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氣勢恐嚇並非重點,其實就算程櫻臨走前不對他進行警告恐嚇,何飛也不可能說出去,他真正在意的是程櫻此行目的,以及對方不久前那一系列反常舉動,原因?旁人或許不清楚,但以何飛那獨樹一幟的高超理解能力卻能輕易猜出輕易知曉,他知道程櫻此行目的是什麼,明白女生那段未曾說完的話具體想要表達什麼,關鍵在於自己,在於任務期間自己那番所作所為!

毫無疑問,程櫻不可能不知道在‘死寂之殤’任務裡何飛曾為她所做一切,而剛剛的舉動話語亦無疑是她對何飛感情的一種隱喻表達,之所以用隱喻,那是因為程櫻理解何飛,完全理解那股隱藏於青年心靈深處的壓抑無奈!.

理解不同於瞭解,雖詞意相近相差無多,但嚴格來講兩者卻完全是兩種不同概念,一個人瞭解另一人其實很容易,只需稍加接觸即可做到,但想要讓其他人理解自己那可難如登天了,瞭解僅限外在性格,理解則涉及到個人思維,不過話又說來,難歸難,事實上理解也並非不可能做到,當身邊出現一個能真正理解自己的人時,這無疑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幸福!

何飛與程櫻,雙方現已真正做到互相理解,在共同經歷了諸多生死考驗後成為知己,至於何飛為何反應平淡不言不語,至於程櫻為何話說一半模稜兩可?答案很簡單,而答案則恰恰存在於身處地點。

這裡是詛咒空間,一處充斥恐怖隨時會死的地方,就算你想表達什麼,至少在這裡你不能袒露,不能表達,你目前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活下去,除此以外其餘禁談,心意可以傳達,具體不可實施,因為雙方誰都做不到一心二用,尤其是何飛,青年責任更重,他是隊長,他肩負著一整個團隊生死存亡,也正因如此,程櫻不會打擾他,她僅僅只是傳達心意點到即止。

正如一開始女生所敘述的那樣,在這裡有些事暫時還不能談,除非能脫離空間迴歸現實。

這點,程櫻明白,何飛同樣明白。

(看來我是該打起精神來了啊……)

隨著思考結束,何飛丟掉了手中香菸,與此同時表情亦隨之改變,定睛細看,就見早先還遍佈臉孔的疲憊憂鬱正快速消退著,像一名剛剛睡醒的人那樣從座位上慢慢起身,旋即雙臂高舉狠狠伸了懶腰。

乍看之下何飛做了個無意義肢體動作,然而奇怪的是,當打過哈欠伸過懶腰,當收回雙臂晃過腦袋,他變了,變成了一名精神小夥,之前還遍佈臉孔的憂鬱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臉堅毅!

這幅表情似曾相似,貌似很久以前曾出現過,至於具體時間具體地點……

赫然是何飛初進詛咒空間時曾顯露過的不甘倔強!

我還是那個我,我依舊是最初那個充滿鬥志的我!

來吧詛咒,不管你打算做什麼,我何飛始終奉陪到底,我不會敗給你,我必將在你的親眼見證下到達終點走到最後!

………

傍晚,17點56分,地獄列車3號車廂。

吱嘎。

寂靜良久的車廂被一道房門開啟聲所打破,隨著房門由內開啟,很快,一名身著白色襯衫搭配西褲皮鞋的男人置身車廂現身走廊,男人很沉默,但並非沒有目的,走出房間的他優先掃了圈周圍環境,見四周無人,男人先是習慣性抬手扶了扶鼻樑金絲眼鏡,接著便徑直走向右側一扇白色房門前抬手敲擊。

敲了數下,房門被房主開啟,眼鏡男魚貫而入,最後,伴隨著房門重新關閉,車廂再次恢復寂靜,恢復如初,就好像剛剛什麼事情都沒有那樣。

但……

凡事無絕對,常言道隔牆有耳隔門有眼,除非你身處無人區,否則很多時候你在公共場合的動作舉止往往會被旁人無意中看到,首先可以確定地獄列車住了不少人,部分時候也確實有些人沒老實待在個人房間。

事實上眼鏡男從離開個人房間到進入對面房間的整個過程統統被一雙眼睛盡收眼底,而雙眼睛的主人亦至始至終注視著剛剛走廊所發生一切。

視野延伸,鏡頭轉移,轉移至3號車廂與2號車廂中央連線門後方,此刻,2號車廂內,透過一絲細微門縫,尤其當目睹眼鏡男悄無聲息進入某人房間後,陳逍遙登時興奮了!忙轉身回頭朝身邊另一人張口提示道:“喂喂,看到了沒?趙眼鏡進去了,我日哦,難不成學玲姐今日要慘遭狼爪?嘖嘖,這還真是讓人遺憾啊,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幅場景倒是少見,沒想到趙眼鏡居然主動去學玲姐房間?那麼接下來將會發生些什麼呢?我真的好讓人期待啊……”

