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偷時間的人（上）

卡嗒、卡嗒。

牆上的時鐘慢慢走著。

蕭白紅坐在婦產科診室外的長椅上，翹著二郎腿，百無聊賴地撥弄手指。

隨著他的動作，醫院門口的噴泉被風吹來吹去，遠遠的灑向街道對面學校圍牆裡的一排盆栽上。

學校已經放假了。

這些孩子們的盆栽無人打理，眼看就要枯死。

噴泉的水徐徐灑落，直接將它們徹底澆透，再次煥發出生機。

“真是無聊。”

蕭白紅打了個哈欠，自言自語道。

之前武小德把自己召喚來這個時代，讓自己帶走沉飛雪，以免被他和劫魔之間的戰鬥波及。

所以自己帶沉飛雪來到了醫院。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去比較合適。

蕭白紅正想著，忽然發現耳邊的一個聲音消失了。

他怔了怔，抬頭望去，只見牆上掛著的那個時鐘停止了走動。

時鐘所散發出的“卡嗒”聲也消失了。

候診室安靜下來。

蕭白紅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

——原來只是一個鐘壞了，自己卻彷彿嚇了一跳。

嚇了一跳……

他忽然心頭感覺不對，立刻起身朝四周望去。

只見走廊上行走的護士和病人保持著邁步的姿態，卻一動不動。

他望向窗外，只見噴泉的水凝滯於半空，街道上飛馳的汽車靜止在原地，路上的行人和空中的飛鳥都保持著原本的姿勢。

整個世界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蕭白紅神情漸漸凝重，低聲喃喃道：

“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也不知道贏了沒贏……”

忽然。

一道聲音從牆上響起：

“贏？他能一直跟劫魔對練到這時候還沒輸，已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誰？”

蕭白紅眉頭一挑，朝牆上望去。

只見那個停擺的時鐘上出現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卻是一名穿著綠裙的小女孩。

這小女孩大約只有拇指大小，長著一雙尖尖的耳朵，穿著長靴，手裡握著一根短杖。

“你好啊，蕭白紅，我敢說你作為人類族群的個體，從來沒跟我們打過交道，不過現在形勢緊迫，我們必須見面啦。”

小女孩飛快說道。

蕭白紅呆了呆，失聲道：“外星人？”

小女孩頓時一臉黑線，搖頭道：

“我是樹精克麗絲，武小德的忠實盟友，裡世界寧神司侍從，混沌樹的庇護者，深淵妖術學者，時髦的妖精化身。”

說完微微彎腰行了一禮。

蕭白紅一聽武小德三個字，心裡就有數了，但畢竟第一次見到這種存在，忍不住問：

“我要怎麼才能相信你？”

克麗絲隨手一揮短棍，虛空頓時浮現重重幻影。

只見上面全都是武小德與克麗絲相處的情景，一看就知道他們是老熟人了。

“但……這些也可能作假。”蕭白紅聳肩道。

“時間不在我們這一邊，我沒有太多功夫說服你，你不必相信我，你只用做出選擇就可以了。”

樹精克麗絲說著，用手中的短杖敲了敲雪白的牆壁。

牆壁上頓時浮現兩扇門。

一扇紅色的門，一扇藍色的門。

“做選擇吧，蕭白紅。”

樹精克麗絲說道。

“這個世界已經被劃為了停滯的平行世界，它很快就會消失，而這裡的人們將直接跳轉，回到已經更改的世界線上去。”

“有的人會出現記憶偏差，有的人會記得這些已經發生的事，不過這樣的人只是極少數。”

“所有人都將回到大約今天早上的時候。”

“一切將從新開始。”

“這是因為造成平行世界的那個怪物，正在今天早上，與武小德進行一場戰鬥。”

蕭白紅心中震撼莫名。

一場戰鬥，讓時間為之倒退，世界和眾生全部回到過去的某一刻重新開始。

這一切發生在悄無聲息之間——

普通人連察覺的資格都沒有。

蕭白紅沉聲問道：

“那麼，這兩扇門是什麼意思？”

