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門前瞬時一片肅靜。

知情者馬上聯想到了柳家當初藉助寧三夫人救命之恩,上趕著訂親事的往事,看向剛才說話的柳家父女,目光中滿是鄙夷。

而對號入座的柳晴芳絞緊了手裡的絲帕,依舊不明所以然地怒視著寧無恙。

他到底想說什麼?

什麼叫上趕著?

難道不是他寧無恙巴巴地貼上來求娶她的嗎?

寧無恙掃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柳晴芳,自接自話:“這叫缺大德。”

“若是幫忙者被迫定下娃娃親,前來求娶還被人百般阻攔,這又叫什麼?”

“這是恩將仇報啊柳老爺。”

一番話,便把寧家前來求娶的事,追根溯源,轉變成是柳家先不要臉皮訂下了娃娃親,後又想毀約不肯下嫁。

圍觀者們恍然大悟。

是啊。

這門親事是柳家先提的,訂親這麼多年,兩家孩子都到了應該成婚的年紀,卻還拖著。

明眼人誰不知道怎麼回事。

還不是嫌棄寧家日漸勢微不復先前,柳家發了財想翻臉不認人,卻又不想承擔恩將仇報的惡名嗎?

“明明有救命之恩還拖著寧家不肯成婚,柳家可真不要臉。”

“柳老爺,當初上趕著訂親的是你家,如今寧家都來求娶了,是嫁還是不嫁,你們也該給個準話了。”

輿論是把雙刃劍。

向來擅長利用此劍的柳家,還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讓劍反傷了自己。

柳俊林驚惶失措地看向言辭犀利的寧無恙,頭一次知道,原來寧無恙竟是如此口舌如簧的人。

那麼,以前那個在他面前唯唯諾諾的怯懦後生,是裝出來的嗎?

為什麼?

想到寧無恙剛才說被迫定下娃娃親的話,柳俊林感覺腦袋像是被一記重錘砸了,眼冒金星,滿臉不敢置信。

難道是因為寧無恙不滿意這門婚事,便故意裝成大草包引起女兒與柳家的厭棄,才好順利退婚?

若真是如此,這門親事便要仔細考量一番……

“爹,你還愣著幹什麼,快表個態。”柳晴芳看出父親態度鬆動,她同樣也看出寧無恙與以前大不相同。

但她心有所屬,寧無恙她自然不想嫁,也不會嫁!

“我……寧伯父,兩家結親不是結仇,我柳家沒有恩將仇報之意,這門親事,不如我們坐下來再好好談談?”

“不必與我談,今日諸事我的乖孫做主。”寧峰根本沒給柳俊林好臉色。

柳俊林一聽這話,心中更是凜然。

寧老將軍在寧家向來說一不二,婚姻大事竟讓小輩自己做主,這說明什麼?

只能說明寧無恙在寧峰眼裡足以擔當得起一家之主的重量,才會被賦予這樣的責任。

也就是說,他與女兒恐怕一直看走了眼!

“世侄,你與小女的婚事不可急於一時……”

柳俊林用起了拖字訣。

早有準備的寧無恙,把懷裡抱著的醫案舉了起來。

他既然敢當眾展示自己與以往不同,便想到像柳家這種投機取巧之輩,絕對會思量其中的深意。

這便像那拉磨的懶驢一般,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柳小姐剛才說我誤會了她的意思,今日想強行求娶,其實是柳小姐你們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今日來不是求娶,而是來退婚的。”

此話一出,眾人譁然。

剛才還在思量著該如何趁機退掉親事的柳晴芳,吃驚得張大嘴巴。

葉昌隆先是一驚,接著狂喜。

只有葉通判和柳俊林這兩個見多識廣的人,全部皺緊眉頭,察覺到事情好像超乎了他們的想象。

“退婚?”柳晴芳回過神來,拔高音量:“寧無恙,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娶我,所以特意前來退婚?”

“是。”

為了避免柳家還抱有幻想,寧無恙又補了一劍。

“剛才問你嫁不嫁,你不願意嫁,那麼此門親事便就此作罷,大家皆大歡喜不好嗎?”

好!

當然好!

可柳晴芳想著,這門親事是她不同意的,要退也應該是她風風光光、趾高氣昂地去寧家,挑了寧無恙的錯處,再名正言順地退婚。

而不是寧無恙轟轟烈烈地找到柳家門上來退親!

“你憑什麼退掉這門親事?”柳晴芳不服氣,感覺她的自尊與價值受到了羞辱。

寧無恙沒有也不屑與她糾纏這個問題,而是翻開醫案,對著門前的路人們展示上面的字跡。

“這本醫案是我母親當初為柳家夫人診治時所寫,上面記錄了柳家夫人用藥還有後續上門問診的所有細節。”

“原本我母親只是將柳家夫人當作一個普通的病患對待,可是柳家夫人以沒帶診金為由,提出要定娃娃親,如今柳小姐既然不想嫁,那便婚約作罷,將當年的診金藥費結親。”

“如此一來,你們柳家也不再是恩將仇報,用女兒抵押藥費的人家,我寧家也不願做那種幫了別人小忙便強行求娶的惡人。”

都撕破臉皮了,自然要照著對方的痛處狠踩幾腳。

寧無恙翻到最後一頁,指著上面自己寫下的數字。

“診金加上藥費其實也不多,一共是三十八兩,我母親費心照料一年,也並非因親家之因,而是母親身為醫者,為人便是如此。”

這番話引來許多人的共鳴。

“寧三夫人確實醫德無雙,我的腿傷就是她看了半年看好的,還經常來我家換藥。”

“我坐月子出不了門,渾身惡露,還是寧三夫人親自上門來問診,還不嫌棄幫我治病打理。”

“寧三夫人當真是在世醫仙,奈何去世得早,若她知道自己的兒子被柳家小姐如此嫌棄,拖著不談嫁娶,定會親自上門解除了這門婚約。”

一直不發一言的寧峰,聽到周圍人的議論,終是沉不住氣,看向了他的乖孫。

見乖孫對他使了一個眼色,衝他點頭。

寧峰長刀凌空一揮,“嗡”的一聲停在柳俊林的面前。

柳家眾人被嚇得哭爹喊娘,膽子小的直接尿了褲子一屁股坐到了石階上,嘴裡叫嚷著“殺人啦”。

柳晴芳更是下意識地抱緊了葉昌隆的胳膊,既驚恐又憤怒地看向下方始終神情淡然的寧無恙。

她不明白。

為何前日還恨不得對她掏心掏肺的寧無恙,今日便換了一副陌生的嘴臉。

三十八兩!

她在寧無恙的眼裡,竟只值這些銀錢?

葉通判真沒料到事情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眼見寧家佔據了上風,若是順利退婚,從此與柳家再無關係,那詩仙的身份便不好再打探,他只能出口相助:“寧校官,光日化日之下怎可傷人性命?”

“葉大人,我要殺人的時候從不嚇唬人,我今日來,只是讓姓柳的給我一個準話。”寧峰掃了一眼葉通判帶來的官差,暴喝一聲:“姓柳的!”

“你是以三十八兩銀子,把你的女兒柳晴芳當成診金藥費抵給我寧家,讓我乖孫即刻帶回家去,還是把欠了十五年的藥費結清把婚退了,今日當著父老鄉親的面,你給個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