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深:“……”

他先是視線微動,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接著又好像覺得自己這個舉動很不合理,收回視線,眉心則蹙得更緊了,薄淡的唇角也同時繃緊。

一旁的陸路沒忍住笑出了聲,但是職業的專業素養讓他立馬就收住了。

“小虞你這玩笑開的……”陸路乾咳了一聲打圓場,“厲董當然是忙於工作還沒有來得及換衣服。”

虞棠一挑眉:“……”

真的嗎?我不信。

陸路左看看,右看看,先看了看問出這種有些私密的問題的虞棠,再看看竟然也沒有生氣的厲董,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陸·非常有眼力見·路退後了一步、兩步、三步,悄無聲息地自己回房了。

大部分房客也都回了自己房間,走廊已經安靜下來。

虞棠這才後知後覺感到冷。

他只套了一個羽絨服外套,雖然外套夠長可以到小腿,但是裡面褲子還是睡褲,沒穿襪子,鞋子也是酒店的拖鞋,走廊上即使鋪了厚厚的法蘭絨地毯,冷意依舊穿透鞋底,鑽進他本來就還沒焐熱的冰涼腳心。

厲深一貫冷淡的視線慢慢下滑,落在面前人的小腿上。

一截白淨清瘦的腳踝裸露在走廊微涼的空氣裡。

沉默之中,虞棠順著厲深的視線漸漸向下,到發現他在看什麼時,像被燙了一下似的趕緊縮了一下腳。

虞棠:“您……”

厲深:“你……”

兩道嗓音一高一低,一急一緩,交錯在一起。

虞棠愣了愣:“您先說。”

厲深沒作聲,低頭看著他,微微抬了抬下頜,示意他開口。

虞棠摸了下鼻尖:“也沒啥,就是想問您下樓來幹嘛。”

放著行政套房裡被自己折騰得那麼慘的小替身不管,還非得下樓來看看自己這個還沒得手的替身有沒有危險?

該說他是多情還是無情呢。

厲深淡淡道:“怕我帶來的人出事。”

虞棠聞言,輕笑了一聲,語氣微妙:“是嘛。”

那你別整那些花活不就行了!還知道怕出事!要是真起火了麻煩大了。

厲深又道:“再者,你定的機票的確沒有晚點。”

虞棠挑眉,這意思是說自己對他有用?

虞棠反手指了指自己:“哦?那我就是厲董的錦鯉咯?”

找替身就找替身,名目還挺多的。不知道他給自己貼的標籤是不是“替白月光給自己帶來好運”。

厲深不置可否,薄淡的目光再次從他小腿上掠過:“外面冷,休息吧。”

說完他就沒有再多留,轉身離開。

虞棠目送著厲深走向電梯間,在拐角處消失不見。

嘖,衣著整齊,腳步平緩,神色冷淡,怎麼也看不出剛剛做了那種不可描述的事。

當初看書時感覺不到,此時面對面時,卻發現這位主角攻跟他當時想象得實在大不相同。

明明是看起來如此漠然疏冷、強大自持的人,竟然會有那麼不足為外人道的另一面。

光看錶象的話,他簡直應該是晉江霸總文裡最正統的主角攻,而不該在海棠文裡。

正胡亂想著,走廊邊忽然傳來一陣很細微的動靜。

虞棠迅速轉頭看去,果然看到陸路房間的房門開了一道小縫。

見虞棠的目光投來,門縫立馬要合上。

“陸秘書長?”虞棠故意湊頭過去,“看啥呢?”

陸路開啟房門,扶了一下眼鏡,像模像樣地說道:“我就是剛開啟門看看厲董走了沒有,還有沒有別的指示。”

虞棠拉長聲調“哦”了一聲:“剛開啟門啊。”

“嗯。”陸路點頭。

虞棠打了個寒戰,覺得越來越冷了:“那我回去睡了,你慢慢看。”

陸路乾咳一聲:“晚安。”

虞棠擺擺手:“安。”

.

