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是魚米之鄉,正因如此,降雨十分頻繁,又因靠近海灣,需要預備颱風等天氣帶來的暴雨。

每條水渠暗河,月初月中必須定期清理兩次,以防堵塞形成內澇災害,更別提經過三五年,就要修繕一下因積水或雨水衝擊的水渠或是加固河堤了。

因此,每年投入到水利上面的銀子,佔據官府民用支出的十之七八。

平時這筆錢,是朝廷與當地官府均攤的,可這兩年,各地大災小災頻繁出現,逼得陛下都開始動用皇室的內庫來填補虧空,雖說這次平安酒的大賣,讓內庫進賬不少,但銀錢能不能分到江南道這裡來還是未知數。

更何況一套流程走下來,說不定都要到明年才能動工,而江南道的稻穀只種一季,如今已收完,正好到了人手最充足,也是最合適修繕的時候。

江宴知道蘇瑞的難處,他沒再多說一個字。

趁著蘇瑞還沒掀桌子走人,把上午剛整理好的金陵府七月份月稅賬冊,放到了蘇瑞面前的桌子上。

交月稅的商戶不多,幾乎不需要翻頁,就能夠看到總計數目。

他覺得蘇瑞應該會給他這個面子翻開看看。

“我的刺史大人你先彆著急上火,來,看看上面的賦稅,夠不夠你修繕水渠與河堤。”

“月稅賬冊?”

蘇瑞眉頭擰緊,目光幽幽地盯著江宴。

一般交月稅的都是那些薄利多銷的商戶,他知道江宴被陛下賦予重任,可月稅賦稅裡若是能一下子多出他想要的二十萬兩銀子,他只想到一個可能。

江宴偷偷揹著他抬高稅費不太可能。

江宴偷偷揹著家族,把在江南置辦的產業賣了換錢倒是有可能。

“江兄,我知道你也很難,但困難只是一時的,你有為民為國效力的心是好的,但保大家不顧小家這事,我覺得還是不太好。”

蘇瑞這話說得江宴心裡直發毛。

不顧小家保大家?

這是哪兒跟哪兒?

他也不再賣關子了,直接翻開賬冊,哈哈一笑:“你別胡思亂想了,快看看上面的數目。”

“我沒心思看月稅賬冊,你若沒別的要事,我就先走……”

“走什麼走,讓你看你就看。”

江宴沒想到蘇瑞是真的不給他面子,只能祭出殺手鐧。

“寧先生把名下的鋪子和工坊,從交季稅改成交月稅了。”

此話一出。

屁股都抬起來的蘇瑞,又重新坐了回去,雙手摁住桌子上的賬冊,像是它會插著翅膀飛走了似的,低頭一看,瞳孔猛地一縮。

****!

二十七萬五千兩?!

還是月稅?!

“為何寧先生會把季稅改成月水?”

蘇瑞一時震驚,嘴都瓢了。

對於他這樣的表現,江宴滿意一笑。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震驚吧。

這種大喜事,就不能讓他一個人又驚又喜,抱著這本賬冊一晚上沒睡好覺,本來是打算寫信告知,但他覺得還是親眼看到好友如今的模樣,心理更加平衡。

說明不是因為他官小所以不淡定,哪怕是江南道最大的官員,遇到這種事,它也沒辦法淡定!

“你說啊,賣什麼關子?信不信我把你桌子掀了……不行,這桌菜可是寧家送來的。”

蘇瑞毫不顧及形象,夾了一筷子糖醋里脊扔進嘴裡。

唔……香!甜!

莫名的還有點酸。

“蘇兄,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寧先生他說,他習慣交月稅。”

江宴也不知道寧先生哪來的這種習慣。

結果派人查了一下以往平安醫館的賦稅記錄,發現平安醫館以前也是很長一段時間都在交月稅,只是後來經營不善,才改成了季稅。

但由於月稅交得少,所以根本沒掀起浪花來。

“寧先生做事果然與眾不同,有這麼一筆月稅進項,修繕水利工程的銀錢就有了著落了,再加上抄家送上京的那些銀錢,陛下也不會催著我們提前把今年的賦稅所得交上去,就拿這筆錢去興修水利!”

蘇瑞直接拍著桌子作出了決定。

朝廷缺錢總不能光割江南道的肉。

抄家充公那些銀錢,可比寧先生交的這筆月稅多得多。

只是各道府開銷都大,入不敷出的更多,銀子進了國庫可能都放不了幾天,便左手倒右手,又流向各地。

“江兄,寫奏摺的時候,我一定要替你美言幾句,哈哈哈……”

心裡巨石落地,蘇瑞人逢喜事精神爽,胃口大開,甚至還飲了一杯酒,滿面紅光的模樣,看上去年輕了好幾歲。

但是江宴卻擺手謝絕了這個提議:“還是別給我邀功了,免得陛下以為這是我的本事,對我期待過高,回頭再讓我多收稅,我可收不上來,你寫奏摺,只寫這是寧先生主動交的,別提我的功勞,我撿個漏完成任務就算了。”

不是江宴謙虛,是這件事真的和他關係不大。

要說與他有關係的話,大概是他運氣好,擔任了金陵府的知府,換成是旁人的話,也是一樣的,根本不是因為他能力出眾。

蘇瑞對此卻有不同的看法,夾了一筷子酸菜魚吃完後,一邊回味著味道,一邊高深的笑道:“能讓寧先生主動交稅也是一種本事,江兄,寧家哪怕族中子弟全部升了官,也只是小官,說句不好聽的,放在其他州縣,指不定當官的一天三趟拜訪寧府,想在寧家身上搜刮一些好處,但你與他們不同。”

“江兄你啊,以前不理會官場上的事情,但你克己奉公,該做的事一件不落,安置傷兵,推動屯兵屯田的事也是親力親為,甚至自掏腰包解決問題,寧先生樂意給你做功績,不是因為你是金陵知府,而是你值得。”

聽到這番評價,江宴拿著酒杯的五指縮緊,又將酒杯放了下來。

旁邊的蘇瑞見狀,錯愕不已。

江兄還有拿起酒杯,一口不沾便放下的時候?

難道是他的話說得太過了?

可他這番話確實是肺腑之言,絕無恭維之意。

“蘇兄,閒言少語,快吃飯吧。”

江宴抄起筷子,風雲殘卷起來。

並且差人把酒換成了茶。

蘇瑞當場傻眼,不解的問:“江兄,你不喝幾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