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本來就在氣頭上。

聽到侍衛的稟報,氣得怒吼一聲。

“讓他跪著!”

“朕倒要看看,他能跪到幾時!”

除了渭州府那邊送來的訊息,晉王護衛派人送來的求情信,周乾自然也是先晉王府一步收到了。

自己寵愛多年的兒子,因為犯錯管不住自己的褲襠,得了報應,當父親的自然著急。

可晉王要讓寧無恙前去治病,他覺得晉王不光是身體病了,腦子也病了。

他知道,晉王雖遠離京城,但京城的一舉一動,自然在晉王府的掌握之中。

關於華易之死,晉王也應該得到了訊息。

那麼同樣的,寧無恙受了重傷一事,晉王不應該不知情。

而寧無恙在傷重之時,還能夠為他效力,讓工部每日增加大筆進項的事,不說晉王府會把這些訊息傳遞過去,就算是賣琉璃的安寶樓,也應該會詢問晉王,安家如何向寧無恙表態。

在這種情況下,晉王卻讓寧無恙冒險前去渭州治病。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晉王你這是打算讓朕割捨掉兩塊肉,寧愛卿他只是發現了治療痢疾的青蒿,雖他母親開了醫館,但他對醫術並無多麼高深的研究,華易製藥時都不曾帶著他,你這是想讓他前去送死,還是想臨死拉個墊背,你得不到的,也不想讓老十四得到?!”

蘇培元聽到這種氣話,全當自己出門沒帶耳朵。

他把腦袋壓得低低的,奉上一杯溫茶。

“陛下,息怒。”

“朕要如何息怒,蘇培元,你說,晉王自己不潔身自好得了病,卻要逼著朕將未來大興的棟樑再送去讓他禍害,痢疾這個病它現在不傳染,以後不會傳染嗎?再說就算它不傳染,晉王心裡不明白寧無恙能不能治好嗎?”

“要是華易在世,朕就算用求的,也要求華易前去醫治,治得好治不好,那是晉王的命,可現在呢,晉王逼著朕做錯誤的決定,朕若不順著他,反倒是不仁不慈,周鈺還跑來跪求要見朕,他們這是把朕架在火上烤啊!”

蘇培元這回是聽明白了。

陛下除了在生晉王的氣以外,還在怨恨他這個當父親的無能為力。

但凡寧無恙真的醫術高明,有解救晉王之法,陛下也會去求寧無恙。

畢竟寧無恙雖然受了重傷,但如今已經大好能夠見客了。

除了來回奔波,可能會耽誤後日的比試以外,沒有性命安危。

但寧無恙根本解決不了晉王的痢疾之症,而晉王又要求著寧無恙前去。

陛下假如真的同意,只怕父子之情保得住,君臣便要離心。

而且。

兒子自己犯錯,最後卻要朝臣擔著責任去承受,這對於君臣關係也是大忌。

甚至會動搖國之根基。

蘇培元知道問題的癥結所在,但他沒有解決的辦法。

只能再次勸道:“陛下息怒,還望保重龍體啊。”

“後繼無人,朕就算是長命百歲又有何用?!”

周乾是真的動了肝火。

此話一出。

不只是蘇培元,連殿內伺候的所有人全部跪倒在地,高呼“息怒”。

周乾不可能息怒,他急得在平時批閱奏摺的方寸之地來回轉悠,直到頭暈了,這才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陛下!”

蘇培元嚇了一跳,連忙過來要攙扶,被周乾甩了甩手拒絕。

“朕無恙……”

提到“無恙”兩個字,周乾吐了一口濁氣,對著蘇培元問道:“你說,朕親自去靜嫻丫頭府上,問一問寧愛卿有沒有治療痢疾的偏方,他會如何作答?”

“老奴覺得,依照寧大人純良的心性,他若知道,一定早就告訴了華大師。”

“……”

周乾也明白。

所以他才沒有在第一時間裡,下令去請教寧無恙。

他害怕。

害怕自己這樣的行為,會引得寧無恙誤會。

但想到寧無恙只是一個臣子,他是九五之尊,這種懼怕來得莫名其妙,他又有些著急。

“晉王的病拖延不得,著太醫院使再派兩位擅長腸胃疾病的太醫,一併前去。”

周乾聲音都滄桑了許多。

蘇培元“誒”了一聲剛應下,正準備去傳令。

周乾又將他叫了回來。

“告訴外面跪著的那個大孝子,與其來逼著他皇爺爺為難,不如再禮賢下士一回,去靜嫻丫頭那裡問問,或者去沈家丫頭那裡問問,華師有沒有流傳下來治療痢疾的配方,朕不是太醫,只能讓太醫去看病,別的,再也做不了任何事了。”

“陛下已經盡力了。”

蘇培元知道陛下的為難。

若陛下親自去問。

只怕寧無恙或沈小姐覺得是君令難違。

如今只能靠周鈺或晉王府的面子。

再者。

華師研究出來的配方,是根據個人體質不同有所增改的,能不能適合晉王還不知曉,至於寧沈二人手裡有沒有其他方子,也得看人家願不願意交出來。

反正按照蘇培元的猜想,寧無恙手裡一定沒有。

不然早獻給陛下了。

蘇培元疾步走出御書房。

跪在門口的周鈺頓時像見到了希望似的,黯淡的雙眼裡冒出光來。

“蘇總管,皇爺爺他……”

“噓!陛下犯了頭疼,正在裡面休息,鈺世子說話小聲一些。”

蘇培元的話讓周鈺心都涼了半截。

他知道安先生出的這個主意,對皇爺爺來講,意味著什麼,但他還是來了。

無他。

在讓皇爺爺為難,和讓父王有更多病癒的機會之間,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

可他沒想到。

皇爺爺竟在寧無恙與父王之間,竟選擇了保護寧無恙,不顧父王的安危。

他理解皇爺爺的心情,但也深刻的感受到了,何為皇家無情。

“我知道了,多謝蘇總管提點。”

周鈺說完,依舊直挺挺地跪在當場,不願意離開。

因為他除了想用孝心與誠意來打動皇爺爺,詢問解決之法以外,再無其他辦法。

蘇培元看到周鈺這個模樣,嘆息一聲,上前一步將周鈺拉了起來。

“蘇總管,你不必扶我,我在此跪著也不是為了逼迫皇爺爺做決定,只是……我無能為力,也只能用這個方法,來讓自己不至於太過自責。”

“鈺世子,老奴知道你的心思,可晉王爺的病情容不得耽誤片刻,你與其在這裡跪著,還不如去做些你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再去嫻郡主府上轉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