夾帶紅霧的長劍在半空中迴旋折返,趙白鹿一把接住劍,轟然一聲墜地,而國師之劍正向國師刺去。

看到這一幕,靈溪笑著問道:“都是黃庭初期,你覺得你是她對手嗎?”

李乘風抿了一口茶,又看了幾眼,還真的仔細想了想,然後實話實話:“她的飛劍用的爐火純青,別說同境,便是黃庭後期也很難防住。不過,你知道我打起架來,沒有這麼花裡胡哨。”

儘量不受傷,竭力多殺敵。不必花哨,往命門出手便是,從小李乘風就是這麼學的。

李乘風也一直看著這場註定會敗的所謂問劍,只盼著趙可愛別受傷。說心裡話,真不是心疼,只是覺得要是此時受傷,晚上鬼市誰去?

城中赤紅劍光四處穿梭,懸劍司四隊八品劍衛已經齊聚玄風塔下。

為首一人十五六的模樣,黑衣持劍。他抬頭望了李乘風一眼,開口道:“侯……上掌劍,要出手嗎?”

李乘風也低頭望去,卻對那少年多看了幾眼。人的長相,有時候其實很容易分辨。

看過之後,他微微搖頭,淡然道:“不必,國師在教白鹿郡主劍術。”

其實誰都不是傻子,難道看不出這不是教劍?國師當然不會有事,但懸劍司負責懸劍於煉氣士之上,但凡煉氣士出手,懸劍司不出面,有些說不過去。

但李乘風有問了句:“哪一隊的,叫什麼?”

少年持劍抱拳:“二隊,左東譚。”

李乘風點了點頭,再次望向趙白鹿那邊。

靈溪則是問了句:“怎麼啦?初識便要坑人?”

李乘風一笑,解釋道:“我要沒猜錯,這是那天沒出現的二表弟,據說母親難產死了,在皇后膝前養起來的。”

而此時,顧玄風終於是搖了搖頭,並笑著說道:“果真是天地趨於平和之後,天之驕子層出不窮啊!丫頭,以你天賦,十年之內再來問劍,我倒是真不敢說必贏。好了,回去喝茶吧。”

可是趙白鹿面色凝重,根本就沒有收手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氣,一把接住自身佩劍,隨手將顧玄風的劍插在路邊,隨後瀟灑挽樂樂個劍花。

“我就是要讓你看一看,趙白鹿不再是大瑤對手,對你們而言是多大的好事。”

顧玄風笑著點頭:“我已經看見了。”

但趙白鹿突然鬆開握劍的手,一抹赤紅劍光,直衝天幕。

“你還沒有。”

與此同時,某個赤膊打鐵的青年突然一愣,他鐵錘之下尚未成型的劍條,竟然自行飛出,直衝天幕。

悶頭打鐵的祝山公這才發覺,半空中有人在於顧玄風交手。

而某個在街邊代人寫信年輕人,也抬頭望向了半空。

鹿九面色凝重,有些不解,趙白鹿這是做什麼?以卵擊石?

他們又怎麼會知道,趙白鹿只是想要一個答案。

三十六劍衛腰間佩劍盡數出鞘,也向天幕而去。

某個剛剛到城門口的年輕女子將頭伸出馬車,眼神詫異。

整座長安城,凡是劍器,皆懸於半空之中,慌慌張張,赤紅劍光籠罩長安。

唯一例外的,只有被插在地上的那把劍了。

李乘風望著前方密密麻麻的劍,不禁嘴角一扯,嘀咕道:“這傻妞兒……有點出乎意料兒嚇人啊!第三重的御劍術這就入門了?可以她紫府之中的靈氣,根本就支撐不住這般動靜,自己找罪受。”

這見正要落下,李乘風即便站起來,也要犯嘀咕。

靈溪卻搖了搖頭,“不算入門,尚未練出劍意。但她是天才,一番指點之後,體內劍氣拔高了數層樓,御劍術算是被她玩兒明白了。只可惜,如今只夠將劍高懸,無法落在人身上。”

顧玄風望著滿天劍器,反倒是滿臉笑意。

“能見我人間如此後輩,日後我走的也安心。丫頭,我見識了。”

趙白鹿額頭之上早已冒出細密汗水,她強撐著不讓那些劍墜落,面向遠處顧玄風,沉聲道:“那就請教我一劍。”

顧玄風聞言,微微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你直接問就行了,我也不會隱瞞的,何必如此興師動眾?”

