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龍鎮上,車水馬龍,響午的太陽當空照射,令人感到全身懶洋洋地,使不出一絲勁力。長長的一條街道,吆喝之聲始起彼伏,十分熱鬧。

這裡,太平盛世,一派昌盛。

一個頭戴頭笠,背插一把長劍,身上一襲寬大葛袍,緩緩在人群中移動,雙目偶然從翻起的斗笠瞧去,如閃電橫空,森森然令人不寒而怵,下巴中修理得甚為整潔,年紀約三十左右,甚為年輕。

這人一出現,就引起北海派掌門南宮村與武當弟子蕭尚平的注意。

南宮村坐在靠窗的位置,對街上動靜一目瞭然,見那人在街中緩行中,宛如鶴立雞群,非常搶眼,不由得暗暗搖了搖頭,輕聲蕭尚平道:“小小一個迥龍鎮,今天競陸陸續續有武林高手光臨,而這至尊梅飛吟,卻又是最突出的一個。”

蕭尚平道:“南宮叔叔,這個梅飛吟詠是怎樣一個人物?”

南宮村若有所思,緩緩道:“三十多年前,梅飛吟的師傅毒冷血歐陽彬縱橫江湖,所向披靡,一身鐵血神功,幾乎已達到金剛不壞之身,後來,武林中出現了一個梅三娘,兩人一見鍾情。”

歐陽彬早年濫殺無鼙,早已激起公憤,武林中人偏偏對他又無可奈可,歐陽彬雖嗜殺成性,但對梅三娘子卻極是痴戀,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遭到各派的圍攻。

其時梅三娘身懷六甲,已臨產期,歐陽彬為了梅三娘,居然聲言重此退出江湖,不問武林中事,各派這才放過他。

“後來歐陽彬果然守諾言,有生之年,並不踏進江湖半步,這梅飛吟,恐怕便是梅三娘懷中那孩子。”

蕭尚平好奇地道:“哪他為甚麼姓梅不姓歐陽?”

南宮村微一沉吟,道:“歐陽彬退出江湖後,得知那天晚上之事,原是梅三娘發動的,一急之下,誤殺了梅三娘,其後便追悔不及,又慘痛愛妻之亡,遂將兒子姓氏由歐陽改為姓梅,那自是追悔自己不該誤殺妻子的意思,晚年之中,教子讀書練武,鬱鬱而終。”

“這梅飛吟不但繼承了毒手冷血的一身武功,而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之歐陽彬有過之而無不及,性格上與毒手冷血當年更是一模一樣,憑喜怒而動輒殺人。”

“平兒,你現在的功力,雖未見得便全輸給他,但還是小心一點兒才好!”

蕭尚平微一點頭,卻驚凝地道:“南宮叔叔,你怎地對梅飛吟的事情知道得這麼清楚?”

南宮村哈哈大笑,道:“平兒你想知道嗎?”

蕭尚平點了點了頭。

南宮村悠悠道:“那一年,我剛剛接任北海一派的掌門人。”

蕭尚平恍然道:“呵,原來你便是當年參與此事的各派掌門之一。”

南宮村撫掌笑道:“而你師傅一清道長,也是其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個。”

蕭尚平黯然道:“我如早上半年學成通天神功,也許能為師傅打通全身經脈。”

南宮村一嘆,道:“這也許是天意,你失蹤三年,我與你師父都以為你已經被七陰教中人殺害,誰料你突然冒冒失失地不知從那兒鑽出來,幾乎以為你變成厲鬼回來了呢?哈哈!”

蕭尚平道:“如果當日不是我失蹤,師傅不會聯絡少林方丈玄慧禪師與丐幫解幫主等人,聯手向萬世銘挑戰,如果沒有我的失蹤,也就不會發生一場血戰,而師傅的武功便不會廢掉,解幫主年輕力壯,恐怕也不會受極重的內傷而染病身故,唉,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蕭尚平正嘆息之際,忽見梅飛吟正向灑樓緩緩走過來,不禁對南宮村道:“梅飛吟怎來這兒了?”

話音落處,酒樓中黑影一閃,一把陰冷的聲音冷得象冰一般道:“我便不能來麼?”

