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挨斥兒

一晃到了週五下午，雨燕終於把貨幣化安置方案做了個大概，轉過去電腦讓錢曉天看：“幫我看看那天你說的這些點有沒有遺漏？表述是否準確。”丁一嵐從外邊進來打著電話：“我那車還剩一個位置了，你們三個人坐不下……”雨燕一拍腦門，猛地驚呼道：“糟糕，我忘記訂票了！”一嵐看看雨燕，對電話裡說：“要不你們三個找找其它車吧，下次可以早點跟我約哈。”結束通話電話，一嵐道：“雨燕，我車上還有個位置，你可以跟我一起回成川，幫我分擔點油費和路費就行了，還省去你兩頭到車站打車的錢。”雨燕頓時明白了週一早上“乘客下車紛紛轉賬”的一幕，她愉快地道：“好呀，那我把車票錢轉給你。”一嵐笑著說道：“不用那麼多，每次五十就行，單邊的過路費和油費幾個人攤下來就這麼多！”雨燕不好意思道：“那要是車上坐不滿，豈不是讓你吃虧了，開車還要辛苦你！”

錢曉天抬頭取笑道：“丁一嵐，你真不愧是做成本的，這點賬都算這麼細！至於嗎？”一嵐也不尷尬，反譏道：“怎麼不至於？我是窮人出身，過日子不得精打細算啊？不像你天生有錢！”錢曉天嘴不饒人繼續嗆道：“丁姐，你還裝，全公司誰不知道你是丁千萬？”這一說，雨燕有點被驚掉下巴，但她也不好讓他倆為自己而起再互懟下去，立馬打圓場道：“一嵐，太感謝你了，萬一臨時買不到票，我都不知道該咋辦！你真是人美心善，可能以後就要經常給你添麻煩咯！”一嵐不再理曉天，回到她自己電腦前道：“沒事兒，就是捎帶順路！也不一定我每週都開車，到時就提前買票或者坐其他人車也行！”

週末晚上，雨燕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讓方舟給父親撥打影片，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女兒，一見到雨燕，子璇就帶著點兒委屈地嚷嚷道：“媽媽，我好幾天沒見你了，聽爸爸說你上班去了。你在哪裡上班？為什麼晚上都不回家？”雨燕一聽有點鼻子發酸，回道：“媽媽去江州上班了，實在太遠，晚上回不了家。”子璇又問：“那我以後開學了，你晚上也不回家嗎？那我怎麼辦？”子璇這一問，讓雨燕差點沒控住情緒，她想了想強裝鎮定地說：“到時候爸爸和爺爺在家，會好好照顧你的，每天晚上都可以和媽媽發影片，就像現在這樣。週一到週五，你就好好學習，媽媽也認真工作，週五晚上媽媽就回家了，週末就可以好好陪你啦！你覺得這樣行嗎？”子璇思索一下道：“行是行，但我還是想每天能在家裡看見你！”雨燕眼睛一下就紅了，她補充道：“寶貝，我們先試一試，如果你實在太想媽媽，媽媽就早點回家來！”“好吧，媽媽，那你加油！我們一起加油！”雨燕把頭移出手機攝像頭範圍，眼淚一下就綁不住了，方舟見狀，一邊摟摟她的肩膀安慰，一邊跟女兒繼續逗趣。

隨後，雨燕又給母親發了影片，問父親這兩天的情況，母親道：“你寄回來的藥，現在早晚吃一顆，沒喊疼了，下午精神好我帶他在樓下多走了兩圈，吃了晚飯他說累了，剛睡下。你要不要跟他說說，我叫他？”雨燕連忙道：“不用不用，讓爸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跟他影片。”母親又問：“這幾天你都沒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麼事情忙？”雨燕還不想讓母親知道自己去了那麼遠的地方上班，況且也還沒穩定，她回道：“這周見了幾個客戶，又準備了兩個面試，所以沒顧得上給你電話，不過你要是有任何事情，隨時給我打過來，我要是當時沒空接，過後看到了就馬上給你打過去。”

