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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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
厲深終於把鬧騰了好久的哈士奇哄睡了,才開啟手機,打給陸路。
陸路那邊正刷牙,忙裡忙慌地接起電話來,說話口齒都不怎麼清晰:“怎麼了厲董?是檔案有問題?資料……”
一般這麼晚了厲深絕不會給自己打電話加班,除非交過去的工作任務出了錯誤。
陸路已經在大腦裡瞬間回憶剛整理好的檔案裡哪裡可能會出問題了,雖然檢查了三遍,但是保不齊……
厲深低涼而沒什麼情緒的嗓音透過來:“我看不出資料有沒有問題。”
陸路一怔,然後真誠道:“厲董,您看不出來的,就一定沒有問題,請您相信……”
厲深淡淡打斷他:“因為我根本沒看見檔案。”
陸路:“……”
陸路懵了一會,扶了下眼鏡:“抱歉厲董,我剛剛太忙了,讓虞助理去列印給您送去了,可能他那邊遇到了什麼麻煩,我這就問問他。”
對面淡淡應了一聲,掛了電話。
陸路拿著手機的手還懸停在耳邊,他抬起頭,看向鏡子裡的自己,久久沒有動作。
剛剛老闆的語氣……
還是第一次從厲深那裡聽到這種略帶毒舌又有點內涵的說話方式,配上他那冷淡得像是清水成冰的嗓音,有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陸路撥出了虞棠的電話。
“喂?”電話剛一接起來,陸路就急火火地問道,“你在哪呢?”
對面頓了幾秒才傳來回音,虞棠那原本清亮的嗓音透過話筒顯得有些啞啞糯糯的,聽起來還有些鼻音:“我在……厲董房間不遠處的露臺……繞過旁邊長椅的……”
“等等等等。”陸路聽暈了,打斷了他,“所以檔案呢?你沒列印送去嗎?”
這回那邊沉默了好幾秒,才傳來虞棠顫顫巍巍的迴音:“陸秘書長,咱們也算有交情的了,你這是……你怎麼能……”
陸路:“???”
虞棠沒繼續說下去,半晌長長嘆了口氣,像是經歷了多年的滄桑和艱難,悲傷點菸的樣子。
“剛剛厲董打電話問我檔案了。”陸路實在搞不懂他是咋了,只得說正事,“你趕緊送去,還是你迷路了?我上去找你?”
“……他打電話問?”
陸路:“很急!”
這回電話那頭沒沉默了,而是清了清嗓子,意味深長地喃喃道:“還挺快的……”
陸路:“你到底在說什麼??”
“沒什麼。”虞棠立馬道,“我這就去,馬上去。”
電話掛了。
陸路聽著聽筒裡嘟嘟的聲音,面上有些一言難盡。
他剛剛突然想起厲董這有些違和的說話語氣為什麼有點熟悉了。
跟平時的虞棠有些像。
他剛剛又突然覺得虞棠這說話留一半藏一半打啞謎的樣子有些熟悉。
跟平時的厲董有點像。
……不敢細想。
.
虞棠抱著檔案,一步一挪地往厲深的房間去。
他雖然沒仔細看時間,但是估摸也估摸出個大概,他才在露臺那邊等了不到十五分鐘。
剛剛在門口聽到厲深的“親密私語”時,應該還在前戲階段,怎麼十五分鐘不到就正事結束了?
虞棠不敢往下深想,來到厲深的房門前,做了下心理建設,謹慎地敲了敲門。
敲完,他還很有分寸感地往旁邊邁了一步,以防一會一開門,自己猝不及防看到什麼不該看的畫面。
很快,房門輕輕開啟,厲深扶著門,門被開啟一半。
虞棠見厲深把門打得那麼大,一點也沒有隱私意識,嚇了一大跳,眼睛趕緊閉了一半。
厲深站在門內,只見虞棠在自己開門的一瞬間嚇得一哆嗦還立馬偏頭閉眼,畫面跟自家那隻哈士奇犯錯了要捱打時的反應一模一樣。
“……你怕什麼。”厲深眉心微蹙,“我有那麼可怕嗎?”