蕭尚平倏地轉過身,抱拳道:“閣下想必便是大名鼎鼎的至尊梅飛吟了。”

梅飛吟頭上仍是戴著斗笠,看不到他的神色變化,蕭尚平坐在桌邊上,也只僅僅看到他那乾燥的嘴辰略為震動了一下,想是突然被對方道破來厲,有點吃驚。

梅飛吟忽地厲聲喝道;“小子,你如何知道梅某來厲?”喝聲中,寬大的葛袖中倏在伸出一指,“嗤”的一聲,一股無形無盡的勁力徑向蕭尚平當胸撞來。

蕭尚平見他離自己尚有數尺,忽爾隔空將一股絕大的氣功射來,厲不可擋,那裡敢有絲毫怠慢?當下氣凝丹田,暗運真氣,不退反進,一腳踢開桌子,一招“目送天地”,也挾起一道凌厲的氣勁,迎向那一指之力。

波的一聲,兩股暗流洶湧著撞到一處,發出一聲悶響,梅飛吟身形連晃了數晃,蕭尚平卻連卻退了兩步,差點兒一屁股坐回桌子之長。

蕭尚平面色一變,自己在寒潭熱柱中修煉了三年的通天神功,剛才那五成的真力發出,武林中能抵受得住的人,已為數不多,不料卻被這梅飛吟一個指兒的勁力震退,到此蕭尚平方覺南宮村所說的話是真的,眼前這梅飛吟武功當真深不可測。

那知蕭尚平吃驚,梅飛吟更是大駭,這一記“天罡指”發出,已運起了七成的真力,這七成的真力,足可敵住任何一位一流上乘拔尖高手,而這小子年紀不大,卻具有些不世功力,怎不令他吃驚,當下梅飛吟斗笠略抬,一雙眸中殺機重重,沉聲道:“小子,你是誰?”

酒樓中客人見有人鬥鷗鬧事,嚇得急忙竄下樓去,樓上空空蕩蕩,便只剩下蕭尚平,南宮村與梅飛吟,還有側邊不遠處的一位白袍書生。

哪書生一件略舊的書生袍,背對著眾人,自顧自地飲酒,似對此事似毫不知曉。

南宮村看在眼中,不禁暗暗替那書生耽心,同時又覺得這書生鎮定如常,對此事毫不關心,必非常人,不免暗暗留心,多瞧了幾眼,那書生有意無意向這邊掃來,目光圓潤,似笑非笑,向南宮村微微一點頭,又自顧自喝起酒來。

南宮村也微微一笑,心中卻暗忖道:“這書生神光內斂,似乎已練到反撲歸真的地步,又似乎絲毫不懂武功,怪哉。”正想得入神,已聽到蕭尚平朗聲道:“在下武當弟子蕭尚平,梅飛吟大俠,幸會。”

梅飛吟雙眉一豎,厲聲道:“胡說八道,武當弟子中豈有你這般人物,吃梅某一掌。”說聲中,衣袖一拂,藏於袖中的手掌已閃電般拍向蕭尚平。

這一掌來勢既急,復又勁力威猛,蕭尚平吃過一次虧,那裡敢託大,急忙運起八成以上的真力,雙掌迎了上去,心想我便以這八成功力稱稱你梅飛吟的實力,料想便是落敗,也不至於便會傷在梅飛吟掌上。

波的一掌接實,兩人齊地一晃,競是平分秋色,梅飛吟飛身而退,冷哼一聲道:“小子,你會通天神功,分明非武當派的內功,為何自降身份,冒認他人?大丈夫自當光明磊落。”

蕭尚平聽他左一句小子,右一句小子,梅飛吟分明長他數歲,卻悠地老氣橫秋,便是木頭,心中亦已有氣,仰天笑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添為武當弟子,只覺無限榮寵,何來冒認之說,一清道長,便是在下恩師。”

梅飛吟一怔,忽然大笑道:“好一個武當弟子,梅某便領教你通天神功,你既會通天神功,自然也會通天掌法,梅某倒要看看能在通天掌法之下,能走上幾招?”

言畢身形驟旋,已幻出無數掌影。

蕭尚平見梅飛吟掌法飄忽,身形奇奧,不敢有絲毫大意,存心一試通天掌法的威力,是否可與這位絕頂高手抗爭。

兩大絕頂高和便在這並不太寬趟的酒樓上見起真章來,各生平絕學與之對抗。

南宮村對蕭尚平甚為放心,知論功力,蕭尚平未必便會輸給梅飛吟,但見兩人掌聲呼呼滿屋子俱是人影氣勁,又禁不住暗暗擔心,同時不時偷瞧一下那自斟自飲的白衣書生。

誰知不看猶可,一看之下,真是大吃一驚,在兩人如此掌風勁力掃落之下,桌子被損壞固不必說,但那書生還是這般自飲自樂,似乎什麼事兒也沒發生一般,衣角也沒被掌風帶動一下,那凌厲的指風勁力,到他身旁一尺,便宛如石沉大海,影蹤不見。

這時,打鬥中梅飛吟,蕭尚平兩人對此怪象,也已略有察覺,一時之間,對那小年書生多出了一種神秘莫測的念頭。

兩人掌來指往,鬥得難分難解,突地滿空掌力指力消失,梅飛吟與蕭尚平的手掌齊地膠在一處。

南宮村一見此情景,暗道不妙,如此一來,兩人已變成了比拼內功之局,到此地步,已是欲罷不能,非有一方受傷死亡才能收手的地步,心中一急,只覺無計可施,剎間便如熱鍋上的螞蟻,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瞧向那白衣書生。