先不提陳逍遙如何喋喋不休,此刻,望著身旁陳道士標準猥瑣偷窺行為,又盯著對方那像極了偷窺狂發現女生換衣服場景時的興奮盎然,李天恆一臉懵逼,嘴角先是情不自禁抽搐幾下,猶豫片刻,青年才在深呼一口氣後採用謹慎語氣試探詢問道:“額,那個,陳哥,你貌似很喜歡幹這種事啊?”

表面上用詞恰當僅為詢問,可事實上誰都聽得出毛刺青年是為顧及對方面子才特意採用了修繕詞,言外之意明顯是在說你就這麼喜歡偷窺嗎?

果然,李天恆此言一出,剛剛還保持彎腰偷窺姿態的陳道士立即放棄觀察,旋即擺出幅正經表情搖頭駁斥道:“靠,你小子這話啥意思?什麼叫我很喜歡幹這種事?你陳哥我這叫關心同伴生活,懂不?”

“原來陳哥你所謂的關心同伴意思就是指偷窺別人?”

“別瞎說,什麼叫偷窺?你在現實世界的偷窺次數可比我多得多好吧!”

“可是,可是我當初偷窺的目標全是別人身上的錢包手機啊,但你卻……”

“打住打住,別和我扯這些沒用的,要不是陪你去1號車廂瀏覽道具咱們也不可能碰巧看到這幅場景,躲在這其實也是我一番好意,你想想,以趙眼鏡那性格脾氣,要是他剛出來就恰好碰到咱倆,你認為他會當著咱倆面去敲學玲姐房門?你仔細想想是這個理不?所以我這不叫偷窺,應該叫善意躲藏,目的是成人之美!”

所謂歪理指的是明明做錯卻非要強行給自己披一層合法外衣,往好聽了說叫隨機應變,往難聽了說就叫臉皮極厚下限過低,還別說,憑藉一通歪理解釋,陳逍遙倒真把李天恆說的一時愣住啞口無言,許是歪理起到了效果,聽過此言,李天恆若有所悟點了點頭,至於陳逍遙,注視著對方表情反應,早已不願談及偷窺話題的他忙調轉槍口轉移話題:“對了,你之前選的那個道具價格太貴,目前你還兌換不起,在生存值遠遠不夠的情況下,你打算怎麼辦呢?”

不錯,正如一開始所刻意談及的那樣,事實上陳李二人之所以出現在此原因在於他倆本就打算去1號車廂挑選道具,不,嚴格來說應該是李天恆一人挑選道具,陳道士只不過負責當參考顧問,按道理說這本該只是件稀疏平常生活小事,不料返回時竟恰好目睹趙平推門而出,見狀,陳道士眼疾手快反應過人,忙拽著李天恆退回2號車廂展開偷窺。

話歸正題,果然,一聽對方談及此事,李天恆瞬間萎靡,情緒亦隨之低落,先是嘆了口氣,然後聳肩攤手無奈回應道:“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只能先暫時不兌換了唄,等我積攢夠足夠生存值再說吧。”

李天恆話語說完,陳逍遙陷入沉默,說是沉默,實則沒有維持太久,僅僅過了五六秒,陳道士便又如想到什麼注意般手摸下巴抬頭凝視,一邊凝視李天恆一邊以某種不確定口吻詢問道:“要不,要不我把我的生存值……”

“不行!絕對不行!”

陳逍遙話未說完,身前已明白對方意思的李天恆便已果斷搖頭出言打斷,以不容置疑的語氣直接拒絕了對方提議,是的,言語乾脆,動作果決,李天恆拒絕的不僅乾脆利落,言語間更是蘊含著強烈不可質疑,不單如此,隨著話語結束表示拒絕,仍不等陳逍遙說話,青年再次開口補充了拒絕理由:“你不用說了,我明白,我知道陳哥你看得起我,正是因為你拿我當哥們所以才會如此幫我,但……”

說到這裡微微一頓,旋即以凝重表情繼續道:“但我李天恆終究不是那種貪得無厭之人,我沒有有理由說服我自己接受你的饋贈,更何況陳哥你的生存值也不是大風颳來的,你可千萬別告訴我由於你是道士所以生存值用處不大,說出來我也不信,退一萬步說,就算你不打算兌換道具可好歹還能積攢起來啊,湊齊200點生存值即可返回現實,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李天恆依靠我自己獲得生存值。”

