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另外兩篇,是沈臨安寫的。”

冷瀾之一愣:“沈臨安?”

她拿起那三篇詩篇。

入眼的首先是賀衍玥的詩:“黃鴨綠水遊,春意暖河州。春風二三里,忽見綠冒頭。”

一篇很簡單的詠春詩。

小小的孩童還沒太多心事,不會像許多大人一樣將心事藏在詩文之中,而是老老實實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寫下來。

簡單,卻也不簡單。

冷瀾之又拿起下面的兩篇。

“牧童騎黃牛,歌聲振林樾,意欲捕鳴蟬,忽然閉口立。”

冷瀾之的表情忽然有點微妙。

“人間四月芳菲盡,上司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放下兩篇詩文,冷瀾之擰起了眉。

沈臨安的兩首詩超乎了她的預料,莫說是賀衍玥一個剛剛六歲的孩子,便是場中的上千文人學子,恐怕也沒幾個人能作出比他更好的詩。

可是……

太怪了。

她前世陪伴了沈臨安十多年,可以說,沈臨安的天賦如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以他的才能,絕對做不出這樣的詩!

這時,貴女們三三兩兩地走了過來,好奇地看著冷瀾之面前的三篇詩文:“公主,這是前面的文人們做的詩嗎?”

冷瀾之壓下心頭的怪異感覺,笑道:“不是,是兩個孩子。”

貴女們頓感驚奇:“兩個孩子?今日竟然還有孩子來?”

也有盛京本土的貴女知道,這位伽羅公主對賀家的姐弟十分上心,想必其中的一個孩子就是賀三郎了。

只是,另一個是誰?

冷瀾之沒讓她們疑惑太久,將三篇詩文遞了過去:“你們也品評一下。”

貴女們接過詩文,起先並未放在心上。

能被邀請來這裡的,都是本身小有才名的女子,也有品鑑的能力。

兩個稚童作出來的詩,再怎麼優秀也不過是小孩子的玩具,對大人來說太過幼稚。

然而這樣的念頭卻在目光接觸到那三篇詩文之後愣住了。

名為《春日宴》的詩中規中矩,簡單地描寫出了鴨子戲水以及春風吹過原野的畫面。

而《所見》和《芳菲盡》,不論是景緻還是其中濃烈的情感,都讓人歎為觀止。

堪稱千古絕唱!

而即便是被評為中規中矩的《春日宴》,也很了不得。

別忘了,它的作者,只是一個稚童!

能夠用簡簡單單的三兩句,便描寫出春日所見的美景,稱之一聲天才,毫不過分。

而那寫下了《所見》和《芳菲盡》的孩子,更是神童!

眾人紛紛好奇,這幾首詩到底是誰寫的?

待到看見署名,京中知道內情的貴女們都露出了奇特的表情。

不過這些人不敢表露情緒,是以在最開始的震驚過後便收斂了情緒。

只是,眼神之中還能看出她們的心緒不平靜。

這兩個孩子,竟是都和伽羅公主有關。

其中一人,還是被伽羅公主放棄了的沈臨安。

另一人,則是近來頗為受公主寵愛的賀三郎。

單從才能上來講,似乎……沈臨安秒了。

冷瀾之自然察覺到了這些人的心思,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畢竟她們也沒有出言不遜,她總不能因為人家在心裡腹誹幾句便罰人。

“走吧,出去看看。”

礙於男女大防,男女賓客大多數時候都是分開來的。

不過,若是條件允許的話,女賓還是可以短暫露面的。

為了貴女們的清譽著想,冷瀾之特意找母后要了些人手,全程負責照顧和保護貴女們。

而有這些人保護,即便是真的有人存了壞心思,也不敢做出離譜的事兒。

很快,冷瀾之便帶著貴女們浩浩蕩蕩地來到了瓊林苑。

奼紫嫣紅的羅裙一經出現,便成了場中最亮眼的風景線。

偶其實為首的女子,一襲華麗繁複的長裙稍顯累贅,可在她的身上卻不過是最尋常的裝點之物,不及她萬分之一的美。

瓊林宴內安靜了一會兒,直到林維揚率先行禮,才子們才反應過來,紛紛行禮高呼:“拜見公主千歲!”

冷瀾之擺擺手:“平身吧。”

她帶著貴女們來到一早就準備好的席位前坐下,淡淡道:“本宮舉辦文曲宴的初衷,林維揚已經和諸位說過了,本宮便不再贅述。本宮知道你們今日最想見到的人是誰,現在,有請兩位大家!”

早在兩位大家進入秀蘭莊後,她便已經私下見過他們了。

杜太傅和她的交情自是不用多說,而席大家……

雖說為人清高,不畏強權,可冷瀾之以禮相待,他人都到這裡了,自然也不會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才來為難她。

其實冷瀾之派人給席大家送請柬的時候,還擔心過他老人家不會來,她甚至已經想好了,若是被拒絕的話,就向父皇討一道出京的聖旨,親自去請。

不料,她手頭的事情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送請柬的人卻回報說,席大家同意了出席。

事實上她直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何高冷厭惡權貴的席大家,會在沒有見過她的情況下,出手幫她寫文章。

那次的事情之後,她派人送了不少東西過去。

因為知道席大家不喜奢華,她特意避開了金銀珠寶等俗物,只用了人參、鹿茸等珍貴藥材和文房四寶。

結果,他還是沒有收。

還讓下人回來告訴她說,他幫她並不是為了她,讓她不用放在心上。

在冷瀾之回憶往事的時候,兩位大家也從房門緊閉的房間裡出來了。

一人身著穩重的暗紅色內衫,外罩青色外袍,銀質的發冠將他灰白的頭髮束起,一絲不苟。

一人只穿淺灰色的粗布麻衣,頭髮也隨意地用方巾束著,鬆鬆散散,狂放不羈。

若是尋常,這些文人在外面看到有人的穿著打扮如此不得體,早就出言訓斥了。

可今日……

“席大家生性灑脫、不慕名利,真豪傑也!”

冷瀾之:“……”

假裝聽不到眾人雙標的誇讚,冷瀾之笑著看向兩位大家:“杜太傅,席大家,本宮邀請兩位來,是想請兩位品評一番在座諸位的文章。”

席大家睨她一眼:“就為了這麼件小事,公主便讓老頭子我千里迢迢地過來?”

他的語氣,有些不善。

他還以為這位公主舉辦所謂的文曲宴,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這才在某人幫忙說項的時候勉強應了下來。

結果,就這?

他十分失望。

本以為這個公主真的憂國憂民,卻原來也不過是個沽名釣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