“好了,好了,兩位大俠,若要分出勝負,不妨到外面,再打下去,這酒樓恐怕要塌了。”聲音清朗,正是發自白衣書生之口。

只見那書生緩緩站起來,走到兩人掌邊,拱手道:“在下週邦,兩位兄臺看在小弟不能再喝酒的份上,罷手如何?這裡小弟作東,暢飲言和,豈不更妙,不然,小弟可真的喝不成了。”

梅飛吟與蕭尚平自是聽得清清楚楚,怎奈欲罷不能,對書生那話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那書生沉吟半響,忽然道:“這樣吧,小弟數一二三,兩位同時罷手如何,一、二、三!”

話聲落處,梅飛吟,蕭尚平同時撤手,拱和向對方道:“佩服,同時心裡暗道了一聲“慚愧”。若不是那白衣書生出面調解,而雙方又並沒有深仇大恨,此事不知如何了局,心裡都不禁對白衣書生生出一絲感激。

梅飛吟本是一念偏激,無緣無故大打一場,心中早已後悔不迭,待見對方武功高絕,英雄結納之心大起,伸手除下斗笠,露出一張清瘦的臉龐,拱手對蕭尚平道:“梅某信你是武當弟子,今日得罪,我們後會有期。

蕭尚平一拱手道:“梅大俠且慢,我們不打不相識,何妨在此共飲一杯,以息前嫌!”

那書生也道:“兄臺如此一走,小弟再喝下去,便覺無味了。”

梅飛吟一怔,忽爾笑道:“兩位能令梅某除下斗笠,梅某若拍手便走,豈不太不夠意思了!也罷,便是毒酒,梅某今天也得喝上一碗。聲音之中甚是清爽朗,與先前之態迥然而異。

蕭尚平哈哈一笑,拉過南宮村,四人一齊把盞。

席間,梅飛吟朗聲道:“三百年前,你我的武功,便已有先人翻來覆去,不斷比試,想不到今天,仍是如此之局,叫人好生痛快。”言畢一口乾了一碗白酒。

蕭尚平詫異道:“梅兄此話從何說起?”

梅飛吟寬大的袖袍一抹嘴邊,朗朗道:“三百年前,通天掌法的創始人康靈子,與梅某的太上師祖,曾經在華山之巔,煮酒論劍,長達三晝三夜,不分勝敗,雙方各自佩服遂成莫迷之交,每年的年終,都要在華山比試一番,促膝長談一番,今天,我們不也正是如此麼?”

蕭尚平哈哈一笑,道:“如此說,梅兄,你我都不算外人了,幹。”兩人各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

梅飛吟又道:“通天掌法,為康靈子不傳之秘,每發一招,威力便增強一分,蕭兄,說真心話,你慈心仁厚,對我不忍下殺手,梅某深知此中厲害,若蕭兄使出第八,第九兩招,梅某便是傾天罡指,鐵血掌之力,也抵擋不住,梅某這一次,可是敗得心服口服。”

蕭尚平不以為然道:“梅兄過謙了,若梅兄那一指點實,蕭某胸前早已一個血洞了,那裡還有比拼內功之局?”

眾人一怔,齊地大笑。真是狗血的惺惺相惜!互棒互吹啊!

梅飛吟轉過臉,抱拳對那書生道:“周兄深藏不露,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夫。”

書生抱拳還禮,朗聲道:“小生今日觀兩位兄臺絕世武功,自覺汗顏無地,倒讓兩位兄臺見笑了。”

蕭尚平笑道:“周兄,援手之德,無以為報,這一碗,是蕭某敬你的。”

書生哈哈一笑,豪態逸飛,朗聲道:“一碗自然是不夠的,小看誰呢!言畢一飲而盡,哈哈大笑。

酒過數巡,三人已是熟若無間,只覺從未有過如此酒興,南宮村也自覺年輕數年。

忽爾梅飛吟把斗笠往頭上一戴,朗聲道:“三位,梅某尚有要事,就此別過,他日再聚,再請蕭兄再領教梅某的劍法!後會有期。”

還未等眾人反應,梅飛吟已是飄然而去。三人握腕長嘆,自不盡言。

書生忽地瞧蕭尚平道:“蕭兄,小弟武功佩服你,但酒之一途,小弟倒要領教。”言畢瞧南宮村亦一拱手道:“還請前輩也一併賜教。”

南宮村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居然要以一敵二麼?”

書生微微一笑,道:“山倒我不倒,地搖我不搖,四里八鄉未嘗一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