克麗絲飛到半空，用短杖指著兩扇門道：

“進入藍色的門，你就直接回歸未來的紀元了，這裡的一切你不用再管。”

“紅色呢？”蕭白紅問。

——如果對方真有這麼大的能力，想幹掉自己只是分分鐘的事，又何必騙我？

“我需要一個人帶著我入場去找小武，而且絕不能是突兀冒出來的陌生人，正好你出現在那個時間點上。”克麗絲道。

“你找他做什麼？”蕭白紅問。

克麗絲神情變得嚴肅起來，認真說道：“這件事確實你需要知道。”

“無量大劫被時間分散之後，劫魔們為了避免再次發生這樣的事，搶走了時間的屍體。”

“現在機會來了——”

“——小武跟屍體的看守者在一起，全都在沉秀君的身上！”

克麗絲說到這裡，興奮的雙頰發紅：

“這就意味著，我們終於等來了一次機會，可以奪回時間。”

“這件事很重要？”蕭白紅問。

“當然！否則劫魔們在時間線上亂竄，還可以彼此召喚，根本就沒辦法打贏它們！”

克麗絲道。

蕭白紅默默點頭。

對方說起沉秀君的時候，他就有點相信對方了。

畢竟沒有多少人知道沉秀君的真實身份。

“我當然要選紅色的門了——走吧，我們去看看小武把局面弄成了什麼樣。”

蕭白紅咧嘴笑道。

“果然是他選擇的夥伴——好吧，你要提前記住一件事。”克麗絲道。

“什麼？”

“酒吧之中，武小德其實是趙君羽在扮演，沉秀君身上有一個飼育魔主，有一個時間之屍的寄生魔，剩下的一個是小武。”

“……真複雜。”

“過去之後，用心靈感應跟我溝通——我們走！”

紅色的大門轟然開啟。

克麗絲落在蕭白紅的長髮間，躲了進去。

蕭白紅整理了下衣服，邁步走進大門。

天旋地轉。

一瞬。

他發現自己回到了撒熱鎮。

時間回到了早上。

酒吧裡傳來沉秀君那如同唱rap一般又急又快的聲音：

“你喜歡我這樣的女孩嗎？”

“小武哥哥，你一定會說喜歡我的，因為你除了舔什麼都不會，對不對？”

“yo~小武哥哥，我抽菸，喝酒，燙頭，紋身，打牌、鬥毆、下海，但我知道我是個好女孩，對不對？”

“小武哥哥，下次我去找男朋友玩，你要不要一起來？”

“yo~yo~”

“小武哥哥，我想跟你要個孩子，因為我還沒有你這種膚色的孩子。”

“快說你喜歡我，好嗎？”

蕭白紅站在酒吧門口發呆。

當然。

那幾個“yo”是他在心中默默加上去的。

但這種熟悉的說話風格和味道，一聞就是武小德。

“真的跟那魔頭在一個身體裡……”

蕭白紅在心中默默想著。

他搓了搓手，正要推門進去，忽然想起一事，頓時朝藏在頭髮裡的克麗絲發出了心靈感應：

“克麗絲，等會兒我們要怎麼做？”

克麗絲傳音道：“小紅兄弟，那個魔物跟武小德互相忌憚，彼此不敢寄生對方，這時候正在僵持。”

“我會用一種古老的妖術借用武小德的力量。”

“這樣一來，當你的身體接觸到沉秀君的身體，你立刻就可以替換武小德。”

“你將暫時在沉秀君的身體裡頂替他的位置，與劫魔周旋。”

“那他呢？”蕭白紅忍不住問。

“你頂替他的一瞬間，他的靈魂會進入你的身體，等於你倆互換了位置——”

克麗絲深吸一口氣道：“後面的事就交給我們妖精一族了!”

