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季凝重、溫九娘失措,沈鯉盡收眼底。

來者身穿錦衣華服,每時每刻都散發一種雲霧迷濛氣息,不管不顧闖進房間,對孫元季附耳低語。

隨即,這位廟堂樞密院副使一改輕佻大度,冷冷道:“有趣。”

繼而向已經恢復如常的溫九娘吩咐。

“醉春樓又有貴客登門,你我一塊去接待。”

“是。”溫九娘挽著他臂彎,兩人如膠似漆模樣。

至於可作好詩的少年郎,孫元季壓根未放在眼中,理都沒理,從容出門。

聽腳步聲漸遠。

沈鯉哂笑一聲,一樣坦然迴轉寇字閣。

宋婉如看到少年郎一根毫毛沒少的回來,深深吐出一口氣,順手擰耳朵:“孫元季試探你了嗎?”

怎會沒試探?就剛剛一番言談,但凡沈鯉說錯一句話,以孫元季脾性,早就派人掘地三尺查明他的身份底細。

醉春樓乃開禧城明爭暗鬥的漩渦中心,各方勢力紛紛暗地落子,怎會忽然來了位七步成詩的少年詩仙?

沈鯉任其擰著耳朵,終是放鬆下來:“我拿趙大哥、靖節先生當擋箭牌了。”

將孫元季、溫九娘言談舉止悉數複述一遍。

鬆開耳朵,她狠狠拍了一下他腦袋:“詩作的再好,也不如趙大哥、靖節先生的份量重。”

“是啊,不談趙大哥於開禧城裡的朋僚、盛名,靖節先生門生遍及南吳,故交廣泛。孫元季想查根問底,我壓根跑不掉。”

這也是,沈鯉因何表現出一副紈絝子弟姿態,首先降低孫元季疑心,然後不懂天高地厚的拿捏他一句話,瞬間如倒豆子一般交代出靖節先生和趙汝愚。

他看眼宋婉如難看的臉色,試探問道:“出事了?”

宋婉如嘆氣,遞給沈鯉一張字條。

字條上的墨跡是新寫的,簡單幾個字。

“刺殺彭洞之。”

“彭洞之是誰?”

“南吳戶部郎中,此刻正在醉春樓尋歡作樂。”宋婉如解釋道,“你和孫元季剛見過面,刺殺彭洞之後,孫元季不會疑你,我也會為你作證。”

“知道了,說說彭洞之長相。”

這位戶部郎中驕奢淫逸慣了,肥胖醜陋有一個酒槽鼻,是醉春樓常客,隔三差五就來點位姑娘好好放肆一番。醉春樓也樂得借彭洞之名聲,次次少收其銀兩。

聽後,沈鯉笑問:“是趙大哥傳信給你的吧?”

宋婉如不答,囑咐道:“千萬小心,醉春樓現在除了一個孫元季,賈秋壑也來了。”

“哦,明白了,渾水摸魚,不知要用彭洞之的性命震懾誰……”

他才在醉春樓待了多久啊,便被安排了一份委派,足見己方耳目遍佈開禧城。

也不廢話,換上宋婉如準備妥當的衣物,戴上人皮面具,少年郎頓時就變成一個平平無奇的青年士子。彷彿一隻狸貓,自寇字閣窗戶翻下去,混進行人。

宋婉如緊張的雙手攥在胸前。

眼下的醉春樓可謂高手如雲,孫元季有兩位不知深淺的高手扈從,想必暗中保護賈秋壑的人不遑多讓,加上仍未離開的兵部左侍郎秦振,刺殺彭洞之簡直宛若火中取栗。

“順順利利、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

當溫九娘看見新來的貴客,才知居然是賈秋壑,大名鼎鼎的烏衣居士。

整個開禧城都知道,賈秋壑與孫元季不對付,勢同水火,兩人爭鬥多年,誰也奈何不了誰。

“呦,我道是誰來了,竟是你這老匹夫!”孫元季冷嘲熱諷,“怎麼,向來喜歡附庸風雅的你,也到醉春樓輕浮放蕩啦?”

無論是附庸風雅,又或輕浮放蕩都不是好詞,可見他對賈秋壑恨的有多深。

賈秋壑同樣沒點破孫元季的身份,“聽說醉春樓出了一首好詩,老夫迫不及待想看看到底是怎樣的少年郎。”

醉春樓七步成詩少年郎,果真星流霆擊的響徹開禧城。

“哼,趕快滾蛋,你這老匹夫欣賞不來《清平調》。”

“老夫欣賞不了,莫非以你肚子裡那點墨水,便能擊節稱賞?依老夫看,懸,懸的很。”

孫元季怒目圓睜:“我真想宰了你。”

“老夫願意對你手下留情。”

溫九娘挽著孫元季,此時此刻,戰戰兢兢,莫說居中調和,大氣也不敢出。

“老匹夫,我沒那麼多耐心,快說!你到醉春樓有何目的?!”

“老夫縱然有想法,卻懶得跟你多費口舌。”

“好,好,好!!看來,需要手底下見真章。”

“你我排兵佈陣了那麼久,不衝鋒廝殺,如何知曉你棋高一著,還是我把你當猴耍?”賈秋壑亦有了真火,撂下狠話。

適才通風報信的人就站在孫元季背後,賈秋壑掃他一眼:“我道是誰腿腳麻利的登樓去,竟是紫霄宗的譚崢。”

譚崢,三十餘歲,道家紫霄宗赫赫有名的天才,壓制自己在六品境打磨多年,所為的便是一步入三品朝露。

不給孫元季放話的機會,賈秋壑瞪著譚崢問道:“押寶給他,你真的認為就能借此契機,成功破境,圓了自己的道心?可笑!他都把你當做下人使喚!”

譚崢一時臉色不善。

孫元季怒道:“挑撥離間?休想。”

兩人平日裡的喜怒不形於色,如今全然不管,反正已快到互揭家底時候,大不了攪他個滿城風雨。

溫九娘環視不敢近前只敢遠遠圍觀的客人,心間謀算此起彼伏,到頭來悉數無用,這就是她的位置,僅是大人物落下的棋子,何時到了用她時,生死就脫離自身掌控。

而戶部郎中彭洞之望了針鋒相對兩人一眼,霎時感到心驚膽寒,他自是朝中要員,清楚一人是樞密副使孫元季,另一人則是都省副相賈秋壑,兩尊天大的菩薩。

“乞娘,你說我該怎麼辦?”

彭洞之對懷中女子呢喃問道。

乞娘撫摸他滿是贅肉的胸膛,“當看不見。”

她可不知道他們是誰,反正說出的四個字,絕對無錯。

“好好好,且聽乞娘獻上的奇思妙策,走,咱們回去喝酒。就當看不見!”

沈鯉偽裝成的青年士子,一路沉默走上二樓,立馬瞧見腳步虛浮、肥胖不堪的彭洞之,尤其臉上大大的酒槽鼻子,令人注意。

“借過、借過……”

心有算計,少年郎大聲喊道。

驟然聽聞吵鬧,彭洞之和其他人一般扭頭看向沈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