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金陵城北外的官道上人流如織。

有前來送別的學子家屬,這些人家大多並不富裕,生來沒有遊學的機會,趁著這次機會,既有官府報銷一大筆路費,又有機會揚名立萬,說不定還能夠見到陛下,得到賞識,從而一步登天。

誰也不想錯過這樣的時機。

若非官府補貼的人員,限制在考取功名的秀才及以上的話,恐怕光是金陵,就能把整個江南道的七百餘人佔滿。

饒是如此,當寧無恙看到數千人圍聚在城北,而馬車一輛接著一輛排起長龍根本看不到頭,就知道,這二百餘人恐怕只是有功名在身,登記在官府領了補貼的。

剩下的一半,不論是湊熱鬧的還是看熱鬧的,都很熱鬧。

官道兩側的水田裡滿是野草,許多人都被擠進了草地裡面,還不在停的對著車上叮嚀著送別之語。

寧無恙抬起手擋住額頭上的光線,看了一眼那些馬車。

能夠用得上馬車的到底還是少數人,大多數都是坐的驢車,甚至是牛拉的露天板車。

很難想象這一路上從金陵到京安城兩千裡的路,他們要遭多少罪。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可這路未免也太難行了,官府沒有給那些牛車驢車搭個雨棚嗎?”

面對寧無恙的提問,和他一起來的,自然無從知曉。

倒是旁邊的一輛馬車上,有個穿著錦衣的學子朝他拱手一拜,出聲相告:“寧詩仙你有所不知,光是這次補貼,每人就要給二十兩,金陵府衙再有錢,也經不住這麼給,那些牛車驢車雖未搭雨棚,但下雨可以去找驛站借宿,只要有府衙的路引,也是不花錢的。”

這麼一解釋,寧無恙便明白了。

他就說江宴做事周全,而這些才子不論是去給大興壯聲勢的,還是真的有用處,都不應該在倒在半路上。

牛車驢車雖簡陋,但有驛站歇腳,最多隻是與馬車晚幾車抵達京安城的差距,其他不必再考慮。

饒是如此。

當寧無恙看到一個渾身打著補丁的老婦人,將一串不同花色繩子穿起來的銅錢,塞到一個擠在牛車上還捧著書讀的少年手裡時,他還是沒能忍住。

“雲飛,把身上的碎銀子給那個少年郎送去,另外告訴大家,誰要是在官府補貼後,還有路費短缺的,我寧家出錢。”

錢是王八蛋,沒有了可以再賺。

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更何況他有那個能力,便為大家做些實事又如何?

總歸是人心換人心,助他能利我。

雲飛得到他的吩咐,屁顛屁顛就揣著一包碎銀子走過去了。

同行的沈幼初倒是也想出錢支援,可沈家本就勢大,會讓皇室忌憚,學著寧公子這般做法,萬一被老皇帝誤會是藉機收買人心。

恐怕得到沈家援助的那些窮困才子們,會永無翻身之地了。

“謹兒,要不我借你一萬兩銀票,以你季府的名義支援那些學子們?”

她只能把主意打到謹兒的身上。

沈幼初知道謹兒也是有才之志,季家更是一心為國的人家,遇到這種事,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只是謹兒向來手頭緊張,對於此事也是有心無力。

正想著,卻見季謹從腰間的荷包裡,掏出了一沓銀票,朝著沈幼初輕輕晃了晃。

“幼初你別擔心,我已經有錢了,你難道忘記了,我用母親給我提前攢好的嫁妝,開了冰飲鋪子的事嗎?那冰飲鋪子一個月的收益,抵過其他店鋪加起來一年的收益呢。”

看季謹掩飾不住的高興,便知道她沒有撒謊。

沈幼初替她感到開心,但又有些挫敗。

謹兒有閒錢了。

那靜嫻應該也應該有閒錢了。

看來她們以後再也不需要自己週轉銀錢了,這一切,還多虧了寧公子呀。

她以前見到兩位好友沒錢花,只會心疼她們,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有人帶領她們直接暴富。

“難怪她們喜歡寧公子。”

寧無恙雖然觀察著周圍的情況,但注意力還是有稍許在沈幼初的身上。

聽到她的嘀咕聲,領會錯了意思,頗為自得的解釋道:“照沈小姐這麼說的話,他們喜歡我不是因為我作詩賦詞精妙,而是我有生財之道?”

“……”

沈幼初沉默了。

她不是這個意思。

而且謹兒喜歡寧公子,不是因為銀錢而是詩詞一道。

至於靜嫻……靜嫻喜歡寧公子嗎?

沈幼初沒看出這樣的苗頭來,可想到靜嫻回京後,沒給她寫信,反倒給寧公子寫信的事,心裡格登一聲。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難道靜嫻也喜歡上了寧公子,想要與她一決高下?

她知道寧公子討人喜歡,但大家的眼光不應該和她一致呀!

寧無恙不知道因為自己無心的一句話,讓沈幼初的心情瞬間變得焦慮起來。

當他方才的保證宣揚出去後,原本就擁擠的官道,變得更加擁擠。

有人是特意拖家帶口前來道謝的。

而更多人,是聽說寧詩仙來了,想要一睹真容,或是想與寧詩仙一起結伴上路的。

“寧詩仙也是今日上京嗎?”

人群裡,一個老熟臉林學子,舉起手臂打著招呼。

哪怕寧無恙名聲在外,但由於他說話做事沒架子,再加上年紀小,與他相處起來,誰也不會有拘束之感。

寧無恙笑著招手回應他:“我後日早上出發,今日是特意來送你們一程的。”

轟!

聽聞寧詩仙親自來送,選擇在今日結伴出行的人們,都是一副與有榮焉的神態,像打了雞血一樣漲紅了臉。

與才子們車隊間隔不遠的一個商隊中,戴著草帽蓋住半邊臉的齊扎爾,遠遠地望著人群裡猶如眾星捧月般的寧無恙,再看離著幾十步遠,聽到他的聲音,依舊激動得恨不得衝上去的才子們,齊扎爾握緊了拳頭。

“不愧是金陵詩仙,又在金陵經營日久,人心所向,恐怕寧無恙讓他們拋頭顱灑熱血,他們這些原本只會吟詩作賦,無痛呻.吟的金陵才子,也會衝鋒陷陣上戰場。”

決不能讓這金陵詩仙,成為天下學子們人人敬仰的大興詩仙。

否則,就憑寧無恙針對他們北狄密探的兇殘手段,若兩軍開戰,只怕寧無恙一首詩,便能敵上萬將士。

副手聽到齊扎爾的話,卻覺得頭領可能是因這次金陵事敗,導致手下死傷慘重,如今只能遠遁他處,對寧無恙的評價過高了。

“這些才子們就算動動嘴皮子,動動筆桿子,也影響不了大局,文人和武者之間可是不同的,這些文人再厲害能厲害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