虞棠:“……”
他睜了一隻眼,再睜開另外一隻眼,只見視線裡厲深衣冠整齊,神色如常,身後的房間內也沒有任何異樣,才稍微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厲深還沒喪心病狂到直接把事後畫面無所謂地展示給自己看。
“沒……”虞棠抬了抬手裡的檔案,“檔案送晚了,負荊請罪。”
厲深接過檔案,轉身就進房間:“進來。”
虞棠不情不願地挪進去,房門沒敢關,方便自己逃跑。
他用眼角餘光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整個行政套房,起居室裡並無異樣,臥室……
臥室被擋住了,看不見。
他呼吸很輕,沒敢正常呼吸,生怕聞到什麼非禮勿聞的氣味。
厲深一面翻檔案,一面問道:“剛剛去哪了。”
“我……”虞棠心想你怎麼好意思這麼問的,還不都是為了給你保留隱私空間,“我剛剛想著,這麼晚了,怕影響您睡眠……”
這個藉口有點拙劣,但是他暫時也想不出別的好理由了。
厲深背對著虞棠,手裡翻頁的動作驟然停了停。
虞棠見厲深那邊沒了紙張的聲音,探頭過去:“厲董?”
厲深沒說什麼,把檔案放在桌子上,回身見房門沒關,說道:“不關門?現在不嫌冷了?”
虞棠愣了一下:“不是……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厲深看了他一眼:“頁碼順序不對,排好了再走。”
虞棠:“……哦。”
他只得反手向後磨磨唧唧地關上了門,接著坐在沙發上整理。
厲深去倒了杯熱水,隔著幾米的距離,看著虞棠蜷在沙發上埋頭整理檔案的背影。
怕影響自己……睡眠?
厲深在齒間默默地咀嚼這個句子,一時覺得不真實,一時又覺得虞棠說得很真誠。
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咋咋呼呼又古靈精怪的人,總是不走尋常路,讓人想不到他又有什麼奇怪的點子或是奇怪的行為。
然而細想來,就又發現他從沒有害人的心思,就像一隻傻乎乎的小貓,平時不服管,偶爾想對你好時說不定還沒輕沒重地幫倒忙。
但是這份不戴虛偽假面的真誠就已經足夠珍貴了,尤其是對於他的人生來說。
厲深低頭喝了一口滾燙的茶,如此想道。
虞棠整理好檔案,站起身看向厲深:“弄好了。”
他一眼看見厲深在喝茶,看茶湯顏色還很濃,忍不住提醒:“這麼晚了,別喝這麼濃的茶了。”
尤其是在……那個之後。
事後不宜喝濃茶啊,心臟受不了。
厲深放下杯子,走過來拿過檔案:“這些檔案得早些看完。”
虞棠想到了什麼,微妙地看他一眼:“所以是因為這個您才加快速度的?”
厲深偏頭看他:“什麼?”
虞棠:“……”
虞棠:“沒,沒什麼。”
沒過腦子說快了,這種事可不能當面提起,有關於他的自尊心啊!
厲深沒多問:“回去休息吧,辛苦了。”
虞棠忙搖頭說不辛苦,往門外走。
“下次……”厲深忽然又開口,虞棠站住腳步,回頭看他。
“下次不用考慮那麼多。”厲深薄淡的唇角微抿,低下頭挪開視線,“直接敲門就可以了。”
兩相沉默數秒。
“我的意思是……”
厲深終究還是再次抬頭,打破沉默。
然而虞棠沒敢聽下面的話了,立馬說道:“那個……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接著嗖得轉身走掉。
第一次還忘了關門,三秒後一個身影閃現回來,手速很快地把門關上,揚長而去。
厲深望著關得緊緊的門,幾乎還能感覺到虞棠飛速離開時帶起的氣流。
……這麼慌亂是為什麼?
厲深垂下眼,有些想不明白。他不擅長回饋別人的好意,或許是因為他在有記憶以來幾乎也沒有獲得過什麼純粹的好意。
手邊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接起來,是陸路打來的。
陸路:“厲董,檔案送去了嗎?”
厲深:“嗯。”
陸路鬆了口氣:“那就好。他可能是迷路了,您別怪他……”
“我看起來很讓人害怕嗎?”
陸路的話音戛然而止,一時間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您說……什麼?”
厲深沉默片刻:“沒事。”
.
虞棠在軟軟的地毯上飛馳,差點就掄出火星子了。
雖然沒再厲深的房間裡察覺到什麼蛛絲馬跡,但是他還是覺得最後厲深的那句囑咐相當恐怖了。
您還怪大方的嘞!還讓我直接敲門!
我不想加入謝謝!
