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問卷

辦公室裡，這回空氣已經不是凝固了，而是直接瞬間凝華了。

陸路一個沒控制住，被空氣嗆了一下，捂著嘴咳嗽個不停，憋得臉都紅了。

虞棠指了指陸路：“你看，在你面前咳嗽都不敢大聲。”

陸路咳嗽得更厲害了，臉也更紅了。

虞棠看向厲深，眼中滿是文死諫一般的義正辭嚴。

厲深抬眼對上虞棠的視線，久久不言。

幾乎等陸路的咳嗽差不多止住了，厲深才用一貫冷淡的嗓音開口：“照你說，應當改革？”

陸路好容易差不多止住的咳嗽又一下沒控制住。

什麼情況，他是不是咳嗽出幻覺了，厲董居然不僅沒讓虞棠離開辦公室，居然還問是不是應當改革？？？

這個世界一定出問題了。

“嗯，改革。”虞棠點頭，“迫在眉睫。”

陸路急得猛擺手，斷斷續續道：“厲董，您別在意，他新入職很多情況都不知道，我來跟他說……”

“你有什麼想法？”厲深打斷陸路，看著虞棠說道，“說來聽聽。”

陸路：“……”

陸路決定閉嘴了，他怕自己直接被自己嗆死。

虞棠聽厲深這麼說，反倒愣住了。

啊？

這就……這就直接問他該怎麼改革了？

虞棠對上厲深的視線，見男人的神色雖說像往常一樣冰冷漠然，但是並沒有怒色，看起來似乎是真得在考慮改革這件事似的。

“這……我目前也沒有明確的想法。”虞棠答道，“而且這是整個頂樓的事，那自然得首先收集大家的意見。”

厲深挪開視線。

半晌，男人輕輕點了一下頭：“你的意見很好，那就交給你辦吧，做個調查問卷也可以。”

陸路：麻木.jpg

這個世界已經瘋了，所以老闆不論說什麼，自己都不會再感到驚訝了。

離開辦公室，虞棠也有些沒反應過來。

“陸秘書長。”虞棠扯住陸路的胳膊，“厲董說做個調查問卷，意思是……？”

陸路被他拉住，轉過身來。

虞棠：“……需要給你叫救護車嗎？”

看這眼神空洞的程度，好像快撅過去了。

陸路緩緩地搖搖頭：“不用了，謝謝。”

虞棠默默看著陸路姿態僵硬地走了，甚至還同手同腳。

好吧，也不知道是自己敢提改革這件事給他帶來的衝擊大，還是厲深居然答應改革給他的衝擊大。

虞棠自己也有點反應不過來，按照對原書劇情的瞭解，這個主角攻應該不是個聽得進別人建議的人，否則也不會把日子過得那麼荒淫無度了。

難道……還是因為自己的替身身份帶來的特權？畢竟哪怕是幾天就要換一個替身床板的濫情渣攻，在某一個還沒得手的時候肯定還得費點心思的。

換種說法，這或許就是自己的新手保護期。

這倒也不錯。

.

虞棠那番“苛政猛於虎”的逆天言論很快就傳遍了頂樓。

在辰海集團頂樓工作，工資高，工時短，福利待遇好，這些都是其他地方比不來的，但是在早上的時候，頂樓員工們的怨氣還是比較大。

原因在於不管健康作息有多好，頂樓大多數員工都是年輕人，所以很難真的晚上十點睡覺，難保會有要跟朋友玩到十二點或者熬夜打個遊戲之類的情況。

熬夜一時爽，第二天起床就火葬場了，尤其是八點就要到崗。

在早晨怨氣的加持下，虞棠這一舉動立馬就讓他成了頂樓口口相傳的為眾人抱薪者。

虞棠在許多暗暗投來的敬佩目光中有點迷失。

怎麼感覺跟原書劇情走向有點不一樣呢？說好的海棠文，怎麼有點往職場正劇的方向發展，自己不僅沒被拉到床上去，反而要開始著手整頓職場了？

中午午休時間，小孫約著幾個同事一起出去吃午飯，也叫上了虞棠。

辰海集團一樓的咖啡廳。

“真沒想到厲董居然鬆口說收集意見，簡直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小孫驚歎道，“剛剛我在海外事業部的同事都發訊息來問我，問頂樓到底怎麼了。”

