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著,除了肉身存世以外,主要活的就是一口心氣兒。

崔巧秀肉身其實七日之前就已經亡故了,但她就是想要陪相公兒女再過一個除夕,硬是靠著這個執念生生扛到了前日。

所以,她的屍身早已經開始腐爛。

聽完了元寶的解釋,剛剛清醒不久的蘇櫻眼眶又開始發紅,她抽泣道:“怪不得母親這一路上都在馬車裡點著薰香……”

她那是想要遮蓋住自己身上已經開始腐爛的屍臭味兒。

蘇俊臣也想起來,沉著聲音道:“娘也和我說了很多話……”

原來那些都是在交代後事。

“……”蘇文茂渾濁的眼裡也瞬間盈滿淚水,他突然想起夫人離世前的那個早上,替他更衣的時候還開玩笑似的說了句:這一生能與你結為夫妻這很好。

他當時還笑她老了老了倒還矯情起來。

沒想到,那已經是妻子最後的告白。

聽元寶解釋完,蘇文茂一家幾口人都陷入了深深地緘默之中。

又略做休整了半日,蘇家人便帶著裝著崔巧秀的棺材啟程準備回東旗鎮了。

看見這一夥祖宗終於走了,客棧老闆臉上的皺紋都展平了。

“您節哀。”他朝蘇文茂拱了拱手,後者認真朝他鞠了一躬:“這幾日多謝掌櫃收留。”

若不是這位掌櫃心善,恐怕他們就要帶著妻子的屍體在外面露宿了。

“哎我說掌櫃的!你這門前怎麼停著個棺材!這叫人可怎麼住啊!不行,你得給我退錢!”

前些日子還沒什麼事兒,這臨走臨走了,偏就碰上挑理的客人。

五大三粗一個男人,橫眉立目的要客棧掌櫃給他退錢。

一聽是自家惹出來的事兒,蘇文茂便下了馬車想去幫忙說幾句話。

可那人看著就是個不講理的,一巴掌拍在臺子上,不光要退錢,還要客棧掌櫃給他賠償。

“這不是給我找倒黴呢嘛!不管,必須賠我錢,不然我就砸了你這破店!”

老掌櫃被他嚇得左右為難。

賠了錢吧,又怕別的住客知道也要賠錢。

不賠吧,這人看起來又不是那麼好相與的。

“要不……”蘇文茂實在不好意思為難人,想要下去自己賠些錢了事算了。

一直縮在蘇俊亭懷裡不想動彈的小不點這會兒卻突然從毯子裡探出個小腦袋,朝這兒客棧裡頭喊了一聲:“叔叔,老天是長眼的呦!”

喊完,她又朝客棧掌櫃道了句:“爺爺,見棺發財的,別怕。”

說完,她又把腦袋縮回了被子裡,朝蘇俊亭道:“大哥哥,回家吧,元寶想吃雞腿了~”

就在蘇家馬車離開不久之後,一行官差來到了客棧之內。

然後不由分說將剛才那名黑臉大漢給捉了起來。

原來這人是官府懸賞已久的逃犯。

而客棧老闆則因為舉報有功,被官府獎勵了一千兩白銀。

眼睜睜看著官差帶走那名逃犯,客棧掌櫃抱著懷裡沉甸甸的白銀,一時還不能回過味兒來……

他、他啥時候跟官府舉報的啊,他咋沒印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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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東旗鎮的馬車上。

蘇俊臣、蘇俊亭帶著兩個妹妹共乘一架馬車。

蘇俊臣快要好奇死了。

他看著大哥懷裡那個小奶包,嘴是張了又張,還是沒忍住問道:“元寶,你早上讓我叫下人帶信兒出去,就是去報官了麼?你是怎麼知道那人是逃犯的啊。”

兩日的相處,他已經從大哥和大伯的口中知道了這個剛找回來的小妹妹的能耐。

聽說是什麼山上的仙姑。

厲害是真的厲害,可她怎麼能知道那人是逃犯的呢?

元寶雖然又困又餓,但還是很有耐心的從被子裡探出頭,認真回答道:“因為他頭尖額窄,眉低壓眼,眼睛四面露白,一看就知道手中有人命呀。”

更遑論一靠近他身上就能聞見的濃濃的冤魂的味道。

元寶回答完問題,很快又像小貓兒似的鑽回到了蘇俊亭懷裡。

徒留蘇俊臣和蘇櫻兩兄妹驚訝的面面相覷。

此時,另一輛馬車裡。

蘇文茂突然從噩夢中驚醒過來,額頭上滿是冷汗。

一連半月做的都是相同的夢,太詭異了。

“老二,你這是怎麼了?”蘇文林關切的問道。

對上大哥的目光,蘇文茂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開口問道:“大哥,這段日子你有沒有做過一個夢,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