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虛無之主

江禾逸等人沒有倉促傳送。

這片顯然與安納帝國有著遙遠距離的區域只能透過傳送抵達，而破損的星空寶玉每次使用都需要注能。

一旦探索途中出現了戰損，就意味著他們必須集體返回風莢重新集合，代價驚人。

江禾逸親眼見證了提燈女孩恐怖的秒殺能力，修女幽靈那滲人的移動速度。

以大家當前對遊戲的理解、等級、裝備三個維度去衡量……

“嘿，看我一命通關。”獄卒哥突然開口。

確實是一命通關，是誰就不一定了……

為了最大程度保證隊伍的生存率，江禾逸等人開始採購道具。

他們的第一站是風莢城外，【劣質火焰藥劑】便宜好用，其不穩定屬性還能在觸發時博取一個上限，對現在比較弱小的他們十分好用。

一路上，獄卒哥都在跟橘子茶交流，鍾澤墨則是在一旁耐心地為她做著一些必要的講解，以便她更好地融入隊伍，亦或者……耐受度不夠，下完本就禮貌地提出告別。

能否成為固定隊搭子一直都是雙向篩選。

“獄卒哥，你為什麼會取這樣一個名字？”橘子茶忽然問。

【獄卒鑑賞專家】，獄卒有什麼好鑑賞的？

難道是某個遊戲的梗？

這個問題讓主打對話潤滑劑作用的鐘澤墨嘴角抽搐，而獄卒哥卻嘿嘿直樂。

很顯然，橘子茶此前的社交圈子離江禾逸這些人很遠很遠，她還無法從獄卒哥的ID理解他的逆天程度。

獄卒哥沒有深入解釋，只是打了個哈哈，很巧妙地轉移了話題，一個樂子人，社交恐怖分子，他總能掏出不同的話題順滑地切換。

和他聊天，你永遠不用擔心會冷場。

風莢城外的安納帝國主要商道兩旁，是一個臨時集市。

獵戶、魔法師、即將啟程的商人隨手拿起一塊毯子往地上一鋪，就成了一個攤位，還有些則連這一步驟都沒有，直接把販售的貨物擺在地面上。

除了玩家穿行於地攤之間，遊戲中的npc們也會來此消費，混淆著，讓人難辨誰才是玩家。

鍾澤墨曾問了一個有趣的問題。

“如果不給玩家們調出資訊面板的能力，我們能分清誰才是玩家，誰才是npc嗎？”

由於不需要向城邦執政官納稅，這裡的貨物價格相對低廉，但品質自然也是參差不齊。

除了被原味薯條標記的，販售【劣質火焰藥劑】的魔女布拉娜，其他的攤位，江禾逸暫時沒敢去試坑。

也不知道這個寶藏藥劑師，會不會下次上線就已經門庭若市，一藥難求。

“嗯？”

一個攤位吸引了江禾逸全隊人的注意力，同樣駐足留步的玩家也不在少數。

一塊溼漉漉的亞麻布上躺著數十條大小不一的魚，其中最大的一條至少長達1米7，巨大、肥碩，銀白色的鱗片折射出靚麗迷人的彩光。

它橫在攤位前，強烈的視覺震撼讓每個路過的玩家都被硬控了幾秒，直愣愣地盯著有一搭沒一搭喊著賣魚的攤主。

ID：毛慄戰士

這是一名捏臉普普通通的人族玩家。

除了江禾逸這些以探索，挑戰為樂趣的玩家，還有些群星之證玩家進入遊戲就被這個世界所吸引，轉而去嘗試生活類的玩法。

既然群星之證足夠自由，那他們就在這裡尋找屬於自己的休閒之道，狠狠補足一部分平日裡無處放縱的衝動。

正如同現實中釣魚佬有了驚人漁獲恨不得在小區裡迷路，毛慄戰士擺攤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一會他就釣上了人群中的好幾位釣魚佬同好。

“這魚，賣嗎？”江禾逸問。

“大的不賣，我還要繼續擺。”毛慄戰士坦誠道。

作為生活玩家，與世無爭的他算是半買半送地把自己這兩天來的斬獲全都清給了江禾逸。

根本沒人和江禾逸競爭，任由他包了圓。

現階段大多數玩家的精力都在提升自己上，花費好不容易獲得的素材換取對提升無用的物品，太奢侈了。

“你買這麼多魚乾嘛？”回城路上，鍾澤墨好奇地問。

“喂家園裡的人偶，它什麼都吃，這些應該也行。”說著，江禾逸看向了橘子茶，“算是我暫時借你的。”

橘子茶連連搖頭：“沒事沒事，一點小玩意而已。”

叫喊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前面那個武者。”

這一嗓子讓街面上的人都停下了腳步，循聲望去。

江禾逸也不例外，他對上了幾道充滿挑釁意味的視線。

是玩家，但江禾逸根本不認識他們。

“賽博土豆，ID沒錯，就是你當壓力怪坑人對吧？”