聽著李天恆堅定無比回答,又看著對方那不置可否表情模樣,陳道士目瞪口呆一時無語,良久才反應過來,當然了,驚訝歸驚訝,不語歸不語,李天恆是什麼樣的人陳逍遙還是比較瞭解的,要是不瞭解,他也不可能去當第一認可對方的資深者,見對方如此堅決,陳道士還能說什麼?嘆了口氣,接著才無奈聳肩順帶調侃道:“我日哦,你小子行啊,口才進步了啊,我話還沒說完居然就引來你蹦出這麼話,好吧,既然你堅持,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你忙你的,我要回房閉關修煉了,對了,告訴你一件事,最近幾天如非大事我是不會從房間出來了,在我閉關期間要是那姓空的丫頭找你麻煩,屆時你陳哥我可是幫不了你了啊,畢竟我一直在修煉《道法自然》的事你也知道,近期你可要小心提防啊!”

什麼叫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就叫哪壺不開提哪壺,基於過往遭遇,一聽對方談及某毒舌少女,又見對方臨走前刻意囑咐自己小心謹慎,還算看中面子的毛刺青年頓時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忙硬著頭皮不屑回答道:“就憑那臭丫頭?就憑那隻誰都打不過弱雞?她敢惹我嗎?這兩天我就看她不順眼,她要是真敢挑釁,這次我說什麼都要揍她一頓,讓她知道什麼叫來自社會的毒打!”

“呦呵,一場任務下來你小子不單口才見漲脾氣也見漲了啊?額,說實話你陳哥我其實也早就看那丫頭不順眼了,只不過嘛……”

“咦?你這是幹嘛?咋東張西望?”

“沒什麼,就是想確認下附近有沒有人,好了,已經確認完了,附近沒人偷聽,所以……”

“喂喂喂,你靠近點,我告訴你一件事。”

盯著陳道士那一臉神秘表情,雖二丈摸不著頭腦,不過在對方要求下,李天恆還是下意識按照吩咐靠近幾步,接著,陳道士露出賤笑,一邊將嘴湊至青年耳旁一邊小聲嘀咕道:“聽著,如果你當真下定決心打算暴打那臭丫頭的話,記著千萬不要在3號車廂動手,畢竟3號車廂是住宿區,屁點大動靜就能被別人聽到,建議你先把她騙到5號車廂在動手,那裡可是個絕佳好地方啊,既遠離3號車廂又自帶療傷功能,動起來手時除不易被其旁人聽到外,打完還不會出現傷痕,沒有傷痕就沒有證據,沒有證據你就無需承擔法律責任,就算事後那小丫頭跑到別人面前告狀也鐵定告不贏啊!嘿,嘿嘿,咦嘿嘿嘿!”

在對方那得意洋洋竊聲賤笑下,李天恆愣住了。

他呆若木雞良久不語,只是愕然注視著陳道士那滿是奸笑淫襠嘴臉,就這樣用震驚表情盯著對方兩眼圓睜,片刻後,腦海冒出一段話:

(日,連計劃都構築出來了,還他嗎完美無缺毫無漏洞,我看你明顯是比我更想揍她啊……)

或許是察覺到對方看向自己表情有些古怪,又可能是唯恐對方猜出自身意圖,見狀,忙止笑聲,待恢復成滿臉正經模樣後,陳逍遙再次轉移話題,“好了,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我回房修煉了,你也該回房休息了吧?”面對陳逍遙好奇詢問,恍然回神,李天恆沒有點頭,而是搖頭回應道:“不,在這之前我還有件事沒做完。”

“什麼事?”

“瞧我這記性,要不是剛剛去道具櫃那轉了一圈我都險些忘記了,我還有兩樣東西還沒還給隊長呢。”

………

之前說過,但凡人類就沒有不需要吃飯休息的,其作息時間也一定符合24小時作息範疇,現實中是這樣,詛咒空間同樣如此,縱使地獄列車根本不存在白天黑夜之分,窗外也始終為永恆黑暗,但對於生活在列車內部的執行者而言,除靈異任務外,眾人作息時間依舊與現實世界無甚差別,無論是吃飯時間還是睡覺時間統統維持著過往水準。

畫面轉移至3號車廂某執行者個人房間,同時時間亦上調至5分鐘前。

咚咚咚。

門外響起一串細微敲門聲,響動雖輕,然如此距離下依舊被錢學玲聽了個一清二楚。

所以很自然的,聆聽著客廳敲門響動,剛剛吃過晚飯洗漱完畢的漂亮御姐自是穿上脫鞋離開沙發,繼而匆匆趕往房門位置,按照個人習慣,她原本想張口詢問下門外是誰,可,不知怎麼的,又或者說在某一猜測促使下,她放棄了詢問,就這樣在某股莫名冒出的奇異感覺下一言不發拉開房門。