兩母女又說了些家常，最後母親嘆息道：“你爸這情況，後面要是再嚴重下去，我一個人可怎麼辦？”雨燕聽了滿是心痛無奈，母親對父親病情日益加重和自己能否照顧的處境愈加擔憂，她幾乎每次都會說這句話，雨燕趕緊給母親吃定心丸：“媽，真到那時候，我和丹陽肯定都要回來的，你放心吧！”每次結束通話電話，雨燕自己心裡也越來越害怕，說是害怕，其實是對死亡的恐懼！她也嘗試跟方舟說自己的害怕恐懼，方舟也只是認命般地說：“沒辦法，車到山前必有路！醫生都說了，這病發現時就已經轉移到骨頭了，有錢也治不了，況且咱們現在還沒錢，有時間多回去陪陪他吧！”

雨燕人生第一次即將要面臨生死，而這恐懼正一天天無情地襲來，每當閒著的時候，或者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經常深陷痛苦的情緒無法自拔！一個月以前，她在電腦上看了網友推薦的《西藏生死書》，本以為能讓自己更坦然一些，但面對的是最疼愛自己的父親的生死，她依然從傷痛恐懼中出不來，時常半夜被噩夢驚醒，出一身冷汗再難入睡，似乎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自己忙起來，忙得沒時間去想！

接下來的週末兩天，雨燕都沒有休息，覺得自己這一年與行業發展有些脫節了，她求著方舟當司機，到處去假裝客戶看樓盤。從南門到東門，再到西門，看了十來個最新的知名樓盤，別人一線開發商的營銷手法真的讓她大開眼界。雨燕終於找到自己長時間失業的原因了，是自己這幾年因為家裡事太多，工作學習上沒有與時俱進，已經遠遠地落伍了。雖然只是看了看，但雨燕彷彿又找回了地產人的那重身份和那股子幹勁兒！

週一上班，雨燕把週末晚上精心打磨的貨幣化安置PPT發給了張總稽核，隨後參與投拓部樂豐專案第一次正式方案評審會，倪總聽了雨燕的市調彙報，滿意地點頭，隨即提出：“我們這個專案的融資將採用GP+LP的形式。在座的你們都可以入股成為小股東，這種模式在我們卓信是有成功先例的，風險共擔，利潤共享。那大家就不只是在公司上班，而是在替自己打工。丁一嵐，你作為老員工，可以給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專案跟投經驗。另外，這個專案我們的目標投資收益率按照百分之八來測算，要求設計上要注重創新，最大化提升產品溢價能力，其他營銷口、工程口、財務口要確保成本控制最優，同時最大化節約現金流。本週工作重點就是最佳化設計和調整投資測算，拿出你們最佳的方案來。下週我們將帶著方案與土地出讓方，進行首輪正式收購談判。”

說完，倪總轉頭問王丹瑤：“上週面的那個財務不是說今天報到嗎，怎麼沒來參會？”王丹瑤聽出了倪總的責備，趕緊解釋道：“原本是說的今天一早來，我剛剛會前讓小邱給他打了電話，說家裡有事耽誤了，晚點兒到。”倪總臉色一下子變得不好看，重重地說：“這崗位招了幾周了。測算，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財務測算，時間不能再耽擱了！”王丹瑤臉上僅存的一點笑意瞬間凝固，她低頭道：“總經理，我明白！”倪偉宏一句帶著氣的“散會”，甩手出了會議室，在座的幾個都覺察到了一絲火藥味，紛紛尷尬地起身離開。

回到辦公室，大家氣嘴八舌地討論起跟投的事，丁一嵐談了她之前幾次跟投的經歷，大部分都賺到了錢，鄧科也興奮地說這事能幹，他前兩年在金松湖投的錢，現在已經分了一點五倍，錢曉天在講他之前跟投的專案幾年下來只賺了個銀行利息，大家都在暢想著美好的未來。只有覃雨燕沉默地翻看著筆記本，她的思緒還停留在倪總講投資那一段：什麼GP+LP模式？怎麼入股成為小股東？為什麼收益率要定在百分之八，是怎麼算出來的？各埠有哪些途徑控制成本？怎麼節約現金流？這些問題一下子湧到雨燕的腦子裡，就跟頃刻間蹦落一地的珠子，每個都想撿起來，但都來不及。雨燕剛才是聽得一愣一愣的，連筆記都沒怎麼記全，專案投策真是一門系統高深的課題研究，哪像後期營銷策劃那麼純粹！雨燕覺得自己還完全是個門外漢，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投資這事對她來講還太遙遠，彷彿是觸不到的雲端。