愣了片刻，江禾逸無奈地嘆氣。

他象徵性地說了一句“我沒壓力”，對方卻並不相信。

隨著他們向著商道兩旁的人宣傳江禾逸坑害“西瓜燒麥”這位10萬粉遊戲區主播的光輝事蹟。

搶奪掉落物這一點很能讓人共鳴，窸窸窣窣的討論聲中有了怒氣。

他們中有的人此前並不知道西瓜燒麥的長篇檄文，瓜都沒吃，但這不妨礙他們順應潮流，共襄盛舉。

如果這裡是允許對決的紛爭區域，這些人裡應該有人動手了吧？

回城路上，一直有人隨行“保護”江禾逸，以確保他們不能正常外出探索，並且不斷地通報他們的ID與事蹟。

抗壓能力拉滿的獄卒哥還有心思高舉雙手，以一種宣佈“我是傻逼”的標準姿勢對著眾人起鬨“再大聲點”。

閱歷豐富的鐘澤墨雲淡風輕，身為老師，更大的場面他都見過。

至於原味薯條，她的淡定是出了名的。

橘子茶到底衝浪少了，這種場面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為了讓她放心，江禾逸交了底：“我有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放心。”

獄卒哥來勁了。

“證據，分量足嗎，對面可是‘大’主播~~~”

他故意把“大”字拉得很長，輕浮的語氣和輕蔑的眼神都透露著他的真實想法。

“臭底邊，跑我們群星之證裡碰瓷來了？必須打你臉，皮套給伱薅下來。”

哪有樂子哪有他，獄卒哥樂子之魂在燃燒！

鍾澤墨詫異地追問：“有證據，你為什麼不立刻發出去？”

“立刻放出去的確能證明我的清白，卻不能制裁她倒打一耙的做法，這時候人們的情緒還沒積累，無法轉化為‘勢’。只有把火燒起來，讓圍觀的人覺得自己的正義感受到了愚弄，她才會被親手放的火所反噬。”

“人設是她盈利必須的外衣，對她很重要。”江禾逸嘴角上揚，“我要把它撕得更碎一些，讓她付出足夠的代價，為了達到這一點，我也願意付出一點微不足道的代價奉陪。”

只是被誤解，被辱罵汙衊一個遊戲時，就能看到某人的飯碗被憤怒的人群踢翻，雖然可能過程出現不可控的因素導致偏差，但總體來說，真是划算的交易啊。

“起床後我也去幫你拱拱火。”獄卒哥摩拳擦掌，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大樂子了。

剩餘的遊戲時已經不多，給每個人分配好道具，江禾逸回到了自己的家園。

蒜苗端坐在石桌前，一動不動地望著江禾逸出現的位置，似乎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很久很久，像極了期盼子女回家的長輩。

“吃魚嗎？”江禾逸買來的鮮魚自揹包中散落而出。

蒜苗迫不及待地飄上前，她的肚子“倏”地一下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如同捕蠅草般開合著，將鮮魚一吸而空。

身體不大，卻像是個無底洞。

進食完畢，蒜苗沒有五官的臉上浮現出了眼眶、嘴唇、鼻子的輪廓，藍汪汪的身軀也逐漸轉變為肉色，變化明顯。

或許是吃飽的緣故，蒜苗給予了江禾逸一些提醒。

“作為主人的人偶，我們能根據您選擇的分支學習成長，並提供包括但不限於煉製基礎魔藥等服務，這或許會對主人大有裨益。”

“很有用的資訊，可我已經沒有更多素材可以餵你了，下次一定。”

溝通幾次之後，江禾逸算是搞明白了，家園人偶等同於玩家下線時還留在遊戲中的管家，功能性會隨著你的投餵而解鎖。

成長到一定程度，應該能實現，人偶工作玩家摸魚的效果。

江禾逸突發奇想，他看向正在如芭蕾舞演員般單腳點地高速旋轉的蒜苗。

“如果我問，誰創造了你們，你會怎麼回答？”

進入遊戲三個遊戲時了，江禾逸仍對遊戲的背景一無所知。

遊戲玩法沒有官方攻略，沒有介紹，任由玩家探索。

進入遊戲沒有指引，全靠玩家摸索。

這些都能符合群星之證宣傳時的一些話術，比如“入睡後的第二個人生”，比如“你的另一個可能”。

除了能調出的玩家資訊面板，虛幻與現實在這裡的界限無比模糊。

可，這些與遊戲名字的關聯何在？

目前江禾逸還沒找到這個劍與魔法的世界與群星的聯絡。

總不能在這中世紀的畫風下，別的地區有不可名狀的天外來客肆虐吧？

“創造”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如果蒜苗不是以打破第四面牆的方式回答設計師、賦予他們性格特徵的作者或是ai，那麼就該涉及到一些基礎世界觀設定了。

“神。”

這一刻，蒜苗忽然虔誠地單膝跪地，雙手捂於胸口，只勾勒出五官基礎輪廓的臉仰天注視著天穹之上。

江禾逸順著她的視線抬起頭，明日高懸，藍天白雲。

“什麼神？”

蒜苗才被淺淺勾勒而出的眼眶泛起了絲絲白光，宛若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為其填補殘缺的軀體，修補她破碎的靈魂。

那是一雙海藍色的雙眸，深邃但又澄澈。

“你們能理解，也不能理解。”

“世界於她之手編織、轉動。”

“靈魂於她輕頌中孕育。”

“血肉如同膠泥，隨意捏塑。”

“遠超現界萬物所感。”

“她即是無魂之物的歸墟。”

“她即是虛無。”

不知為何，江禾逸的心跳得很快。

是蒜苗說話時嚴肅認真，嗤笑著無知者的憐憫之意，還是那抑揚頓挫宛若的讚頌聲在內心掀起驚濤駭浪所留下的層層漣漪在迴響？

“什麼神？”他決定再問一次。

蒜苗雙眼的描繪戛然而止，她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