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裡下了雪,此時還未停。

裡屋燃著火爐,爐火鼎旺,煤炭裂開,發出啪的一聲。

蘇知微一下回過神兒來,是了,她重生了,重生去世的半年前,此時是初冬,外面正下著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老王八用戒尺打我,娘快把他趕走,我再也不要他教我了!”

蘇知微靠在羅漢床上,沉眸看著在她面前鬧不停的孩子,若是往日,她會耐心哄他,跟他講道理,但現在她只覺心涼。

江松,她自小養大的孩子,竟是江墨硯和江映畫的私生子!而顯然,這孩子早就知道自己身世了,他幫著那對賤人欺騙她!

“誰是老烏龜?”蘇知微還是剋制不住心裡的恨,聲音有些發顫。

“就是教我們書的那個糟老頭子,又髒又臭,總弓著背像千年老王八。”說著江松撇了撇嘴一臉嫌惡。

“我教過你要尊師敬師吧?”

江松皺眉,“你總訓我,一點都不心疼我,有你這樣當孃的麼,還不如姑姑!”

蘇知微拳頭一下握緊,“哦?我怎麼不如她了?”

“姑姑說不想讀書就不讀書,不想上學就不上學,開心最重要,還說娘總逼我讀書,根本就不是為了我好,你就是想讓我考科舉,走仕途,這樣就不能跟我舅舅搶家業了!”

蘇知微聽著這話,只覺一股火氣堵在胸口,用拳頭重重錘了兩下才稍稍緩過來。

他們揹著她偷情,還讓她給他們養兒子,最後再讓兒子繼承她蘇家家業,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盤!

“你不想讀書?”蘇知微問。

江松哼了一聲,“咱們家這麼有錢,夠我好吃好喝,幾輩子都花不完!”

蘇知微冷嗤,“行,那自此以後你不必再上學堂,不必再讀書了。”

江松一聽這話,激動的跳了起來,“真的嗎?娘,我真的不用讀書了嗎?”

蘇知微點頭,“是,以後若有誰讓你讀書,便是害你的,你可記住了。”

“哇!太棒了,我不用讀書了!”

江松興沖沖跑走了,說要去外面痛痛快快的玩。

玩吧,反正不是她的兒子,她何苦吃力不討好。

這時蓮心過來了,端著放傷藥和細布的托盤。

“姑娘,奴婢給您換藥吧。”

不提還好,蓮心一提,蘇知微便覺額頭一陣疼。五日前,因一隻釵子,江映畫將她從角樓的樓梯上推下去,害她受傷昏迷。

也是那個時候,她重生來的。

江映畫很喜歡搶她的東西,首飾、衣服、甚至讓她名下的鋪面、田地、莊子。

江墨硯告訴她要大度,莫與他妹妹計較,江母也說她是嫂子,長嫂如母,便該寵著這個妹妹。

以往她總是讓步,從未與江映畫撕破臉過。

如今才徹悟,他們一家人聯合起來欺她、騙她、吸她的血、吃她的肉!

蓮心拿來了傷藥和細布,輕輕的解開舊的細布,看到傷口結痂了,她鬆了口氣的同時,還是心疼和氣憤。

“二姑娘分明是故意將您推下樓梯的,奴婢都看到了,可她卻說是您自己滑了一跤。老夫人和姑爺都護著她,至今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蓮心氣道。

蘇知微閉了閉眼,上一世此事就是這樣不了了之了,她傻的也沒有追究。

“蓮心。”

“欸?”

“等會兒你去找管家,讓他報官。”

“啊?”

“有人要謀害我的命,一次不成還有下次,我不能就這樣算了。”

既然老天爺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那她便要把該算的帳算了!

蓮心心思轉了一轉,忙道:“姑娘說的是,可不能輕饒了要害您的人!”

蓮心給蘇知微換了藥便顛顛跑出去了,嘴裡還唸叨著:“看官府的人來了,她還敢不敢狡辯。”

蘇知微搖頭失笑,那管家是江家家僕,自然會給老夫人通訊,這官報不成的。

不出她所料,很快老夫人帶著江映畫過來了。

這老夫人就是江墨硯的母親,江家有大房和二房,江墨硯一家是二房。江二老爺原是兵部侍郎,因在三王之亂中站錯了隊而被削職,不多久就病死了。

江墨硯帶著母親和江墨硯投奔在揚州做布政使的大伯,因才華出眾被她父親看重招為女婿,這才有了後面的事。

江母穿著碧青明緞勾金銀壽字外裳,頭上只戴著一玉釵,那玉釵樣式簡單,看似普通,卻是極為珍貴的安西羊脂玉。她身後跟著江映畫,看到這張臉,蘇知微便恨不得上去撕爛她。而她珠玉環佩,這通身的氣派怕是世家貴女都比不上。

然是她蘇家,是她蘇知微給了她們這錦衣玉食的好日子!

“知微,你為何讓管家去報官?”江母不悅的問道。

蘇知微手握緊,想開口,卻因氣息不穩,發不出聲音。她這身子,便是重生了,還是不中用!

又緩了一緩,壓制住心中的分憤恨,這才開口道:“婆母這不明知故問,有人要害我,我不報官難道等死?”

“誰要害你啊,分明是你自己滑了一跤跌下樓梯的!”江映畫嚷道。

她叉著腰,一副驕橫的樣子。

蘇知微聲音冷了冷:“我的婢女目睹了全過程,等官府的人來了,自有判斷。”

“哪個小賤人亂說,看我不撕爛她的嘴!”江映畫嚷道。

“二姑娘,在我這兒,何時輪得到你大放厥詞了?”

江映畫咬了咬牙,“你分明就是誣陷我!”

“若不是你,你又怕什麼,等官府的人來了說清楚便是。”

江映畫一聽這話急了,轉頭抱住江母的胳膊,“娘,您得給我做主!”

江母見蘇知微態度堅決,只得好言說道:“知微,家醜不可外揚,尤其是咱們這樣的人家,不能失了體面。”

“婆母。”蘇知微轉頭看向江母,“那一下摔的再重一些,我可就邁進鬼門關只能向閻王爺告狀了。”

“她年紀小不懂事,老話還說長嫂如母,你還能與較真?”江母說這話時,面上已經帶了三分責備。

“婆母莫不忘了,她只比我小三歲,長嫂如母就算了,畢竟我也不太懂事。”

“知微,難道還要我這當婆婆的求你?”

“我就想要個公道,怎的就讓婆母您這般為難?”

江母見蘇知微不肯罷休,不由沉了口氣,以前她可沒這般不好說話。

“映畫,還不給你嫂子道歉。”

“娘!”江映畫不肯。

“當是為了你哥受些委屈吧。”

蘇知微呵了一聲,她差點弄死她,一句道歉就讓她委屈了?

江映畫不服氣,可在江母的催促下,她才不得不上前。她瞪著柳雲湘,顯然根本沒有覺得自己錯了。

“嫂子,對不起。”

蘇知微沉眸,“所以你承認推了我?”

“我,我就是不小心。”

“不小心?”

蘇知微點頭,她撐著床柱再次站起身,緊緊盯著江映畫,她從她眼裡看到了囂張和不屑。

好似她才是這個家的主人,看來她有必要讓她知道這是誰的地盤了。

蘇知微伸手,狠狠一巴掌甩了過去。

啪的一聲。

“我說我也是不小心,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