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怒號,像凌遲的刀子,割著人間的煙火,將凍雪在黑夜裡片出銀屑.

山寶縣,十二坊,銀溪坊,內城,9號宅院,在睡夢裡的人。

“鳳兒!”

閻玉驟然從夢裡驚醒,在黑暗裡呼吸從急促慢慢平緩,她往男人懷裡又依了依。

李元道:“做噩夢了?”

“嗯也許,是白天看了太多旁人的痛苦,心有所感吧。

過去,我們自己受苦,只是擔驚受怕;

可現在看著別人受苦,尤其是孩子,我總開心不起來”閻玉輕聲道。

李元笑道:“菩薩慈悲為懷,不忍見蒼生受苦,外面的人真沒叫錯。”

閻玉愣了下,臉紅了紅,道:“什麼菩薩?不是菩薩,是個人只要吃飽了、穿暖了都會這樣好吧?”

李元道:“我就不會。”

“我知道,相公不會,是因為求穩,求萬無一失,相公最謹慎了。

所以跟著相公,我和薛姐姐才會感到很安心。

這些事兒,我們會就行了,相公不用會。”閻娘子嘀嘀咕咕著,“以前我在老家的時候,寺裡有菩薩,一邊兒是笑著的,一邊兒卻威嚴的嚇人。

我問主持,主持說佛有慈悲,亦有怒目;佛守青燈,亦可持刀。”

“所以呢?”李元打了個哈欠。

閻娘子道:“我守青燈,你持屠刀。”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見過閻菩薩。”李元笑道,“今日坐蓮否?”

“啥坐蓮?”閻娘子好奇地問。

李元湊她耳邊說了說,閻娘子羞的滿臉通紅,嬌嗔了句:“壞傢伙!”

但這麼一逗,閻玉剛被噩夢惹起的不安也散去了,她微微側身,臀兒靠著相公,面兒朝另一邊,水杏的眸子看著空寂的黑暗,忽地又輕聲道:“鳳兒今天沒來找我.”

“他們昨天下午就出城,回到那清香將軍的土匪窩去了。”

“啊?哦”閻玉不再問了,無論如何,鳳兒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她跟著她的男人離開了。可不知為何,她有些莫名地心神不寧。

“她和熊哥還好吧?”

“看不到,你真當你相公全知全能?”

“哦”

“伱真原諒她了?”

“剛開始是為了配合你的計劃,可當我說出原諒兩個字的時候,我發現我是真的原諒她了.

後來她又和我說什麼永遠不會害我,活著不會死了也不會之類的話。

她是個天真的姑娘,否則說不出這種話.

我.希望她過的好。”

空氣裡沉默了下,李元輕聲道:“睡吧。”

“嗯”

轉眼又是兩天過去。

清香將軍的山寨匆匆開拔,他們選定了攻擊目標:花陌縣。

花陌縣,不同於原本山寶縣的“三足鼎立”,這裡是“雙派聯盟”。

一派乃是尼姑庵,名為浮月庵。

一派則是隻收女子的劍派,名為霜劍門。

清香將軍的探子在三天前回來,說是“花陌縣發生了連環失蹤案,最終案子指向了一個木匠的家裡,而浮月庵的掌教師太與霜劍門的門主在調查這木匠時失蹤了”。

要知道,那掌教師太和霜劍門門主可是花陌縣排第一和第二的強者,兩人失蹤頓時引得門派大亂。

尤其是霜劍門,兩邊勢力爭奪起了門主位置,以至於產生了分裂,互相內耗,正是有機可乘之時。

而另一邊的天南縣,則正正常常沒什麼變故。

如此一來,進攻目標就很好選擇了。

山寶縣雖然內耗嚴重,可卻多了位血刀老祖坐鎮。

天南縣沒內耗。

花陌縣內耗一般,雖然兩位高手失蹤了,雖然霜劍門在內耗,但都是同門弟子,基本不會下殺手。

可相比起來,最佳選擇只有花陌縣.

所以,清香將軍拔寨,領著麾下三千人馬,準備進攻花陌縣。

天空中.

