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桕開著,還能聽到隔壁院裡傳來的歡喜笑鬧聲,“夫君快放我下來,別抱我了,嘯兒還看著呢!”

江御林似乎將周婉兒高高舉起,她嚇得驚慌失措拍打著他的手臂,要他放她下來。

“婉兒不怕,我護著你....”

兩人的孩子,叫江嘯的,好像也在圍著轉,拍著手喊,“爹爹抱孃親!羞羞!”

沈湘歡背身而躺,心裡油煎似的。

她不可避免想起往事,剛成親的時候江御林十分寵愛她。

明春院裡有許多的桃樹,那年花開,她想要自己去摘桃花,可是桃花樹太高了,即便是有梯子。

她一個自幼嬌生慣養大的嫡女,衣來張口飯來伸手,爬上去也好害怕,那時候江御林託著她,將她高高舉起,讓她輕而易舉便碰觸到了桃花。

她捧著桃花,故意把桃花的花瓣弄到他的頭頂上,問他累不累,重不重。

他仰頭笑,告訴她不累也不重。

她又故意問她會摔下去嗎?男人信誓旦旦告知她,不會,有他在,一定不會叫她摔下來。

哈哈哈!昔日誓言,猶在耳畔,實在太諷刺了。

原來這些事情也會和別的人做,她根本就不算什麼。

一行清淚滑過沈湘歡的臉,即便過去了許久,她的心依舊如刀絞。

見她默不作聲流淚,寶珠默默將窗桕給關嚴實,隔絕了外面大部分的聲音。

“姑娘!老太太那邊來人,說是有事請您過去。”她陪嫁的另外一位丫鬟含珠急匆匆跑進來。

“有什麼事?”寶珠問。

“我聽著字裡行間,好像是為了管家的事。”這些時日沈湘歡什麼都不做,府上一窩蜂的雜事都不管了。

“他們一家子還真是會算計,全然不顧姑娘,糟踐姑娘,還有臉讓姑娘幫她們管家。”寶珠忍不住了,低聲在罵。

含珠也十分氣惱,“是啊!不要臉的一家子,真噁心。”

“姑娘千萬不要去。”寶珠說。

“可姑娘不去,一會指不定又過來了。”含珠擔心。

沈湘歡緩緩起身坐著,她即便是不管家也知道老太太是怎麼回事,江家這些年入不敷出,要不是有她帶過來的陪嫁,只怕早就倒了。

如何撐得過三年,起死回生,漸漸日上?

“含珠寶珠給我梳妝,我們出門收鋪子去。”她要跟江家的人劃清界限,江御林既然看不上她,就不要花她的銀錢。

她不是說,他喜歡的那位周婉兒,不喜歡金銀珠寶這些俗物麼?

“姑娘總算是振作了!”含珠和寶珠一臉欣慰,沈湘歡睡了許久,她們都擔心她自此一蹶不振,日漸消沉。

“叫你們擔心了。”她歉意道。

在偌大的江府,恐怕只有她這兩個貼身的丫鬟,是真的疼愛她了,為她著想。

說到陪嫁,當年她執意要低嫁江御林,把父親母親哥哥都氣得不輕,父親多番告誡,說江御林縱然不錯,不是她的良配。

規勸不下,放了狠話出了這個門就不認她這個女兒。

少女情動,心意固執,覆水難收,然後她真的走了。

縱然再生氣,父親和母親依舊給了她京城無人能比的厚重嫁妝,面子裡子無一缺乏。

這些年,除卻回門她就很少回去了,回門那日鬧得不大好看,她真的是很膽小又要面子的人。

父親生病了,也沒有回去看,只是託人去問候,又送了東西。

不知道父親的病如何了?還想見她嗎?大抵是不想了罷。

沈湘歡拍了拍臉頰,拿了帷帽,帶著丫鬟出了門。

怕在前面遇上江家的人讓自己心裡不快,走了角門,她帶了賬冊,一家一家的鋪子去收。

好在手底下的人都不是吃乾飯,管事的人十分得力,得了她的囑咐,就開始清賬。

把她這些年私人的賬目和撥開給江家的賬目分散開來,兩處單獨做賬。

一方面,她要讓江御林看看,江家吃了她多少嫁妝,這些年她為了江府做了什麼,到底值不值得一提。

一方面,若是江御林不願和離,執意要休她,她要用這些賬目和江家的人爭一個魚死網破。

沈湘歡坐在旁邊吃茶,看著管事的人撥弄算盤,盤珠清脆的響聲傳入她的耳朵裡,方才讓她的心中有了那些一些實感。

她看著京城繁華的街道,總是想到一些過去的往事。

幼年的時候,她跟著父親母親出遊,哥哥牽著她,不叫她跑得太快摔跤了。

旁的女子都是不叫出門,或是甚少出門的,她卻能夠得到殊榮,一切都是父親母親的疼愛。

只是怕她在閨中悶壞了,給她看女則女訓的同時,又從不拘束她。

父親這麼失望,有沒有後悔過,當年不把她好好關在閨中,總叫她出門,把她養得太嬌蠻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在上元節遇到江御林,對他一見傾心。

兀自思忖著,沈湘歡感覺到一道強烈的目光。

她仰頭一看,在對面酒樓的窗桕上,有一個絳紫色衣袍的俊美男子視線落了下來。

那男子側顏生得十分俊美,眉眼如畫,鼻樑高挺,薄唇。

他端著酒杯在掌中漫不經心端詳,好似在品酒。

不經意之間的驚鴻一瞥而已,沈湘歡震驚他的俊逸,世上少有,甚至蓋過了江御林。

最重要的是,這名男子身上帶著濃濃的上位者氣息,他即便神色淡漠,也叫人覺得十分不好惹。

沈湘歡盯著他看的時辰有些長了,他轉過臉來,居高臨下與她對視上。

眸色深邃幽靜,嚇得她匆匆瞥開了目光,自然也就錯過了男人薄唇邊勾起的淡笑。

這名男子的身份她尚且不知道,但這家酒樓,她是知道的,在京城最繁華的地段,能進裡面用膳吃茶的人非富即貴。

富也要不一般的富,貴更是要不一般的貴。

他能在酒樓的最頂層,那可是最寬敞最好的位置,平常人談事,便是想要坐都坐不了,就算是父親,訂下那個位置也要排隊,京城可是權貴滿地的人。

他的身份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