酒店頂層,一號行政套房。

繁複碩大的琉璃燈懸掛於頂,明暗光影交錯灑下來,映照著沙發上的厲諸臉色白得不像活人。

他今晚沒能把厲深身邊那個助理搞到手,他心底一股鬱氣發不出來,只好臨時叫了個在南州的替身來發洩一下。

沒想到一個沒注意,觸發了火警。

說起來也憋屈,自己一直對厲深不太服氣,要不是總是要有事找厲深幫忙,乾脆就把那個小助理搶過來就是了,只可惜厲深護著他,不好下手。

也怪了,厲深好端端地為什麼非要護著一個沒什麼背景家世,只有一張好皮囊的小助理?要不是知道厲深這麼多年來從沒動過感情,都要擔心他跟自己一樣都有同一個白月光呢。

最好不是。

厲諸咬了咬牙,要是厲深也加入競爭,自己在白月光面前肯定沒有勝算了。

現在白月光還沒回國,新見到的這個替身怎麼也要搞到手。厲諸對自己有這種自信,自己長得不賴也有錢,對玩感情最有一套,一個小助理而已,分分鐘拿下……

房門忽然咔噠一聲輕響。

“厲董!怎麼樣了?”厲諸見房門開啟,趕緊從起居室沙發上站起來,“酒店沒追問吧?”

厲諸一見到厲深,臉上的發狠勁立馬沒了,變得恭恭敬敬的。

誰讓這種時候還是得這一位出手擺平?

厲深冷戾的目光緩緩抬起,扶著門的勁瘦手腕微微用力,房門砰得關上,聲音有些大,震得厲諸狠狠抖了一下。

他緊張地舔嘴唇,賠笑道:“堂兄……厲董,我真沒弄出火情來,那個煙霧報警器它……”

厲深走近起居室,解開袖口,將袖口挽起,冷道:“既然沒有,為什麼怕酒店查?”

厲諸一下子收聲了。

厲深抬眼望去,冷如冰刃的視線幾乎把他洞穿:“我最後警告你一次。”

他轉過身,居高臨下地垂眼看向厲諸。

厲諸根本不敢對上他的視線,只覺一股強大的威勢無形地壓下來,讓人直不起腰來。

“你的私事我不屑於插手。但是如果威脅到我身邊人的安全,後果你承受不了。”

火警響起時他正在給今天的工作收尾,根本無暇想那麼多便起身下樓,必須看到陸路和虞棠安全才可以。

高層酒店如果因為火警慌亂起來,具有相當的有危險性,他不能看到自己帶來的員工在南州出事。

厲諸抹了把額前的冷汗,乾笑道:“是是,下不為例,我一定離您遠點,我不知道今晚您下榻在這……”

說到這,他又進一步表忠心道:“真沒想到您對那個新來的助理這麼在意,我以後知道了……”

厲深聞言,眉間霜雪更濃。

他冷聲道:“你在臆想什麼?”

厲諸見厲深並不買賬,後悔又說錯了話。

厲深執掌集團多年沒有傳出一個緋聞來,不僅是因為他本人確實不近情色,什麼人投懷送抱都不吃這套。也是因為他從不允許別人傳播謠言,之前有人自稱跟他有曖昧關係,借他的勢在外招搖,下場相當慘。

一來二去,厲深的感情生活就成了誰碰誰死的禁忌話題。

厲諸心知自己剛剛私自揣測的話,已經算犯了大忌了,臉色煞白:“是是是,我知道了。”

厲諸不敢多留,幾乎連滾帶爬地離開了房間。

.