白雀翱翔,遠遠著目送著這支軍隊下山,但不敢靠近,只是高高地飛著,入目的三千軍隊也不過是條“小蚯蚓”。

而山寨.看似空了,實則卻未空。

因為還有些被拋棄的女人,這些女人多為擄掠而來、卻又沒被折騰死的。

她們正瑟瑟地縮在一起,有的已經目光呆滯,有的眼珠子還能動可全身汙穢,有的已經奄奄一息即將被凍死,她們都精疲力盡,且心底再無一絲希望.可這些人裡卻不包括一個人。

鳳兒她還有希望。

她執著地爬出了門檻。

門外,冷風如刀。

她又拼命地站了起來,跌跌撞撞踉蹌了幾步,摔倒了卻不覺得疼,又雙目漠然地爬起,抓了根木頭當柺杖,然後往外一瘸一拐地走去。

她瞳孔木然,幽深。

仇恨、怨毒、詛咒、壓抑在她心底宛如千層餅般堆了一層又一層,一層再一層,厚的難以想象

可即便如此,她還有希望。

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可灰色的盡頭還有一扇門。

那門裡有光,還有閻姐姐的聲音

所以,即便這門再遠,她也要走到。

她要往那一線光明走去。

等她走入了那扇門,她要永遠留在那兒。

山下不遠處,有牛車緩緩而至,停在一處小林子。

牛車上,一個個鐵籠子堆疊著,其上還遮蓋著大黑布,顯然是黑市買賣活物的移動倉庫。

有人下了車,繫了韁繩。

老牛開始“哞哞”叫著,舔著地皮,卷著枯草。

緊接著,又是幾個揹著武器的壯漢跳了下來。

這些是牙人,專做活貨生意的。

而壯漢則是他們的護衛。

其中一名牙人看了看山路道:“這山匪撤了,肯定會留下不少好東西。說不定還能撿回些活貨。”

另一人道:“是啊,黑市人變多了,這人多了,東西賣出去的可能也大若能平白賺一筆也好。走,上去瞧瞧,有的話,我們直接抓下來運黑市去。

老丁,你帶你的人留著看車,我們帶人上去看看,若有活貨,等抓下來我們平分。”

第三個牙人道了聲:“去吧去吧。”

旋即,兩名牙人領著侍衛們往山上而去

七日後。

花陌縣外,旌旗舞,擂鼓動,廝殺震天。

而相比那極動、激烈的戰場,城門外遠遠兒的老樹枝頭上卻靜靜站著一隻白雀。

白雀鳥瞳似有人性地遠眺著戰場。

戰場鋪的面很大,就好像一抬絞肉機,不停有人死去.

可顯然,花陌縣並不好惹,霜劍門和浮月庵都不是任由清香將軍拿捏的勢力。

雙方你來我往,而今天清香將軍卻在拉鋸中取得了些優勢,他趁著夜色利用提前潛入城中的秘探突然暴起發難,裡應外合,從而攻破了城門。

可這邊山匪才衝進去,縣子裡很快就有一支武者隊伍出現了。

這是一支奇怪的武者隊伍,他們面無表情,揹著奇怪而厚重的麻袋,袋子中正有什麼東西在不停地蠕動、隆起.

清香將軍辨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橙花門!天南縣的毒術門派.”

“沒想到他們居然來暗中支援花陌縣了。”

清香將軍咬牙切齒,想到橙花門毒素的殺傷力,再遠遠瞥了一眼那些可怕的麻袋,只得咬著牙,恨恨地道了聲:“撤!”

城一時打不下,還能再打,可若是兵打沒了他就什麼都沒了。

而橙花門的武者也不追,只是目送他們離去,然後又關上了城門。

隨著城門關閉,這些武者竟是一個個癱倒在地,再一看額頭,卻是滿頭冷汗。

那奇怪厚重的麻袋也鬆開了,麻袋裡竄出一隻只雞鴨,以及小豬仔,而根本不是什麼毒物。

旁邊的巷道里緩緩走出一位瘦的皮包骨頭的少女,少女身裹大一號的紫色長裙,裙襬流蘇隨風而動,站在夜色和火光裡甚是顯目。

可以想象這少女原本該當是位美人,只是不知為何竟瘦削如斯,若是再瘦上一分,那便是快和活骷髏差不多了。

少女叫龐元花,在三個月前她還是花陌縣第一美人,以及第一智者.

