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長樂。

是個宮女。

人都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我既不要財,也不要食,

但我要一個人的命!

1

前日宮中大選,答應常在貴人選了一堆。

這兩日宮裡的採買辦在宮外貼了告示說是要選宮女。

百姓們擠破了頭,就算是個宮女,宮裡的俸祿也不知要比宮外高上多少倍。再者,前頭那麼多朝代,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例子比比皆是。

但紅顏彈指老,採買辦擠了多少姑娘都哭紅了眼。

偏我不哭,有什麼可哭的。

在這徭役重的能吃人的年頭,在外頭也不見得活的有多好。更何況,宮裡花團錦簇,又有那人在,若是選上了,進了宮,該是有多熱鬧。

呵。

採買辦公公見我是個另類,又仔細瞧了瞧我的面容,不出所料的在人事譜上頭畫了個勾。

我笑笑,順手塞給公公二兩銀子。

公公蘭花指抬了抬,似乎很是受用。

2

宮女剛進宮要先學規矩,故而統一安置在乾西四所。

因那日在採買辦塞了銀子的緣故,公公同掌事嬤嬤通了氣,再加上我八面玲瓏的性子,嬤嬤很是器重我。

平日若是有什麼輕省的活計,譬如跑腿領賞一類都派給我。

也能得些賞賜。

日間,給李貴人送衣裳,晚間回來飢腸轆轆的。誰料,揭開蓋子一看,飯桶竟然空了。

我抬頭,房裡的宮女都坐著自己的床上,無人敢與我對視。

我不發一言,放下飯蓋子便回自己床榻上躺著。

熄了燈,身旁的蓮兒突然用手戳了戳我,偷偷塞給我一個饅頭。

我伸手接過,衝蓮兒柔和一笑,蓮兒也怯生生的衝我笑,然後有些擔憂的看向她身旁的鋪蓋。

鋪蓋主人名叫翠萍,在新一批宮女裡頭很是拔尖,卻因性子傲,做事墨跡的緣故,不得嬤嬤器重。

房裡的姑娘都是選了宮女才離開的家,在宮中孤苦無依,難得住在一個房裡,平日都相處的很好。我跟翠萍性子雖不對付,卻也不算壞,直到嬤嬤開始讓我給貴人們送東西。

每次送完東西得了賞,我想著宮女日子苦,總會託公公買些糖人,點心之類的,分給房中的宮女。

宮女初入宮很是天真,每次都圍著我一聲一聲長樂的喊。

誰料此舉竟惹得翠萍不快,這之後她就開始對著我擺臉色,冷言冷語,再到現如今竟然已經是水火不容的地步。

翠萍的祖父是內務府的包衣出身,雖只是個小官,但在一眾出身寒微的宮女裡頭顯得格外出眾。所以平日一呼百應。

今晚的空飯桶,大概是她的手筆

我咬了一口手裡的饅頭,有些可惜的嘆了一口氣。

直到一口一口啃完手裡那個又冷又硬的饅頭,也沒有出聲。過了很久,我抬頭,看著她微微拱起的身形,冷冷一笑。

3

第二日午後,因除草處缺人,乾西四所的宮女都被調去除草處除草。

我被嬤嬤喊住了,說是昨兒李貴人衣裳不合適,要我取回來,送去尚衣局修改。

嬤嬤平日很是嚴厲,我不敢違抗,起身往外走。

誰料路過翠萍身旁,腳下一絆,狠狠一摔,我踉蹌著趴在了地上。再抬頭,是翠萍還未收回去的腳,和得意洋洋的那張臉。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仍舊未發一言。

晚上回來,就見蓮兒站在我身旁一臉擔憂。

姑娘臉上還有個醒目的巴掌印,估計是因為昨天晚上偷偷塞給我的那個饅頭。我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頭,從口袋裡掏出一串糖葫蘆。

蓮兒大眼睛眨啊眨,宮女們一看這兒,紛紛圍了過來。這玩意是市井小吃,進宮很難見。

翠萍坐在床上,陰沉著臉,低著頭,我看不見她的神色。

只看到她緊緊捏著帕子的那雙手。

我悠閒地咬了一口糖葫蘆,戲謔的看著她,仍是不發一言。

第二日,趕上了換季,浣衣局人又不夠了。乾西四所的宮女又被調了過去。

這次沒主子要裁衣裳了,因為衣裳都被送到了浣衣局漿洗。

烈日當天,我苦命兮兮。

洗到一半,突然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抬頭,是翠萍。

「長樂,前兩日是我做的不對。我想了想,心裡總是過意不去。所以想跟你道個歉。」

我戲謔的看著她,想看看她究竟能憋出什麼花樣。

「長樂這是我進宮時,我娘給我炒的茶葉,甚是香甜。咱們白日干活這麼累,喝的茶連顏色都不見,我晚上同你泡茶喝吧。」

果真,被我猜中了。

我看著她的那雙半真半假的淚眼,緩緩勾起唇角,笑著衝她點了頭。

晚上回去,果然見我床旁放著一盞茶水。我冷冷的笑著。

抬手將那茶水倒了一半,然後在床上躺下作沉睡狀。

宮女都回來了,蓮兒喊了我幾聲,我都沒應。

卻聽床畔腳步聲,緊接著翠萍的聲音響起

“大概是白日干活累,咱們別吵長樂了。”

蓮兒驚奇:「哎,你同長樂和好了?」

翠萍涼嗖嗖的聲音傳到我的頭頂:「是啊,都是姐妹兒,那裡有隔夜仇,自然是和好了。」

我冷冷一笑:

「姐妹…」

從始至終,我就只有一個姐妹。

子時,夜黑風高,我悄悄下床,端起我床畔的杯子……

2

翠萍的死是第二日清晨被蓮兒的尖叫聲撞破的。

翠萍滿嘴白沫,橫死床上。

慎刑司跟宮裡的掌事嬤嬤都來了。

只一個字,毒,屋裡一陣翻箱倒櫃。

最後順理成章的查到了那杯茶水之上。

有宮女立刻捂嘴驚呼:「那不是長樂的杯子嗎」

蓮兒疑惑:「可是我們宮女沒資格喝茶葉,那這茶葉……」

「長樂平日領了那麼多賞賜,誰知道藏的有沒有茶葉………」

嬤嬤警覺的看向我。

宮裡死個宮女,這事兒可大可小。

我淚眼兮兮:

「嬤嬤,長樂真的不知。昨日洗了一天的衣裳,累了便先上榻睡了,這房裡的人都是看見了的。」

「白日,翠萍是說要給我泡茶賠罪,我怕喝了那茶葉晚上喝了睡不著,便沒喝,誰知道夜裡翠萍怎麼自個給喝了。」

眾人一聽這話,往翠萍枕下搜,果然搜到了茶葉,還有……,那包要人命的鶴頂紅。

證據確鑿,事實就擺在眼前,眾人臉上的表情甚是精彩。

此番自然是翠萍心生妒忌,也是翠萍先起了歹心,卻被無辜的我“恰巧”給躲了過去。

我看著她那張慘不忍睹的臉。

不是,沒有給過她機會,再三隱忍。

一則、是為試探她為人的底線,可惜這麼不經試。

二則、為了來日,哦不,是今日,翠萍加害我時,

一擊即中。

「翠萍竟如此惡毒」

有人驚撥出聲。

我故意抽泣出聲,然後拿起手絹擦了擦眼角的淚。

提醒自己受害者的身份。

嬤嬤冷聲道:「來人,將翠萍屍身草蓆裹了,扔進亂葬崗喂野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