虞棠這一晚完全沒睡好。

估計是被火警鈴聲嚇得不輕,他連做夢都是夢見耳邊響火警,然後匆匆忙忙跑下樓,到了樓下又發現所有人都衣冠整齊,只有自己沒穿衣服——

尤其是厲深,衣冠楚楚站在自己面前,目光投向自己……

就在厲深即將看到自己光裸著的身體時,虞棠一下子驚醒了,從床上直接彈了起來。

窗簾緊緊合著,但晨光熹微已經隱約漏了進來。

虞棠一身冷汗,換了好久才鬆了口氣。

還好,只是噩夢。

他揉了揉臉。

都是因為昨晚他只套了羽絨外套,而厲深穿著整齊的情形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心理陰影,不然一定不會做這樣的噩夢。

套房的早餐都是酒店送餐,但是虞棠見時間已經挺晚了,就直接叫了打包。

他洗漱完畢,拿著打包好的早餐,下樓去停車場。

厲深和陸路已經在車內等了他兩分鐘了,虞棠加快速度,上了車。

“不好意思厲董,起晚了點。”

陸路看他一眼:“沒睡好?眼都有點紅。”

虞棠深吸一口氣,心想一言難盡,連做一晚上沒穿衣服的噩夢,睡不好是肯定的了。

陸路一面啟動車子,一面從車前鏡裡看後座上的厲深:“厲董昨晚也沒睡好?”

虞棠轉頭瞥了一眼,見厲深今天換了一身深灰色長風衣,顯得比平時穿西裝時鬆弛一些,立領線條流暢至肩線,顯得肩背挺闊而緊實。

厲深正在閉目養神,陸路發問以後也沒有睜開眼,只是淡淡道:“一般。”

虞棠跟陸路對視一眼,見陸路用口型無聲地說——

心情不好。

虞棠點了點頭,他也有點看出來了。

雖然厲深平時明顯喜怒不形於色,一般沒有太明顯的情緒波動,但是此時的低氣壓還是很容易能看出來的。

尤其是本就顯得不近人情的眉心簡直滿是冰雪。

車內沒放廣播,陸路只顧著開車,車內安靜得要命。

厲深忽然沉聲道:“放點音樂。”

陸路示意虞棠操作。

虞棠:“哦好。”

厲深的胸膛緩緩起伏几下。

他昨晚也沒睡好。

執掌辰海集團那麼多年,根本沒有什麼事是他掌控不了的,唯一有變數的就是總放不下叔父臨終前的囑託,被厲諸這個廢物牽累,不得不幫他擺平麻煩。

坐在副駕的虞棠搗鼓了半天,終於把自己的藍芽連上了。

在選歌的時候,他動作一頓,猶豫了一下。

厲深想要聽點音樂估計就是因為心情不好。

那麼心情為什麼不好?

別人大概是不會知道厲深為什麼心情不好的,但是他可太清楚了。

昨晚正在動情處,被火警鈴給打斷了,還得匆匆忙忙穿上衣服做出一副一切都跟自己無關的樣子,估計等再回去之後也沒有心情繼續了。

這麼折騰一夜,誰心情能好?

虞棠輕輕嘆了口氣,人家都說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想來這話真是有道理。煩惱也是,也大多都是自找的。

就比如厲深如果不非得在昨晚玩得那麼大,又怎麼會出這種倒黴事?現在倒心情不好了。

虞棠開啟音樂APP,挑了一個清心降火的歌單,打算點撥點撥厲深,讓他別再憋著一股燥熱□□在心裡了。

音量開啟,點選播放。

數秒後。

安靜的車廂內。

空靈的、神聖的、普度眾生的。

梵音繞車,三日不絕。

陸路正在馬路上被人加塞,血壓剛上來一點,就瞬間被這BGM給壓了下去。

虞棠很滿意,靜心跟隨著曲調走。

陸路血壓剛下來,就反應過來不對勁。

他看了一眼虞棠,眼裡滿是迷惑。不是,給厲董放點音樂,怎麼放開這個了??

虞棠注意到他的視線,瞥眼看過去。

嗯?怎麼了,哪裡不好嗎?

半分鐘後。

在BGM播放到高潮,讓人只覺得頭頂聖光的時候。

低沉嗓音涼涼地從車後座傳來:

“我只是沒睡好。”

“這麼急著超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