虞棠手裡的三明治都快掉了：“啊？其他部門也知道了。”

其他同事接話：

“我那在保潔部的三姑都來問我了……”

“我在遊戲事業部的發小也問了……”

“藝人經紀部的同學也……”

虞棠：“……”

行，直接名垂青史了，今年辰海集團年報（員工八卦版）上高低得有自己的名字。

“對了，跟我們說說唄。”小孫興奮地探聽八卦，“你到底是怎麼說動厲董搞改革的？厲董可是個說一不二的鐵腕人物。”

虞棠：“……”

如果他說就靠一塊老虎形狀的小餅乾，會不會聽起來不太真誠？

從這個角度上講，張秀菊女士也得有一份功勞，那個讓自己擁有新手保護期的未知姓名的白月光也得有一大份功勞。

“這些都不重要。”虞棠撇開這個話題，“你們說說到底有什麼意見？我參考一下好做個調查問卷。”

小孫一愣：“意見？”

幾個頂樓同事們面面相覷。

想了想，幾人說道：

“上班時間太早了。”

“茶水間的零食能不能多樣一點！”

“下午茶定個奶茶蛋糕啥的啊。”

虞棠挨個記在備忘錄上。

“別的就沒有什麼了。”小孫撐著下巴，“其他的地方都算是神仙工作了。”

其他人紛紛贊同。

吃完飯，虞棠回去開啟電腦做調查問卷。

說起來，這還是他來到主角攻身邊當“助理”之後做的第一項正經工作。

沒想到這主角攻現在看起來還挺好說話的。

虞棠的心思動搖了一瞬，立馬又把自己扯了回來。

不行不行，不能被主角攻一時的假象所矇騙，別忘了在原書裡他是如何道貌岸然人模狗樣充滿迷惑性的。

原書裡的原主也正是被糖衣炮彈所矇蔽雙眼，還以為主角攻是真愛自己，到最後被吃幹抹淨都沒反應過來。

虞棠把注意力放回撥查問卷上來，自己設計問題有點複雜，他乾脆挑了個模板匯入使用。

一道一道問題填充，最後一條是“對（）的印象是？”

是個選擇題。

虞棠在括號裡填上“厲董”。

接著設計選擇題的四個選項。

有點難想，虞棠漫無目的地隨手打，憑著對文裡主角攻的印象……

A暴戾又變態

B道貌岸然人面獸心

C渣！純純渣！

打完，虞棠笑了一會，又重新改了正經的一版本。

時間來到十二點半，虞棠泡了杯金銀花茶，來到厲深的辦公室。

正經工作要做，但是這些細微的點滴日常也得注意，清心降火的茶得按時喝足量喝才能管用。

厲深剛剛吃完午餐，他工作日的午餐很簡單，以冷食為主，辦公室裡乾乾淨淨沒有任何食物的味道，只有一股冷冽的香氛氣息。

虞棠端著茶進去，心想厲深本來所用的香氛味道就已經很性冷淡了，怎麼就沒能成功壓抑一下他無處發洩的□□呢？

還是說，這都已經是壓制之後的結果了？

虞棠如此想著，更加鄭重地把手裡的茶放在黑曜石般冰涼光潔的桌面上。

怕厲深不能及時喝到，又伸手把茶杯往他手邊推了推。

這個動作終於引起了厲深的注意。

厲深淡淡的視線轉過來，落在那杯熱騰騰的金銀花茶上。

“坐吧。”