然後……

她看到了一張斯文臉孔,一張沒有表情的斯文臉孔,一名佩戴金絲眼鏡的冷漠男人。

不等錢學玲做出反應,同樣不等她打算說些什麼,眼鏡男就已經在房門開啟時魚貫而入走進房間,待將房門隨手關閉,接下來,男人再無動作,至此同身前女人互相對視,定睛細看,會發現那雙被鏡片覆蓋的眼睛滿是糾結,就這麼目不轉睛的盯著女人,在錢學玲略帶疑惑的瞳孔凝視中仿若雕塑許久沉寂。

一時間,偌大客廳裡,一男一女就這樣雙雙無言互相對視著。

時間緩慢流逝,不知不覺進入夜晚。

是的,時間很長,貌似足足有一個世紀那樣漫長,而在這仿若長久的時間裡,兩人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僅僅只是互相面對,相視不語。

但,沉寂不可能永遠維持下去,在度過了最初相視寂靜後,男人首先打破僵局。

右手微抬,摘下眼鏡,接著……

男人動了,搶在女人仍未回神前主動伸出雙臂,最後,將錢學玲抱於懷中!

………

我的願望似乎達成了?我的付出貌似獲得了收獲?

對於你,我經過了一段漫長了解漫長接觸,你是特殊的,是團隊所有人唯一特殊存在,無論是你的所做所為還是你的過往言語,所有一切統統和旁人格格不入,你聰明絕頂,智謀過人,雖然不同於何飛那樣的分析推理,可你的種種算計卻儼然成為團隊另一種生存手段,你不在乎名聲,不在乎殺人,更不在不旁人怎麼看你,你僅僅只是為活著而活著,為生存而生存,當然,你目標或許和大家一樣終為尋找答案弄清真相,但問題是你的手段太過卑劣,從而導致多數人對你頗有微詞。

但,我不一樣,至少在我眼裡你的所作所為情有可原,我不會像他人那樣對你敬而遠之,因為,我理解你!

經過一次次險死還生,我從最初的瞭解逐漸發展為理解,我理解了你,理解你那旁人所難以清楚的大局觀,所以,我很好奇,我控制不住我自己那由然頓生的好奇心,同樣亦是好奇促使我下意識接觸你,在僥倖度過‘午夜兇鈴’後不受控制靠近你,我想知道你的早先過往,想知道你以往經歷過什麼,到底是什麼讓你變成現在這樣?

結果,功夫不負有心人,隨著時間流逝接觸增加,我基本獲得了答案,明白了冷血無情的你為何單單對我有所在意乃至冒險救我,或許是天意吧,上天給了我一張能夠勾起你過往回憶的熟悉臉龐,而我則也恰恰利用了這張臉逐漸靠近你,接觸你,最終發展為奇蹟般理解了你。

至於你……

你這次單獨找我的目的,如所料不錯,應該是為解開那困擾你許久的複雜心結吧?

擁抱中,女人情緒激動,男人心態複雜。

然後,男人鬆開手臂不在擁抱,只是重新看向女人,最後向女人說出一段話:

“這裡是死亡地獄,在這裡我既不可能和你發生什麼更不會對你確定什麼,我還是那個我,你還是那個你,在這裡,你我之間毫無瓜葛,僅僅只是隊友關係,除此以外再無其他,或者說只要還身在這裡,包括你在內,所有人皆是我的利用工具,不過……”

言語冰寒徹骨,神情冷漠如霜,唯一奇怪的是,說至末尾,男人卻話鋒一轉,旋即在度開口隨之補充道:“假如,我是指假如,假如有朝一日你我能雙雙掙脫地獄返回現實,到那時……”

“我會一生陪在你身邊!”

這一刻,女人眼角溼潤了,在聽到男人那像是承諾又不似承諾話語後流淌出晶瑩淚珠。

至於男人……

“記住,剛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從始至終就沒有來過你這。”

依然面無表情,依舊神情冰冷,他就這樣在撂下句若有所指的提醒後轉身就走,推門離開,就好像當初來時那樣莫名出現,如今又莫名離開。

是的,他還是那個他,從開始到現在從未變過,但是,錢學玲還是明白了,明白了對方來此用意。

原來在男人眼裡自己早已不在是替代品,而是成為了一名真正能讓其直視珍惜的特殊存在。

此刻,目送著男人漸行漸遠孤寂背影,錢學玲抹去淚珠輕輕點頭,嘴裡喃喃自語,用僅有她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出一句話: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等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