可現在,不知為何,她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隨著龐元花的到來,那一個個“橙花門”的武者紛紛走來,稱讚不息。

“龐大人真是神算,設下這等計謀,憑空嚇跑了那山匪頭子。”

“是啊,龐大人的謀劃,別說在我花陌縣了,便是放在外面也是很厲害的。”

“那什麼狗屁清香將軍若是知道我們都是假扮的,而他好不容易攻入了城中卻又自己退了出去,怕不是要氣死吧,哈哈哈!”

少女聽著稱讚,無悲無喜,但臉上神色卻並不好看。

少女身後閃出一個人高馬大的女子,這女子穿著青色鎖子甲,手臂縛有青色束帶,手持一併寒光凜凜的長劍。

女子道:“小姐看起來並不開心.”

龐元花看了眼興高采烈、鬥志昂揚的眾人,露出笑容道:“沒有。”

說罷,她又道:“龐寒,回去吧,這幾天清香將軍應該不會再攻城了。”

“好,小姐!”名為龐寒的女子顯然對龐元花極為信服。

兩女轉身而走,待到背影相向,龐元花才輕聲道了句:“龐寒,山間若有野獸狂奔,你覺得為何?”

“啊?什麼為何?奔就奔唄來得正好!”龐寒舔了舔嘴唇,“正好把它們殺掉,縣子裡就能多出不少肉了!”

龐元花笑了起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然後道:“這世道,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所以大魚出現,小魚就會跑。

小魚出現,蝦米就會跑。

你說清香將軍在野外待了那麼久,為什麼這幾天卻急著要攻城?”

兩人說著話,而在高處的枝頭,一隻白雀忽地一踏枝幹,悄無聲息地想要飛起。

但龐寒卻眉頭一跳,嘿然笑了笑,驟然拔劍,想要斬了那白雀。

她沒斬出,因為龐元花拉住了她的手。

“怎麼了,小姐?沒想到城裡都餓成這樣了,居然還有野麻雀剛好打了做成烤串,再撒點鹽粒子,嘿,好吃!”

龐元花本來是沒注意的,可此時靜靜盯著那白雀。

隱約間,她視線裡顯出一縷淡而又淡的線,這線她過去看不到可自從探索了那詭異的木匠鋪子後,她身子瘦了、離死也不遠了,而偏偏在這時,她擁有了一些怪異的力量,譬如能看到人的神魂藏在軀體裡,譬如能看到病者的神魂搖搖晃晃,譬如能看到新死之人的神魂離體.

而現在,她在這白雀上又看到了那神魂一般的夢幻色澤,纖細地束縛在白雀身上,卻又瀰漫向茫茫的遠方,難以追尋。

“喂!”龐元花忽地大喊。

龐寒嚇了一跳。

龐元花忽地仰頭大喊,“喂,前輩,要做個交易嗎?前輩.前輩!!”

白雀飛遠,龐元花上氣不接下氣,幾聲大喊幾乎要了她的命。

龐寒愕然地站在原地,憋著笑,旋即心裡又生出一抹心疼,她明白的小姐又看到幻象了。

喘息良久,龐元花終於平復下來,她喊著“龐寒”的名字。

“怎麼了,小姐?”

“扶我去霜劍門,我要見師妹。”

龐寒自然知道她說的師妹是誰,撇撇嘴道:“那個反骨仔,她就盼著小姐死,然後可以執掌霜劍門呢。”

龐元花道:“我本就活不長,霜劍門未來的門主必然是她”

“小姐,您.您別洩氣,一定有辦法的,一定.”龐寒神色急促。

龐元花抬了抬手,喃喃道:“獨木易折,可若是合在一起,便沒有那麼容易折斷了

清香將軍一定在爭分奪秒。我們.也得爭分奪秒。”

龐寒道:“小姐,你在說什麼呀?”