可趙白鹿雙眼死死盯著顧玄風,似乎是不受一劍,不肯罷休。

而玄風塔上,李乘風冷冷一句:“顧玄風,我知道你聽得見我說話。今日大殿給你面子了,此刻你要敢傷她,我跟你沒完。”

要是這傻妞兒受傷,那今夜就只能唱獨角戲了。

顧玄風笑著搖頭,終於是抬起胳膊,一甲子未曾持劍的手,重新握住了那柄斬殺金丹的古劍。

“我天資愚鈍,得此功法後不過悟出一劍而已,你且看好了。”

說罷,他長劍脫手,並指點向趙白鹿。古劍破風而出,瞬息之間便到了趙白鹿身前,她根本就無力阻攔。

但這劍,並未傷人,而是散發出陣陣好似春風般溫和的氣息,將趙白鹿推回玄風塔。

李乘風見狀,虛抬手掌,將趙白鹿攔腰接住。

“找到你要的答案了,滿意了?”

趙白鹿一巴掌拍開李乘風的手,白眼道:“就知道瞞不過你,但好在你沒騙我,否則……哼!”

所謂沒騙,就是大瑤王朝的御劍術,確實不是李乘風給的。李乘風手中的御劍術,不止多了第三重,在細節處於劍門流傳的御劍術,差別不小的。

顧玄風化作清風折返回來,不過揮舞袖子而已,高懸半空中的劍器竟是一一原路折返。

“你確定你要知道我這御劍術由來?”

趙白鹿搶過李乘風手裡的茶碗抿了一口,又取出一枚靈石恢復了幾分靈氣,這才平平淡淡開口:“原來國師也會做安插細作這種事,我劍門親傳弟子,加上我才九人而已,自山下而來的弟子不過三人。國師安插的人,是誰?”

李乘風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嘆道:“你這聰明勁兒就管一會兒是吧?他的御劍術不是什麼細作偷來的。”

趙白鹿將茶碗還給李乘風,柳眉倒豎,罵道:“你混蛋,你要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李乘風擺手道:“我才肯定啊。”

事實上顧玄風也很詫異,他端起自己的茶碗,笑盈盈問道:“背劍侯以為我所修行的御劍術,自何處而來啊?”

趙白鹿望著李乘風,倒要看看他能說出個什麼花兒來。

李乘風拍了拍輪椅,轉身回到八仙桌前,放下茶碗,淡淡然開口:“甲子前你劍門金丹不死,是拿御劍術換的。其實你只要修書一封,讓你爹去問問你們那位金丹老祖,一切就都知道了。而我好奇的是,御劍術在手一甲子,為何非到此時才傳給觀天院?石牛道偷襲之人,是暗地裡學的御劍術吧?劍符呢?別也是甲子前到手的吧?”

這事兒,李乘風其實早有猜測,但確定也是在今日朝堂之上,察覺到了顧玄風身上御劍術氣息。

顧玄風笑著搖頭,嘆道:“你爹的豪邁你是沒學來半分,你孃的聰明倒是一絲沒落下。有些事知道了是一回事,說不說又是一回事,小子,過慧易夭啊!”

李乘風冷笑一聲:“國師放心,我找人算了一卦,說我大難不死,後福無量。”

兩人言談盡數灌入耳中,趙白鹿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後緩緩走去欄杆處,望著滿是煙火氣息的長安城,苦澀一笑,呢喃開口:“我早該想到的。”

顧玄風落在桌前,微微一笑,搖頭道:“與你一樣,為保全劍門而已。我與他有約定,只把御劍術交給不在大瑤存亡之際就不會出現的人。原本是不打算違約的,可你也看見了,我快死了,只能食言了。”

這個食言了,說的可輕巧。

說著,他望向李乘風,微笑道:“至於劍符,倒不是我在劍門所得,是斬殺大青山金丹之時,在他身上掏出來的。記得當時我自大青山而出沿著江水到了渝州,你們老祖已在渝州等候。我亮出劍符之時,他也十分詫異。我是想著把御劍術與劍符一股腦全要來,但他只給御劍術,劍符無論如何也不給。”

李乘風冷聲問道:“當年為何不將天下金丹斬盡?若你不是半途而廢,也就沒有當今困局了。”

顧玄風一抖袖子,淡然道:“我死之前自會告訴你,現在還是說正事兒,知道顧朝夕去巡視,是要做什麼嗎?”