虞棠以極快地速度找到了電梯,這次完全沒有迷路,可見即使是一個路痴,潛力也是無窮的。
時間已經晚了,回到房間時老錢已經睡得迷迷糊糊的了。
虞棠簡單地洗漱了一下,上床睡覺。
剛上床時他就覺得鼻子有些癢,身上也有些冷,但是沒有在意,剛剛他在露臺上等了會,可能是吹著風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就覺得身上發燙,鼻塞聲重,居然就這麼感冒了。
老錢首先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上手一摸覺得微燙,趕緊讓他別出工了:“你這有點低燒,本來還好,要是再去片場保證高燒!可不能去了!”
虞棠腦袋有點懵懵的,還堅持要爬起來,被老錢一把給按了回去。
這麼被一按,虞棠渾身的勁就被按沒了,沒爬起來。
“你去出工吧,幫我請個假。”虞棠軟軟地擺擺手,“我沒事,睡一天就好了。”
老錢幫他把被子掖好,給他倒了一大杯熱水放在床頭:“行,那我走了,你記得多喝水啊。”
虞棠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接著就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等他再睜開眼時,窗外的天色都已經轉暗了。
虞棠摸索著拿過手機,開啟一看,下午三點半了。
他放下手機,摸了下自己的額頭,只覺得十分燙手,連撥出的氣也灼熱極了,而身上卻一陣陣發冷。
他自覺這麼硬扛著不行,強撐著坐起身去拿床頭上的水杯,卻發現滿滿一杯熱水已經全涼透了。
他坐了下心理建設,才晃晃悠悠地掀開被子,忍著強烈的暈眩感下了床,拿起水杯,穿上拖鞋去倒水。
腳下就像踩棉花一樣軟,眼前一陣陣冒火星,好容易一步一挪得摸到了暖水瓶那邊。
這看來不是昨晚一晚上吹冷風的結果,虞棠後知後覺地想道。
估計前幾天躺雪地,當時是覺得沒什麼,昨天晚上一激發就激發出病來了。
他摸到暖水瓶拿起來想倒水,但是手臂沒有力氣,第一次拿起來時壓根沒拿動,只好把水杯先放在桌子上,再兩隻手一起拿起暖水瓶倒水。
這回終於搬動了,但是倒水時他突然覺得一陣眼花,熱水倒到了杯沿上,瞬間濺了不少熱水上來,手背一下子被燙。
虞棠“嘶”得一聲收手,條件反射地趕緊把暖水瓶放回桌上,卻又因為手忙腳亂碰到了放在一邊的玻璃杯,水杯落地,在尖銳的碎裂聲中四分五裂。
房間裡本安靜,虞棠耳邊模模糊糊的,一下子被這聲響嚇得心臟都一抖。
他站在一片碎片前,久久沒動。
手背上被燙到的地方火辣辣得疼,一點點蔓延到胸口,接著一陣陣莫名的泛酸。
虞棠下意識地彎腰想去撿,卻暈得立馬就站不穩,他轉身往床上走,整個人癱到床上,有種什麼都不想管的自暴自棄。
心跳始終沒有恢復正常,急促地跳著,他把自己蜷進被子裡裹成一個球,把手機摸過來。
點開微信,他看到最上面的聊天框是張秀菊的,還有一條未讀訊息。
他下意識地想找張秀菊,點進去後看清了那條訊息:
【棠棠,最近跟厲總相處得怎麼樣啊?要不要媽媽教教你怎麼拿捏男人的心?】
虞棠盯著這條訊息,從模糊到清晰,再到越來越模糊。
而後他退出聊天框,什麼都沒說。
眼前一陣陣黑蒙,讓他想起穿書前,重病死去前的感覺。
迷茫的,荒蕪的,腳下空落落的。
就像他的命運一樣。
.
“厲董,實在不好意思,明天重新設計好您在過來賞光看看。”趙總戰戰兢兢,心想自己這個乙方做得太不到位,難保甲方不大方雷霆,“耽誤您在這邊還得多逗留幾日了……”
厲深打斷他:“沒事。”
頓了頓,他清了清嗓子,又補充道:“難度的確很大,辛苦。”
趙總懵了,半晌後反應過來,一臉受寵若驚:“好,好好,您簡直是……哎呀……”
趙總恨不能上前雙手握住厲深的手狠狠表示感謝,厲深冷淡的唇角緊繃,居然沒動,任憑他這麼做了。
陸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等趙總千恩萬謝地上車走了,陸路趕緊把消毒凝膠遞上。
厲深接過,簡單消毒,抬眼掃了一眼陸路:“為什麼這麼看我。”
陸路頓了頓,不敢直接說覺得最近的他變得稍微平易近人了一些,只好轉話題道:“沒,我就是在想……虞棠怎麼一直沒回我訊息,打電話也不接。”
厲深動作微頓,忽然想起昨晚虞棠在露臺上呆了那麼久,進房間時耳朵似乎都有些凍紅了。
他微微蹙眉:“一會回酒店,你去他房間看看。”
陸路:“啊?哦好。”
商務車開回酒店,從後門VIP通道駛入。
厲深直接從地庫的電梯直升行政套房的樓層,陸路則先去四樓找虞棠。
等厲深回到房間,剛剛開啟門,陸路的電話就來了。
“厲董!”陸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急,“他發燒了!在房間昏睡著!我還是找了服務員才開啟門卡的!”