快到中午時分，小邱領著一箇中等個頭，身材敦實的微胖男子進來，道：“各位，這是投拓部新來的財務章光華，他是在卓信工作了多年的資深財務經理，你們互相認識一下。”那男子打著哈哈道：“對不住大家，我來晚了，聽說有個專案測算，誰把基礎資料發給我，我下午就弄出來！”錢曉天站起來，一把握住章光華的手，逗趣地說：“財務哥，你終於來了！我們等你等到花兒都謝了！這專案賺不賺錢，跟不跟投，就等你給句話！”逗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鄧科也跟著打趣道：“華哥，我這邊技術資料分分鐘發給你。”雨燕也抬頭站起來道：“來，華哥，先加個微信，馬上轉給你。”隨即分頭合作，各忙各的。

晚飯後，雨燕抱著電腦去參加樓下的營銷晚會，下午張總看完只提了兩個小修改，讓她晚上去跟營銷部的同事們分享。會上雨燕把手機關了靜音，專心致志地聽日報資料和客戶分析，隨後又上臺講解分享PPT，等她講完，張總帶著大家一起鼓掌，從銷售內業手中拿過來一個紅包，遞給雨燕道：“辛苦了，這幾天出去跑專案調研，還能抽出時間來幫我們完成這個政策分析解讀，這是給你的小小獎勵！”雨燕受寵若驚地接過紅包，頓時有說不出的成就感！

這時，會議室門突然開了，錢曉天伸進來個腦袋，一臉焦急地向張總招手，張總見狀立馬移步到門口，兩人說兩句什麼，張總臉色一下收住了笑意，道：“雨燕，上去忙你的吧！”覃雨燕趕緊拿了桌上的手機、電腦和本子，快步跑了出去。“姑奶奶，你電話怎麼打不通，我都找你半個小時了……樓上都等著你開會！”錢曉天拉著覃雨燕就往外跑。雨燕邊跑邊問：“什麼時候通知的開會？我咋不知道？！”錢曉天竄上木平臺，回頭問：“你怎麼不看手機呢？就半個小時前通知的。”雨燕如夢初醒：媽媽呀，完全沒想過晚上還要開會！

進了會議室，一屋子人都在坐著，王丹瑤獨自一人坐在桌子對面盯著投影屏，臉色鐵青，見錢曉天和覃雨燕進來，板著臉沒好氣地問：“覃雨燕，一發會議通知其他人都秒回，大家找你半個多小時，跑哪兒去了？”雨燕立即解釋：“去參加樓下營銷部的晚會了，給他們講貨幣化安置，手機靜音，沒注意到訊息！對不起！”王丹瑤頓時來了火：“你都看到了，今早上倪總對這方案有多著急。不幹好投拓部本職工作，跑去營銷部瞎湊什麼熱鬧？！倪總剛才通知我，明天之內務必拿出一稿最優的可研方案，週四就得跟出讓方首次面談！這時間我們還耽誤得起嗎？這幾天你們要日夜加班，隨時待命！”這一頓毫不留情面地當場痛批，讓雨燕頓時大腦充血漲紅了臉，但她知道再多解釋也沒用，自己是撞到槍口上了。其他幾個人也沒想到王丹瑤會發這麼大火，都悶聲兒坐著一動不動，等著這場風波平息！

一行人加班到了十一點多才下班，雨燕和一嵐才相伴回寢室，走在路上一嵐關切地問：“剛才沒事吧？她那人就那樣！別往心裡去！”雨燕心情有些低落，回道：“確實是我沒看到會議通知，事情也著急。以後我就知道了，要隨時看手機資訊！可能是我失業太久，還沒進入緊張的工作狀態！怪我！”一嵐又說了些安慰的話，雨燕突然轉頭問一嵐：“咱們現在是臨時部門，我們的編制都在原部門，如果兩個部門都給我們安排緊急工作，該怎麼協調？”一嵐直截了當地回道：“我在調到投拓部之前，已經跟領導們都明確了，預算部的工作我就不再負責了，就專心做好這邊的事情！”雨燕一下子明白了，剛才這頓斥兒，究其原因還是自己的工作職責不明確導致的，她很快打定主意：不能做職場的“夾心餅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