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城坐在床頭,雙手疊放被子上,渾身緊繃,神情緊張的講述完周家的那段過往。

“母親生了兩個孩子,只有養在農家的周寶珠,因為長得像姑母,所以能夠確定身份。”

“我、周儀,都無法證明。”

“所以,我有可能是抱錯的,是那個貧苦農家顧家的孩子。”

說完這句話,顧傾城就低下了頭,認命般等待韓鼎的“審判”。

韓鼎眼中眸光閃爍。

之前在新房的時候,他就從周家的陪嫁丫鬟口中探聽到了一些周家的隱私。

韓鼎沒想到,都不用自己繼續套話,“周傾城”自己就主動講了出來。

這個小傻子,還真是心思單純,且真的十分信任她。

難道她就不怕說出實話,他韓鼎會嫌棄她的出身,繼而將她休棄?

“怕!但我不能故意隱瞞夫君。我們是夫妻,未來要相處一輩子的,理應坦誠相待。”

韓鼎耳邊忽然響起了顧傾城的聲音,韓鼎這才驚覺,自己在無意識間,竟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而顧傾城,就是在回答他的那個問題——她怕自己會嫌棄她!但她還是要對他坦誠!

“夫妻~~”

韓鼎慢慢的咀嚼著這兩個字。

短短的時間內,他已經從顧傾城這兒聽到好幾次“我們是夫妻”的話了。

起初還覺得新奇,但聽著聽著,他竟也認可了顧傾城的話。

是啊,我們是夫妻!

註定要相守一輩子的人,理當坦誠以待,相互信賴!

“周氏,我可以相信你嘛?”

韓鼎伸手托起了顧傾城的下巴,陰鬱的眼睛躥出了一簇火苗。

他死死的盯著顧傾城的眼睛,不錯過她的一絲情緒變化。

“當然可以!不過,我可能配不上你,和你做不成夫妻了!”

說到這裡,顧傾城的杏眼裡有了水光。

她不想離開夫君。

她和夫君已經拜了堂,還喝了合巹酒,他們已經結髮為夫妻,成為這個世界上關係最密切的人。

夫君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是她真正的家人!

顧傾城明明一個字都沒說,但她的這些情緒,全都用眼睛演繹了出來。

“誰說我們做不成夫妻?”

顧傾城的話,再次激起了韓鼎的“逆反”心理。

最主要的,還是韓鼎真的對“周傾城”生出了興趣。

這個噁心又無趣的世界,居然還有這麼一個蠢萌、天真的小可愛。

韓鼎覺得,他可以開啟一個新的遊戲了。

在他還沒有盡興之前,作為遊戲的當事者之一,“周傾城”必須要留在他的身邊。

至於什麼“真假千金”,唔,聽著似乎也有些意思呢。

“那個李氏,似乎也是個‘聰明’人。”

韓鼎只是從顧傾城的講述中,就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他完全有理由懷疑,當年的事兒,必有隱情。

要不,順手查一查,權當再找個樂子?

韓鼎愉快的下了決定。

他根本不想承認,他這麼做,是為了“周傾城”。

……

第二天,韓鼎和顧傾城洗漱完畢,便去正堂給韓晏、衛夫人敬茶。

韓鼐還沒走。

原本,按照韓晏的計劃,昨晚他就該出京。

但,捱了三十軍仗,韓鼐傷勢有些重,還發起了高熱。

折騰了大半夜,又是灌藥,又是拿冰水擦拭,天快亮的時候,才堪堪退了燒。

退了燒,人卻還十分虛弱。

韓晏心疼不已,可他更擔心宮裡的那位趁機發作,便下令:等天亮了,再讓韓鼐乘馬車離開。

昨晚沒有走成,韓晏便有些擔心白天會生事。

為了不讓衛夫人懷疑,並趁機生事,韓晏特意讓韓鼐拖著傷痛來圍觀一對新人的敬茶禮。

看到韓鼐慘白著一張臉,健壯的身體搖搖欲墜,衛夫人簡直比看到自己兒子大婚還要歡喜。

她爽快的喝了茶,還大方的給了顧傾城見面禮。

原本還想訓戒一番,但此刻,心情大好的衛夫人,竟也忘了。

韓晏神情冷肅,不苟言笑。

不過,對顧傾城這樣嬌嬌弱弱的絕色美人兒,他還是給了幾分體面。

同樣大方的給了見面禮,韓晏把目光轉向了韓鼎——

昨晚的事兒,確實是韓鼐下作。

但韓鼎也不該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說出來啊。

還有,他一個十六歲的人了,都娶了妻子,也算大人了。

怎的還這般“天真”,輕易就被騙了?

是,兄弟間確實該友愛、確實該相互信任!

可、可——

韓晏說不出來,就是覺得彆扭。

看韓鼎那怯懦、單蠢的樣子,更是十分心煩。

他下意識的就想訓斥,卻被顧傾城搶了先:“父親,我常聽人說,您最是鐵面無私、公平公義。”

韓晏愣了一下,這個剛過門的兒媳婦,看著嬌滴滴、病歪歪,怎麼還有膽子主動跟家翁開口。

而且,聽她這鋪墊,後頭的話,約莫不是什麼好話。

果然,就見顧傾城反手一指站在一旁觀禮的韓鼐,“韓鼐做下那等無恥下作的事兒,您沒有徇私,而是予以重罰,您確實不負盛名。”

韓晏蹙眉,他語氣不善的說道,“是啊,我已經狠狠責罰過大郎了,且他昨晚情況危急,險些——”

沒有挺過來。

韓鼐幾乎丟掉性命,而韓鼎呢,只是損失了一些名聲。

難道還不夠?

再者,就算沒有餘氏這件事,韓鼎在京城也沒有什麼好名聲。

還有宮裡那個不省心的逆女……衛氏生的這兩個孩子,全都是討債鬼!

韓晏想到這些,就暗恨不已。

握著椅子扶手的雙掌,用力收緊,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

韓晏發怒了,他作為從屍山血海闖出來的悍將,一旦氣場全開,將會十分駭人。

顧傾城下意識的退了一步,但她扭頭看了眼韓鼎,又咬著牙,強撐著擋在了韓鼎面前。

韓鼎:……

這個小傻子,明明自己怕得要死,卻還想保護我?

“他確實捱了罰,但他可有向我夫君道歉?”

韓晏&韓鼐:……道、道歉?

這,倒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

可,不知為何,他們父子就是覺得,如果自己開了口,就會落了下風。

衛夫人彷佛得到了啟發,趕忙附和,“對啊!大郎做錯了事,國公爺理當罰他。”

“可他傷害的是二郎啊,於情於理,難道不該對我二郎說一聲‘對不住’?”

“可憐我的二郎,一直都把大郎當成最親最近的哥哥,結果呢,卻被人家當成——”

韓晏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大郎!快給二郎道歉!”

不能再讓衛氏說下去了。

他確實沒有奢望大郎和二郎能夠兄弟和睦,但,也不能撕破臉皮啊。

有些事,大家明白就好,沒必要鬧出來。

“……是!”

韓鼐忍著疼痛,更忍著屈辱,幾步走到韓鼎面前,頭一次對著弟弟低下了高貴的頭顱:“二郎,對不住!”

韓鼎眼睛裡迸發出異樣的光彩,嘿,活了十幾年,終於有人幫他“做主”了呢。

生平最討厭有人自作主張、自以為是,但此刻,韓鼎卻非常滿意於顧傾城的做法。

因為,他清晰的感受到:顧傾城此舉,沒有私心,只是單純的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