厲深的眉間蹙得更緊。
“好像睡一天沒人管了,地板上還有摔碎了的水杯,這是一整天水都沒喝上。”陸路檢查了一下燒得滾燙的虞棠,“手背上還有燙傷!還有……”
“把他帶到這層樓來。”厲深冷靜地打斷陸路的焦灼,“把旁邊那間套房給他開了,然後聯絡宋醫生過來。”
陸路:“好好。”
陸路找了酒店的人幫忙,在劇組的人收工回來前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貴賓電梯送上了頂層的另外一間行政套房。
陸路遣散了酒店的人,並且囑咐他們不要亂說話,才把厲深也請了過來。
“宋醫生說在過來的路上了。”陸路看了眼時間,“十分鐘差不多。”
厲深走進臥室,見虞棠躺在床上,床墊柔軟,幾乎把他包裹了起來。似乎覺得很冷,他一直亂動,把自己裹進厚厚的鵝絨被裡,幾乎蜷成一個球,只有毛茸茸的腦袋露在外面。
厲深走近了些,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
虞棠下意識躲了一下,厲深動作一停,收回手來,兩手揉搓了一下,驅散了手上的寒意,才重新用手背輕輕碰了碰他。
果然滾燙。
睡著的虞棠皺緊眉,睡得很不安穩,眼角泛紅,水盈盈地還帶點溼潤,像只脆弱的小動物。
房門敲響。
厲深收回目光:“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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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棠先是覺得燒得快升天了,接著感覺有人在搬弄自己,吵吵嚷嚷的,他想讓他們安靜點,但是嗓子裡彷彿在冒火,說不出話來。
然後他就感覺自己輕飄飄地浮在一片雲朵上,雲朵軟極了,墊在身下很舒服,身上也暖暖的,像被最軟糯的羽毛輕柔地包裹。
漸漸地,他覺得自己從雲朵上向下落,身上一陣陣溼漉漉,思緒也清明瞭許多。
終於,眼皮沒那麼沉了,稍微用了點力就能睜開。
“咦?你醒了?”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接著一張充滿驚喜的臉浮現在眼前,“退燒還挺快的。”
虞棠用力眨了眨眼,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裝潢華麗的天花板,碩大繁複的水晶吊燈,柔軟至極的床墊和被褥……
看起來有點熟悉。
虞棠舔了下乾燥的唇,慢慢想起來了。
這跟厲深那間套房的起居室是同樣的裝修風格!!
“來,喝點水。”
陌生男人倒了杯熱水過來,見虞棠面露慌張,安撫道:“這是厲董給你安排的房間,我是他的私人醫生宋淵。不用緊張,你已經退燒了,一會我給你上點藥……”
“上藥?”
虞棠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
“嗯。”宋淵把水杯塞進他手裡,杯子裡還體貼地放了根吸管,“厲董有緊急會議,在隔壁呢,我一會去告訴他你醒了。”
虞棠抱著水杯,呆滯地喝了幾口水,嗓子和嘴唇終於沒有那麼幹燥了,覺得渾身都鬆快了許多。
眼見著宋淵手裡拿著一管不明膏藥,虞棠瞬間想到了什麼。
“那個……醫生。”
虞棠緊急打斷他的動作。
“嗯?”宋淵看他。
虞棠思緒順暢了,就想起了許多。
比如,霸總,海棠文,私人醫生,發燒……
他看向宋淵的表情微妙起來。
不知道這位私人醫生這樣被叫來處理過多少人的發燒?還把自己當成其他人一樣,這麼順手地拿藥膏,看來前面已經處理過無數個人了吧!
“醫生,我……”虞棠艱難地解釋,“我不是因為那種事發燒的,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