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在苦寒之地,且由於生活上顛沛流離,飲食衛生難以保證,經常發生痢疾的病症。

所謂治癒多次痢疾的郎中,其實手上治死的人命更多。

可如今,死馬也只能當成活馬醫。

周鈺知道這一定是笛卡那多派人送來的郎中,在皇爺爺派來的太醫眼皮子底下做事,身份要完善一下。

“後面的商隊應該是與安定樓經常做生意的那個關外的商隊,你把人叫來,我仔細問一問,如果是就留下,如果不是就趕走。”

周鈺假裝不在意的表現,果然沒有引起任何的懷疑。

而這番話傳達過去,對方也知道了,這是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身份。

正好商隊確實與安寶樓有生意往來,便順勢按照周鈺想好的理由,跟上了這支前往渭州府治療晉王痢疾的隊伍。

……

西夷館。

笛卡那多望著黑壓壓的夜空,只覺得心情沉悶無比。

他作為使者團成員之一來到大興京安城,已有數月之久。

在國師飛昇之前,他做事萬般順利。

可如今。

好不容易將岸填太郎送回倭國本島,有望煽動倭國先行對大興發動戰爭,消耗大興的兵力與實力。

但接下來,晉王也是他計劃裡的關鍵一環。

他還要利用倭國攻打大興一事,讓晉王為大興立下汗馬功勞,如此一來,晉王爭儲或是與西域議和,說話便有了分量。

“人算不如天算。”

誰能想到。

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晉王竟因痢疾而病倒,並且病得極其嚴重,驚動了大興皇帝,派了三位太醫,其中還有一位太醫院使,前往渭州府去急救。

“晉王今年的氣運,當真是太差了。”

身為信仰神明的北狄人,同樣也是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由命的將軍。

笛卡那多深知,越是看不見摸不到的東西,越是可怕。

比如一個人身上的氣運。

在他接觸晉王之前,他就考察過此人的生平。

晉王母妃安皇貴妃從入宮起,便備受寵愛,但由於會做人,再加上沒有表露出野心,以及每次站隊,都能避開危險,所以經歷了兩次廢太子的事,不僅沒有受到過牽連,反倒是步步高昇。

晉王與其母妃如出一轍。

雖非嫡子,但極受大興皇帝的寵愛,從將晉王封地分封在關內道就能窺見一斑。

而且晉王的兒子周安,更是小小年紀便封侯了,嫡系太子廢完以後,晉王成為下任皇儲,幾乎是鐵板釘釘的事。

按照大興皇帝以前的做法,提拔起康王來和晉王打擂臺的原因,應該是想用康王當磨刀石來歷練晉王。

可誰能想到。

短短半年的時間。

晉王府的勢力逐漸消減,此消彼長,康王府的勢力大增。

而周安的死,讓周靜嫻填補了他位置的空缺不說,還讓大興皇帝對周靜嫻更加的信任與寵愛。

“完全就像是康王竊了晉王的氣運一樣。”

笛卡那多嘆息一聲。

如果僅僅是康王竊了晉王的氣運也就罷了。

偏偏在此期間,大興國運逐漸昌隆。

前任國師還曾預言過,大興重文抑武多年,必會氣運衰退,以至於產生動亂,雖有根基不至於滅國,但北狄也可以利用此等良機,佔據大興半壁江山。

在今年年初時。

笛卡那多看到京城遍地走的都是文臣,面對著邊境騷擾,哪怕傷兵逐日增加,還想著談和的朝臣們,覺得前任國師說得對。

正因如此,才選在了這個時機,提出了比試一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呢?”

笛卡那多腦中不免閃過那個俊美的少年郎。

想到國師因為殺他,不遠千里而來,卻在此喪命,眼中的困惑,逐漸變得清明起來。

“寧無恙。是他!就是他!”

笛卡那多想到,正是寧無恙發明了一個又一個的新奇玩意,讓大興國庫與大興皇帝的私庫日逐豐盈。

並且將武將之家寧家也帶動起來,金陵本不是重金之地,而是生產才子的溫床。

卻因為此人好好的放著秀才不去考,反倒考中了武舉。

讓那些才子們都開始效仿,熱衷於習武,他心裡再次悔恨不已。

“當初怎麼沒在他來京城之前殺掉他!”

“主使,我們還要去殺寧無恙嗎?”

由於笛卡那多是在自言自語,阿毛在旁邊聽到的隻言片語,只當主使又在悼念國師,並將國師的死因,歸咎到了寧無恙的身上。

哪怕阿毛不聰明。

但阿毛也知道,這個時候再殺寧無恙,意義不大。

哪怕北狄贏了比試,在大興不斷往北境增兵的時候,若是沒有強大的同盟,與北狄一道對抗大興的兵力,北狄定會損失慘重。

再加上國師之死,會讓北狄王庭動亂,殺了寧無恙,要是神不知鬼不覺也就算了。

要是大興人查到蛛絲馬跡,並以此為理由反過來主動攻打北狄。

北狄就危險了。

阿毛心裡明白,但嘴上卻不敢說。

他相信一向為北狄著想的將軍,自有決斷。

“阿毛,如今再殺寧無恙也晚了,所以你記住了,以後如果看到有任何棘手的敵人,都要在他力量微弱,就像那草兒剛萌芽時,把它連根拔起,否則的話,等它長成參天大樹,你要想撼動它,只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這才是笛卡那多最後悔的地方。

也是他最無能為力的地方。

阿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提到萌芽二字,他忽然想起有件事還沒來得及彙報。

“主使,皇莊的青蒿長出芽來了,兩萬多顆種子長出了兩萬多株苗,華易生前一天去看好幾遍,這東西一定就是治療痢疾的特效藥,我們是派人去偷種子,還是偷幾株苗來試種?”

阿毛對這件事躍躍欲試。

儘管由於華易之死,皇莊的護衛增加,但除了農夫以外便是看門的狼狗。

阿毛根本沒把那些守衛放在眼裡,再加上要偷的東西很輕巧,幾乎隨偷隨走。

只要將軍下命,他馬上就將這特效藥偷回來,種到王庭的後花園去。

“阿毛,腦子是個好東西。”

笛卡那多突然一句感慨,讓最近有些成長,但腦子還是不太靈光的阿毛又犯起了迷糊。

將軍的意思是,讓他去偷誰的腦子?

“如果大興真的有治療痢疾的特效藥,大興皇帝也不必派三位太醫去渭州,華易一死,痢疾頑症,能不能活下來,只能靠個人氣運了。”

笛卡那多將右手抵在前胸,對著半空行了一記大禮。

“還望國師在天有靈,可以保佑晉王度過這次難關。”

否則的話。

一旦晉王病死,康王必定成為皇儲。

大興朝堂之上到時候都成了主戰派,又恰逢大興國運升騰,只怕北狄還沒來得及佔領大興的半壁江山,先把北狄邊境往北再推五百里。

晉王就算無法痊癒,至少也要活到倭國發兵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