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棠穿書了。

說實話,穿書這種事在現在這個時代還是挺時髦的,穿進來之前,虞棠身邊的狐朋狗友還曾經打趣他,說他長一張這麼漂亮的好皮囊,沒身穿進哪本霸道總裁愛上我或者是爆紅娛樂圈的文,實在是可惜了。

當時的虞棠只一笑而過沒當說什麼,但是換做現在的他,他一定會一言難盡的語氣說道——“那還得看穿的什麼書。”

就比如現在,虞棠的心情就很沉重。

宴會廳衣香鬢影,光影流轉,到場的都是京州豪門圈各家千金貴子,各個集團公司的掌權人,處處皆是上流社會特有的假面和暗流。

虞棠口中叼著雞尾酒吸管,已經被咬得不成樣子了,體現出他此時異常的焦慮。

因為他清楚地記得,這本表面上看起來是霸總文的小說,其實是發表在……

某個跟他名字有一個字相同的網站裡。

虞棠深深吸了口氣,合了閤眼。

一切都不言而喻了吧。

自打穿進這本書,他只要一閉上眼,眼前就浮現整本書一百多章裡每一章不同的姿勢、主題、場景……

章章不能透過稽核,全打滿了馬賽克。

別人家的主角攻一米八,八塊腹肌,十八厘米,這家的攻不僅這些都有,還有一百零八種花樣。

整整一百零八種。

原書裡,主角攻是個硬體拉滿,思想也十分不純潔的色鬼,外表看著人模狗樣,實則每天晚上都得讓不同的人陪睡,而且還都是跟主角受長得相似的人。

通俗點說,還是個替身文,只不過根本沒有虐心,全是虐身,虐的是替身的身,虐完了以後主角攻受還HE了。

這本書火得不行,直接登頂網站Top1,當然肯定不是因為這炸裂的內容,而是因為裡面的各種姿勢花樣和Play實在是太令讀者合不攏腿了(劃掉),合不攏嘴了。

當時看完這本書,虞棠的評價只有一個。

全書只有那位從頭到尾都在搞事業,只在關鍵節點出現幾次的背景板豪門大佬是個正經人,正經到他甚至顯得得跟這本書的每個人都格格不入。

只可惜正經人在這種文裡是沒有戲份的,連正臉都沒描述,只偶爾出現在臺詞裡。

本來只是個打發時間的故事,虞棠看完就忘了,連裡面人物名字都沒記得,唯一記得就是有個被主角攻狠狠折騰完又丟掉的炮灰跟自己同名同姓,他當時還心裡玩笑想著總不會這麼慘穿進一本這種文裡吧。

大半年後,穿進這本書的虞棠終於被過去射出的子彈打中了眉心。

宴會廳正門那邊傳來一陣騷動。

虞棠抬了抬眼皮,見那人群擁簇的架勢便知道是主角攻大駕光臨,像每一個霸總主角攻出場時一樣,一下子就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那位是厲深厲董嗎?”身旁適時地有人竊竊私語,“我滴媽,陣仗這麼大?”

“那可不,他是誰啊?二十四歲就執掌辰海集團的人。”

“哇哦,真人果然比照片還帥……”

“你別幻想了,這位可是沒長戀愛腦,只長事業腦的,不管是什麼絕世神顏人間仙品,他看都不看一眼……”

“也正常,辰海集團的名字就是他起的,誰都知道他野心勃勃,目標是星辰大海,哪有心思和時間搞情情愛愛?”

呵。

虞棠太熟悉這個敘述套路了,透過路人龍套的幾筆評價,突出主角攻的瑪麗蘇。

順便還得提一筆他無心情愛。

然而洞察一切的虞棠已經知道,那人不是沒心思搞情情愛愛,而是白天精神上只愛主角受一人,晚上□□上只愛跟主角受相像的那些替身。

平時看起來冷漠無情不近情色的話,大概是因為晚上造得太多了,簡直不敢細想。

虞棠聽著身邊的路人們還在兢兢業業地捧主角攻,轉過身去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站著。

主角攻受那些狗血劇情他不關心,他只非常緊急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處境。

有一個好訊息,和一個壞訊息。

好訊息是原主只是一個普通炮灰,主角攻對他興趣不大,並沒有那方面的戲份。

壞訊息是,由於原主一直致力於勾引主角攻,到最後主角攻受甜甜蜜蜜時,原主便被當做打臉物件被主角攻收拾得很慘,用來證明自己對主角受的愛。

虞棠:……

好,註定只是這對狗情侶Play中的一環是吧。

“哎呀!”

身旁一聲驚呼,虞棠一個晃神,就被人撞了一下,接著袖子上一涼,被潑了小半杯酒。

“對不起對不起,沒站穩。”撞著他的是一個年輕女孩,穿著一席一看就不太方便行動的禮服,“沒傷到你吧?”

女孩道歉得很真誠,虞棠無意計較,擺擺手說沒事。

袖子上溼了一塊,還好顏色不明顯,只是手背上也沾到了,有些黏糊糊的。

婉拒了女孩想賠他衣服的要求,虞棠離開了宴會廳,打算找個盥洗室洗一下手。

.