男人默了默，忽然說道。

虞棠一怔，看向辦公桌對面的真皮椅子上。

這個椅子雖然一直襬在這，但是並沒有幾個人真得有資格坐，畢竟能上頂樓親自面見厲深的大佬並不多，而頂樓的普通員工們，包括陸路進來彙報工作時，都是站著的。

“……我站著就行了。”虞棠沒動，“有什麼事嗎？”

厲深抬眼望向他：“坐。”

語調平靜冷淡，但是依舊有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虞棠眨了眨眼。

這不會就是宮鬥劇裡那種……誰坐誰倒黴椅吧？

高興了讓你坐，不高興了說你大不敬的那種？

虞棠心思打了個轉，見厲深低頭喝了口自己泡的金銀花茶，心想應該不至於那麼複雜，於是走過去坐了。

低頭喝茶的厲深動作微微一頓。

上輩子的

“厲董，調查問卷已經做好了。”虞棠想了想，心想主動彙報工作為好，“下午發下去嗎？”

“發。”厲深放下杯子，看向他，“你自己決定就好。”

虞棠對上厲深的視線。

許是因為在午休時間，厲深的姿態略顯鬆弛散漫，不像上午見到時那麼冷厲而有威懾感。

顯得稍微親和一些。

這是他第一次坐下來用幾乎平行的角度面對厲深，發現跟平時站著看他時有些不一樣。

以前他只能看到厲深高挺而銳利的鼻樑，眼睛低垂時看不清情緒，只覺得淡漠。

而此時他發現，這個角度看過去時，厲深眼裡的霜雪並沒有那麼深不見底，也並不是顯得那麼不近人情。

猛地回過神來，虞棠趕緊垂下目光。

這些都是錯覺，虞棠在心底默默道。

冷漠外表下偶然流露出來的親和力，是迷惑獵物上鉤的第一步，千萬不能上當，不然過幾天晚上自己就不一定在哪張床上了。

“不過我想先聽聽你的想法。”厲深忽然又道，“你既然提出……”

他頓了頓，咬字重了些：“苛政。”

虞棠耳朵豎起。

厲深：“那自然你首先已經有想法了。”

虞棠：“……”

啥情況？套自己話呢？

虞棠直了直脊背，給自己找補：“……我對您沒有意見，苛政也只是打個比方。”

見虞棠瞬間緊張起來，厲深薄淡的唇微動，似乎想解釋什麼，半晌卻還是沒說出什麼來。

虞棠盯著厲深那張俊美無比但又冷如霜雪的面龐，似乎捕捉到了他唇邊一絲想要緩和氣氛的笑意，但再定睛一看卻只是看到漠然疏冷的神色。

剛剛看到的一絲絲笑意應當只是幻覺。

虞棠更緊張了：“其實我覺得您是一個很好的老闆，畢竟您同意了收集意見。”

厲深默了默，半晌道：“那把你的調查問卷給我看看吧。”

虞棠起身去拿。

厲深望著他離開辦公室的背影，目光始終沒有移開。

還從未有人對自己說過如此耿直的諫言，他也曾期待過身邊的人說點什麼，但是很顯然不會有人開口。

即使他對陸路說可以暢所欲言，也得不到任何想得到的回答。

坐到他這個位置上，就再也聽不到真心話了。

虞棠推開門，腳步麻利地走進來，把一張調查問卷遞給他。

厲深接過，一條條往下看。

虞棠摳著手指，有點緊張。

一分鐘後。

虞棠見厲深看到最後一道選擇題，視線久久沒動。

虞棠探頭過去。

誒？

等下，這好像是……

沒修改的第一版！！！

怎麼會把這版列印出來了？？

虞棠的臉瞬間白了白。

半分鐘後。

厲深放下調查問卷，抬起頭來。

“……這只是選項，不是我對您的評價。”虞棠努力給自己找補，“選項而已，就像有的是錯誤答案，有的是正確答案，所以那個誇您的就是……”

虞棠忽然沉默了。

糟糕。

突然想起來，自己設計的三個選項……

好像都在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