說話時,顧玄風神色極其玩味,好似在問李乘風,你不是聰明嗎?那你猜猜看。

可這沒頭沒尾的事情,李乘風哪裡能猜出來?

“你當我算命的呢?”

顧玄風攤了攤手,笑道:“隨我來。”

說罷,一股子狂風劍氣撲面而來,李乘風與趙白鹿沒有任何反應時間,便被那股子狂風捲起,瞬息之間便到了東市一處地方,也是三司駐地。

落地之後,有個頭髮花白的老者已經在等。老者個頭兒不高,一身粗製灰衣,模樣六十上下,腰懸一柄短刃,比顧玄風更像個讀書人。

見三人落地,微微抱拳,輕聲道:“見過國師、侯爺、郡主。”

顧玄風擺了擺手,輕聲道:“不必多禮,明日起李乘風便是京兆上掌劍,你們的安危要他負責,你們手中有多重要的東西,他也得知道。”

老人一笑,伸手做出個請的手勢,隨後便帶著三人往院中走去。

趙白鹿推著李乘風,壓低聲音問道:“這老凝神又是誰?”

李乘風又打量了一番那位白髮老者,淡然道:“我要是沒猜錯,這是訪古司丞曹倒鬥吧?第一批觀天院弟子,進觀天院前盜墓為生。曹司丞快九十歲了吧?能活這麼久,祖上得積了多少陰德?國師也讓本侯敬佩,可真是唯才是用。”

趙白鹿神色古怪,心說這傢伙,說話要不要這麼損?

說話時,眾人已經走入一處一丈見方的小屋子。

只見曹倒鬥往牆上輕輕一按,整間屋子竟是開始下沉。

又是機關術,與觀天院那石臺相似。

直到此時,曹倒鬥才笑著答覆:“背劍侯謬讚,三十歲前挖墳掘墓,是因為甲子前軍閥割據,妖獸如潮,我一家老少得活著。這麼大歲數了還幹老本行,是因為想讓天底下多些靠自己活得下去的人。”

這件小屋突然一顫,顧玄風擺了擺手,笑道:“行了,誰也別笑話誰,你李乘風以後少不了去探尋古代的遺蹟的活兒。”

國師已經站在門口,但曹倒鬥一隻手懸在牆壁按鈕之上,眼神投向趙白鹿,“再請國師確認,白鹿郡主是否可以進?”

顧玄風只一句開門,便是答案了。

這倒是勾起了李乘風少有的好奇心,藏在地下的東西。司丞親自開門,能是什麼嚇人物件兒?

曹倒鬥幽幽一嘆,終究是按下開關,大門應聲而開。

隨著大門緩緩開啟,一座地宮也出現在了眼前。

被推出小屋,往前走了一段兒,待看清周遭以後,李乘風神色便有些愕然。

趙白鹿也是嘴角抽搐,她環顧一週,嘀咕道:“神神秘秘的,我以為什麼好東西呢,原來是些破廟?”

李乘風也問道:“這便是自終南山刨出來的東西?”

顧玄風點了點頭:“正是,這也是將來大瑤王朝維持穩定的關鍵所在。第三次天地復甦將近,或許會出來一種我們時常掛在嘴邊,卻又從未見過的存在。”

趙白鹿聽著二人打啞謎,沒忍住問道:“能不能說清楚些?”

顧玄風邁步往前走著,邊走便說道:“最初的天地復甦,人族得以重拾仙道。待第二次靈氣大爆發,山川河澤無數生靈便能吞食靈氣,近而化身為妖。即將到來的第三次,恐怕將會是一場天啟,屆時天地趨於完善,金丹修為,恐怕就不是上限了。故而我等,需要未雨綢繆。”

李乘風面色凝重,挪動輪椅走近一處廟宇,總覺得廟宇之中的神像,與尋常所見不太一樣。

也是喜事,顧玄風甩來一道竹簡,並言道:“自己看。”

趙白鹿湊上去看了一眼,竹簡之上的文字她是一個都不認識,反倒是李乘風,好像都認得。

而此時,靈溪突然雙手緊捂住腦袋,一些殘破記憶碎片接連湧入腦海。略帶沙啞的聲音也在此時傳入李乘風心湖之中。

“山君、水正、城隍、土地、門神……他要以國運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