宴會廳旁的圓桌會議室,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木質燭臺高高懸掛,玻璃花窗浮上一層冬日夜晚的霜霧,襯得一派奢華卻不失雅緻。

五六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聚在一起,寒暄著最近的專案合作與圈內軼事,氣氛雖然客套卻也融洽。

沉重的木質房門輕輕推動,發出咿呀一聲。

房間內的說笑聲猛地戛然而止,紛紛期待地站起來,急切地圍上去。

皮鞋落在地毯上的窸窣聲傳來,腳步和緩而輕利。

“厲董。”

“厲董來了。”

“……”

年輕男人一身黑色西裝,雪白襯衫的每一顆釦子都系得十分規整,領帶上毫無一絲褶皺,收束在西裝外套攏起的衣襟內。

“久等了。”

低冷如霜雪的聲音落下。

打男人走進來時,房間內的氣氛便瞬間冰冷凝固,就連暖空調也不能驅散這份冷意。

原本在房間內的幾人更是全都收斂了之前的笑意,聞言紛紛謙卑道:

“沒多久,您客氣了。”

“等您是應該的……”

“我們隨便聊聊,不要緊。”

“……”

厲深依次與在場的幾人輕輕握了握手,停留的時長很短,只是虛虛握了握,握手時薄而銳利的眼微微垂著,情緒不明。

在場的幾人終於等到了關鍵人物,都紛紛迫不及待地上前跟他搭話,有的是關於專案,有的是關於投資。

會議室外。

新來的實習秘書湊頭對旁邊的秘書長嘀咕:“那幾個老總等在這這麼久,就是為了跟厲董說上一句話?”

陸路扶了扶眼睛:“當然。跟厲董說上一句話,千金難求。”

這不是假話,在商場上資源和人脈是最值錢的,但凡能跟辰海集團的董事長、厲家家主說上一句話,再邁出這個圓桌會議室後,其他人對待自己的態度都會不一樣。

實習秘書感嘆道:“啊,怪不得知道我來這上班後,就有很多人找我搭訕聊天呢……”

陸路看他一眼,警告道:“記住保密條例。”

實習秘書忙不迭點頭。

會議室門再次開啟,厲深緩步走了出來。

男人眉心間浮著霜雪,顯然比進去前心情差一些。

陸路馬上明白,立馬翻找,遞上一枚一次性酒精溼巾,緊張道:“厲董,實在抱歉,消毒凝膠落在車上了,先用這個吧。”

厲深接過,淡淡道:“下不為例。”

陸路:“是。”

厲深繼續低聲開口,語氣忽然冷了許多:“秘書處有人利用職權引薦人跟我見面,大機率受了賄,查清楚是誰。”

陸路一怔,頓時起了一身冷汗:“是……我馬上徹查。”

厲深轉身,避開其他人的視線,徑自前往貴賓盥洗室。

.

通向盥洗室的走廊很黑,不知為何這一帶的燈突然滅了不少,只有一盞盞鐵藝壁燈還在發散著微弱的光。

虞棠對這裡很不熟,加上稍微有點夜盲,花了很久艱難地順著標誌在走廊裡走來走去,都還沒能找到盥洗室。

空曠的走廊裡空無一人,直到轉過又一個拐角時,迎面才走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但也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看不清樣貌。

虞棠只是瞥了一眼沒在意,現在他手上黏糊糊的感覺更明顯了,讓他渾身不舒服,只想趕緊找到洗手的地方。

再往前走,便跟對面走過來的身影擦肩而過。

這人的腳步聲很輕,落在地毯上幾乎沒有聲音,但是步伐略有些急促,似乎也有什麼緊急的事要做。

交錯掠過的時候,虞棠聞到一縷很淡很淡的木質香氛氣味,十分冷冽,就如冬天的霜雪。

昏暗中,虞棠的餘光裡忽然敏銳地捕捉到一個小小的東西掉在了地上,似乎是身邊這人口袋裡掉出來的。

虞棠腳步一停,本能地說道:“你掉東西了。”

男人身形一頓,站定,微微回身看過來。

虞棠彎腰捻著那樣小東西的一個角,撿起來。

光線太昏暗,他看不出來是什麼,只能看到是一個巴掌大小的正方形,裡面裝著什麼東西。

“這個……”虞棠抬起手,直起腰來,看向後側方不遠處的男人,“你掉的。”

男人向前邁了一步,距離拉近。

也就是這一瞬間,旁邊壁燈上昏黃暗淡的光線照亮了男人的半張臉,只見輪廓如刻,眉眼如霜,幽黑瞳孔在光線映照下顯得深不可測,情緒冷淡得像冰凍許久的湖面毫無波瀾。

虞棠瞬間脊背一緊,動作僵住。

這個顏值,這個氣質,一般在一本小說裡必然是男主的配置。

難道……

“多謝。”

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伸出手接過他手裡的小方塊。

指尖在很短的半秒鐘裡相互觸碰,虞棠立馬縮回手,只覺得指尖由微涼變得發燙,接著都有點發麻。

主角攻沒有多留,轉身離開了。

虞棠站在原地,許久沒動。

半分鐘後,他緩了過來,覺得自己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

立馬找地方洗手!

雖然太黑了看不清楚,但是這個形狀,這個大小,主角攻獨自一人離開酒會時隨身攜帶的東西……

一切又不言而喻了。

虞棠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感覺自己手指都不乾淨了。

好你個海棠文主角攻。

出席個酒會這麼點的時間,都不老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