龐元花言簡意賅道:“天南,山寶,花陌,三縣瀕臨我們得與另外兩縣的勢力聯盟。共抗外敵。”

她說著話的時候,又仰頭四處看著。

忽地,她看到了那特殊的橫空的夢幻的神魂之線,即便沒看到白雀,龐元花還是露出了笑,喊了聲:“前輩,我叫龐元花,您以為如何?”

龐元花的話和分析清晰地傳入李元耳中,這讓李元忍不住思索了起來。

那個女人能看到神魂聯絡麼?

不管如何,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清香將軍在荒野待了那麼久,最近才急著攻城,這意味著清香將軍知道某個更可怕的存在要到此處,所以他才迫切地想著攻佔一座縣城以為安身之所。

所以,三縣聯合,確實不無道理。

可清香將軍在怕什麼?

那即將到來的人.會不會是六品?

李元清晰地知道,隨著品次的提升,力量會越發地暴漲,而人數的優勢也會飛快地削弱.

他神色凝重,控制著白雀高高飛起,在高處繼續跟上了撤退的清香將軍。

清香將軍一口氣退兵十數里,繼而重新安營紮寨,面色不善地盯著遠處的城池,似乎在發著火.

白雀也不靠近,只是耐心地在外等待。

良久,卻見清香將軍神色不善地從帳篷裡走了出來,面色半是暴怒,半是恐懼。

“為什麼橙花門會在花陌縣?

為什麼?!!”

“趙仙童快到了,趙仙童快到了”

清香將軍呼吸急促。

“我不想遇到他,不想”

“算算時間應該快到了。”

“我若在攻不下一座縣城.”

“我我只能投降他了.欸!”

白雀藏在灰壓壓的雜亂樹枝後,安靜地傾聽著。

李元則是身形隨著搖椅,在暖爐前輕輕搖晃,旁人都以為這位李長老在屋中修行馴妖術,而不會去打擾他.

李元緩緩睜眼,道:“趙仙童”

“能夠讓一個七品如此恐懼的,只有六品,甚至之上

不!不會之上,若是五品的話,那清香將軍就不會生出任何反抗的心。

所以,趙仙童應該是六品。

一個六品的存在將要抵達這裡了麼?”

吱嘎

吱嘎

搖椅輕輕晃著。

李元忽地起身,披上外衣,拎了壇酒坐上馬車,去到黑市尋到了李爺,然後和李爺聊了會兒紅蓮賊的事,再後又無意間扯到了清香將軍和趙仙童。

李爺道:“清香將軍實力不凡,應該和門主是同一層次的人物,如今他佔山為王,這兩天聽說在對花陌縣發動戰爭,不過.他有些太急了。

趙仙童數年之前是紅蓮賊裡一位強大的七品武者,當初他幾乎就是站在七品武者的巔峰了,如今若是不死,應該入六品了.”

李元明白了。

趙仙童,六品初期,隸屬紅蓮賊,之所以從中原回來,要麼是受了傷,要麼是受了排擠。

一股強烈的危險感從他心頭浮出。

若是趙仙童返回,再吞併了清香將軍的那支軍隊,他將變得更加強大。

龐元花的話還在他耳畔迴盪。

“共抗外敵.共抗外敵

單是一個清香將軍就已經能讓一座縣城頭疼無比,若是再加上趙仙童的力量。”

李元腦海裡浮現出一系列諸如“聲東擊西”、“唇亡齒寒”的情景

他彷彿看見那趙仙童裹著大軍假意攻打一縣,待到三縣聯盟防守到位時,他卻又突然進攻了另一座縣城,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縣城攻下。

而之後,三縣被他各個擊破

李元的心臟忽地怦怦跳動起來。

不行,他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所以,與其等著趙仙童來把清香將軍的勢力吞了,還不如他去把清香將軍給殺了.