蕭白紅認真聽完，站在原地沒動。

克麗絲又道：

“這件事確實很危險，一個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如果你真的後悔——其實也可以躲在一邊的。”

蕭白紅搖搖頭，傳念道：“我只是覺得有句話要跟你說。”

“什麼？”

“以後不要叫我小紅，我是s級俱樂部的蕭白紅。”

他戴上寬簷帽，隨手變出來一大捧薔薇，伸手敲門。

篤篤篤——

“誰啊？”沉秀君的聲音從酒吧裡響起。

“記住，那個武小德已經是趙君羽了。”克麗絲提醒道。

蕭白紅微微點頭，以懶洋洋的語氣道：

“是我啊。”

門開啟。

只見酒吧裡，沉秀君正朝他望過來。

“咦？蕭白紅，小武說你暫時不會來的，怎麼又來了？”

沉飛雪吃驚道。

她也從樓上走了下來。

——時間變動之際，她作為普通人也回到了這個時刻。

“工作報銷了，航班取消了，愛人嫁給了牛頭人，所以我回到這個小鎮來舔舐傷口——這是給你的花，另外一份給秀君。”

蕭白紅以一幅玩世不恭的語調說著。

沉秀君打量著蕭白紅，察覺到一切如常，目光中閃過一縷不屑之色。

“沒事，在這個時刻，這個人確實來了。”

飼育魔主道。

“我知道，不管這個垃圾，現在我們要先對付武小德。”時間之屍的寄生者道。

“你要用哪個術對付我？說來聽聽。”武小德道。

“少囂張，時間在我手上，我一定能找到對付你的辦法。”怪物帶著殺意說道。

蕭白紅忽然舉起桌上的薔薇花，將之遞給沉秀君。

“送給你，美麗的秀君妹妹。”

他笑嘻嘻地說。

“謝謝！”

沉秀君接過花束。

蕭白紅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她指尖。

一瞬。

藏在他髮梢的克麗絲低喝道：“巴拉呼，巴拉呼，小仙魔，看我瞞天過海！”

短杖一揮——

蕭白紅童孔勐然張大，又很快縮回去。

亡靈之書上跳出一行冰晶小字：

“妖精克麗絲借用了你的‘不夜城’，發動了‘替換’，同時以妖術穩定了你的靈魂！”

“注意！”

“你現在已經被‘替換’至蕭白紅的身體裡，蕭白紅的靈魂‘替換’了你，進入了沉秀君的身體。”

“請務必謹慎行事。”

所有小字在武小德心頭一閃而過，消失不見。

“咦？你怎麼了？”

沉秀君察覺到蕭白紅的異樣，敏銳地問。

她身上散發出澹澹的殺意。

蕭白紅伸手扶了扶帽簷，臉上帶著微笑，歉意地說：

“抱歉，剛才不小心碰到你的手，我有點來電。”

——現在他是武小德了。

“來電？你就算了吧，畢竟你可比小武哥哥差遠啦。”沉秀君睜著一雙大眼睛，語調優美地說道。

對方剛才的反應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真是為這具身軀的美色所傾倒？

……這人實力那麼垃圾，其實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要不還是查一查？

雙魔正想著，忽見通往後院的門“彭”的一聲開啟。

武小德提著兩瓶飲料走了進來。

“喝這個好嗎？”

他微笑問道。

雙魔立刻拋開了關於那個垃圾的事，面帶微笑望向武小德。

“小武哥哥。”

“嗯？怎麼了？”武小德——或者說趙君羽問道。

沉秀君開口道：

“你——”

她的語調突然一變，勐然揚高：

“你願意跟我一起殺人嗎？”

武小德呆住。

站在一邊的蕭白紅卻鬆了口氣。

老蕭可以的。

面對兩個魔頭，他還是敢發瘋。

那麼——

接下來自己要幹什麼？

蕭白紅——或者說武小德心頭有些疑惑。

正在這時。

他心頭響起了妖精的催促聲：

“快，我們快離開這裡，避開他們所有人。”

“——小武，你身上有那個寄生者的靈魂氣息，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去把時間的屍體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