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瀾之神色一動:“快,請他進來!”

前幾日,阿青被她派去調查封地內的一些事情。

阿青是個不善言辭的青年,進入屋內向冷瀾之行了禮後,從懷中掏出來一本冊子:“公主,屬下調查的結果盡數記在了冊子裡,請您過目。”

流紗將冊子拿了過來。

冷瀾之蔥白的指尖輕輕翻動著頁面,越翻速度越慢,雍容絕美的臉上神色也越冷。

她猜的果然沒有錯。

那個名叫李長林的縣官給她上的摺子,看似是在講述奇聞異事,實際上,卻是在以這種隱晦的形式向她揭發天海郡郡守貪汙枉法、草菅人命、貪墨公款等等一系列罪行。

流紗就站在冷瀾之身側,她就算不行故意去看,偶爾眼角餘光所瞥見的幾個字也足夠觸目驚心,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天海郡守未免太過大膽!”

冷瀾之看完,合上摺子揮了揮手:“辛苦你了阿青,先回去休息吧。”

“是。”

阿青走後,流紗有些好奇:“公主,您怎麼知道李大人的摺子有問題?”

她當時也看了那摺子,通篇講的都是一些奇人奇事,根本看不出任何告狀的意思。

冷瀾之的頭有些隱隱發疼,她捏了捏眉心,長舒口氣:“幾篇摺子有個共同的怪異之處。”

流紗愣了一下,仔細回憶片刻才反應過來:“好像這位李大人遇到的奇人奇事,都是有關於婦人和孩子的,沒有男人?”

她當時匆匆一瞥,已經記不太清了,唯一的奇怪印象就只有這些。

冷瀾之點頭:“沒錯,那所謂的村中桃花源也罷,海邊的好似仙境的人家也罷,他所見到的都是老弱婦孺,沒有青壯年男性。”

如果只是一個摺子裡描述的故事是這樣的,那或許真的只是湊巧。

但好幾篇都是如此,就很難不讓人串聯起來了。

冷瀾之又用力捏了捏眉心。

她忽然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

那時她的神志在藥物的作用下,已經很難保持清醒了。

某次被俞婉兒耀武揚威地折辱了一通之後,她好似是恢復了一絲清明,聽到兩個看守她的婆子討論,說某個海邊的郡城發生了動亂,郡守被暴動的百姓打死了。

朝廷為了平息動亂,派出了沈逸之。

當時這一絲清明的思緒消散的太快,以至於她分不清那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她在瘋癲的狀態下臆想出來的?

如果是真實的,為何要派沈逸之?

她記得,那時的他已經升為了城防營副總兵,兼任兵部侍郎。

按理說這種事是不該他去管的,除非……

那個郡城和他有關係。

沈逸之是沒有封地的,有封地的是她。

她拼命回憶著前世的細枝末節,那些在她沉溺於情情愛愛之外的時光裡被她遺忘掉的細節。

頭,越來越疼。

冷瀾之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有多難看,只知道,隨著一段段前世以為的不重要的記憶湧入腦海,她突然間頭痛欲裂。

終於,她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

“公主!公主!”

誰?

誰在呼喚她?

那聲音越來越遠。

入眼是一片黑暗。

冷瀾之無意識地往前走著。

她的意識非常混沌,似是忘記了很多事情。

她只記得自己死了,被自己心愛的男人沈逸之親自下令絞殺的。

突然,一片亮光撕裂了黑暗,她站在蒼茫的天地間,入眼是滿目鮮血。

好多屍體。

有普通百姓的屍體,有城防營的城防衛的屍體,有禁衛軍的屍體,還有她認不出的某個大軍的將士們的屍體……

皇宮之中,血流成河。

突然,她的視線被前方的景象吸引了。

只見一個男人正背對著她,將長劍一下又一下地送進另一個男人的身體裡。那人鮮血如注,兩隻眼睛如同死魚一般泛著白。

湊得近了,冷瀾之才發現,那如同死魚一般的男人,竟然是沈逸之!

有人殺了沈逸之!

這樣的念頭令她無比振奮。

她快步上前,想要看清楚那個替她報了仇的人是誰。

剛一動作,卻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她扭頭看去,只見無數利刃撕破了天空,穿過她的身體,將那個人淹沒。

“不要!”

冷瀾之驚呼一聲,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熟悉的帷幔,她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氣,額上已經被汗水打溼。

“瀾兒!瀾兒醒了,快傳御醫!”

母后心疼的聲音從一旁響起,冷瀾之的視線漸漸有了焦距。

她偏頭看去,便看到了母后擔憂的面容。

她張了張嘴:“母后。”

聲音略有些沙啞。

不遠的地方,沈逸之垂手而立,見她醒來,他似是鬆了口氣。

冷瀾之眨巴一下眼睛,終於將夢中壓抑、驚恐的情緒壓下。

“瀾兒,我可憐的孩子。”皇后輕輕摸著冷瀾之的頭,眸中溢滿了擔憂。

不多時,御醫進了屋,為冷瀾之把脈後,恭敬道:“公主乃是憂思成疾,心緒鬱結之下造成了頭疾,需放鬆心情。”

御醫退下後,皇后雍容的面容沉了下去,看向沈逸之:“大膽沈逸之,給本宮跪下!”

沈逸之垂眸,撩起錦袍跪了下去:“母后。”

“別叫本宮母后!”皇后眼神冰冷:“公主肯下嫁與你是你的福氣,你不珍惜便算了,竟敢膽大包天地欺辱於她,殺你一萬次都難消本宮心頭之怒!”

“兒臣知罪,母后和公主想怎麼懲罰兒臣都好,只求母后和公主保重鳳體。”

多麼懂事,多麼委曲求全。

他如此坦蕩地承認錯誤,皇后反倒不好再咄咄逼人。

畢竟此人現在還是女兒的丈夫,是女兒深愛的男人。

弄死是不行的,就連處罰的重了她都得掂量掂量對女兒有沒有影響。

“公主既然是被你氣出病的,你就負責伺候公主,抵消你的罪孽吧!”

沈逸之低垂著頭擰眉,但沒有爭辯什麼,十分恭順地應道:“是。”

見他態度恭敬乖順,皇后心頭的怒氣才消散了一些。

時間已經不早了,皇后又叮囑了冷瀾之幾句便回了宮。

皇后本不欲讓冷瀾之出門送行,但冷瀾之堅持,皇后只能由著她送出了門,沈逸之則是一直將人送出了公主府。

目送著母后漸行漸遠的背影,冷瀾之只覺得大紅色的鳳袍與夢中的血色融為了一體。

那道沒來得及轉過來的身影,她無比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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