在一週前,對方是有三千軍隊,可如今對方經過了連續的作戰,折損不少,且傷員較多,再加上自己有著白雀這個“斥候”。

“可以試試。”

兩天後,暮色時分,三匹快馬進入了山寶縣,又登臨了內城。

馬上的三名女俠翻身而下,對著內城抱拳作揖,運起力量揚聲道:“花陌縣,霜劍門求見鐵門主~~”

聲音如雷,滾滾而出,顯然來者不凡。

即便是雜役們也聽過隔縣這霜劍門的名號,畢竟霜劍門之於花陌縣,便如血刀門之於山寶縣,都是當地豪強。

很快,就有人跑去向鐵殺彙報了。

又很快,雜役將三名來客領入了城中。

同樣的景象在天南縣的橙花門裡發生著

此時,三名女俠入座了血怒堂,很快她們見到了一位絡腮鬍子的白袍男子。

為首女俠行禮道:“霜劍門龐三娘見過鐵門主。”

另外兩位女俠也紛紛行禮。

鐵殺道:“霜劍門龐長老的名字鐵某也有耳聞,不知今日來此有何貴幹?”

龐三娘道:“受我家小姐之命,前來陳述厲害關係,以期與貴門締結盟約,若有外敵,共同御之.”

“小姐?”

鐵殺想了想道,“是‘算無遺策’龐元花,龐副門主嗎?”

他在說到“算無遺策”時,並無半點不屑,而是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

龐三娘亦未有半點推脫,而是頗為自豪道:“正是。”

鐵殺肅然道:“鐵某洗耳恭聽。”

荒野上,一匹快馬正飛速奔行著。

快馬上,坐著個戴著面具的灰袍人。

面具是幾錢銅板一個的便宜貨,灰袍看著料子也不像高階貨。

而灰袍人更是沒有攜帶任何兵器,除了他袖口很大很寬之外,便是再無什麼特點.

也許,這只是個路人或旅人。

灰袍人好似早就定好了路線,在這路道上飛快地趕路,一會兒在官道,一會兒繞到小道,一會兒又橫插林中.

待到夜色降臨,皓月當空,灰袍人勒住韁繩,將馬系在一旁的老樹上,繼而掃視四周,弓著身子,宛如黑夜裡黑色的獵豹“嗖”一般竄了出去。

這灰袍人正是李元。

很快,李元來到了清香將軍安營紮寨之處,他並不心急,只是盤膝坐在不遠處的林子的,安靜等待

約莫等了半個時辰,一個出來小解的土匪解開繫帶撒了泡尿。

李元並沒有抓他,因為這些土匪衣甲根本就不統一,那種“換衣服”的戲碼在這裡根本行不通。

他閉著眼,兩隻白雀在四周的高處,俯瞰著營地,觀察著營地裡那些土匪的巡視規律

觀察良久,李元沒得到什麼規律。

顯然,土匪們的巡視並不符合“多少分鐘會在某處出現一次,多少分鐘會扭頭一次”這種精確類的規律.

土匪們紀律散漫,和“精確”兩字完全沒有關係。

隨著夜色漸深,巡查的土匪偷懶偷的越來越發明目張膽,越發離譜。

時值午夜,巡邏的人已經打著哈欠,罵罵咧咧地鑽一旁火盆邊烤火去了。

就連在門口站崗的也是一臉不爽地靠在後邊的臨時瞭望塔上,哈欠連連

李元早看定了清香將軍所在,他接著白雀的視野快速計算出了一條切入營地的路線,在腦海裡反覆演練,然後繼續等著。

今晚風不小,皓月亦明亮,人的視線在這種明亮裡不會受到影響

但是,隨著皓月的偏移。

樹木、帳篷、人一切一切的影子開始變小,直到只剩下腳下那小小的一團。

萬物皆無影,天地如白曉。

這種無影的夜色只會持續短短的時間。

而這就是李元等的時間。

他身形驟然動了起來,不動則已,一動便如驚電破空,快的離譜,袖口中那柄傀儡師製作的龍刀槍層層變長。

槍尖,以及兩側刀刃在月光下閃著逼人的寒芒。

嗖!!

無人看到處,一道黑影從側邊切入了營地。

剛入營地,這黑影就好像演練了數十遍,飛速地饒轉,折回,來到了主帳篷後方。

因為李元提前觀察過,所以不存在“清香將軍狡兔三窟,不在這主帳篷”的情況。

下一剎,李元心念一動,一隻白雀從枝頭飛下,白雀口中銜著快硬石頭,繼而飛速掠動,待到了主帳篷正面的垂簾處是,又鬆了口

那塊石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擊打在帳篷上。

要知道,這白雀體型雖小,但本身力量在普通鳥雀裡卻很是不凡。

此時帳篷竟被這一下給開啟了。

緊接著,李元只聽“嗖嗖嗖嗖”的密集破空聲,亂箭竟從帳篷裡射了出來,強大的勁道竟直接將石頭給擊碎

李元頓時擁有了一個教訓:入室殺人,能不走門窗就別走門窗。

眼見著暗殺是不成了。

不過沒關係,既然已經這麼近了那已經沒關係了。

他也不囉嗦,深吸一口氣,然後直接引爆了體內的第二滴影血,左手一抓主帳篷的邊兒,往上暴力地一掀,一甩。

帳篷頓時被巨力推斥,飛遠而顯出內裡的桌椅軟塌,以及塌上正霍然驚醒、伸手剛抓住刀柄的清香將軍。

哧.

哧哧哧.

李元手中的刀刃瘋狂震動起來,他的血也跟著震動。

就在帳篷飛出的瞬間,李元一踏大地,手中那龍槍刀兩側的刀刃顫顫巍巍,絮絮叨叨,聲響漸狂,爆發出歇斯底里地尖叫。

清香將軍被這麼一激,也驟地血性爆發,“啊啊”地狂吼起來,手中刀揮出一道旋風,捲動著此間的塵土草芥,鋒芒一閃,往來人的刀擋去。

只不過,他瞳孔裡的驚駭,恐懼越來越深

那把刀

不是刀,而是種長兵器是種有著刀刃的長兵器.

這長兵器的刀刃在尖叫。

好像妖魔般尖叫。

時間流速好像變慢了,

他的刀還未碰到對方的刀,可清香將軍卻已經知道自己輸了。

他還未被對方的刀擊中,可他的信心卻已經被對方的刀給斬碎了。

這宛如妖魔之刀。

這是什麼刀?!

“為什麼?!!!”

清香將軍狂暴地吼著。

下一剎,他的刀,他的人,被以一種近乎蠻荒時代極其血腥和粗暴的方式,整個兒斬成了兩半。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營地裡的土匪們才剛剛驚醒,不少清香將軍的親兵還沒弄明白情況,不少土匪裡的八品,九品高手也還明白髮生了什麼.

他們只知道敵襲,於是紛紛抓著兵器衝了出來。

衝出後,他們才發現敵人只有一人。

一個人,在月光下,抓著把似槍如刀的兵器。

那人見到他們,就直接衝了過來。

一名八品的千夫長影血浮體,手中長刀破空如虹,往那人斬去。

眾人只聽一聲尖叫.

那千夫長連人帶刀,直接成了兩半。

而這名千夫長衝擊時,真正的殺手鐧是另一位七品的千夫長。

那七品千夫長早繞到了李元身後,藉著帳篷遮蔽身形,然後在李元出手時身如疾風,槍出入蟒,悄悄地往李元背後刺去。

李元手裡那龍槍刀一蕩,轉身如回馬,槍出無聲息,隨著他手臂的伸長徑直地刺入了那七品千夫長的喉嚨。

千夫長雙目圓瞪,因為他根本就沒有聽到對面之人槍尖刺出發出的聲音。

“你是.誰.”

李元皺了皺眉,還能說話?

他槍尖一挑,影血血衫整個兒崩裂,七品千夫長被挑地飛了起來,李元刀刃震盪,往上一斬,千夫長直接就斬開了。

血雨灑空,屍體落地。

“消耗似乎還可以。”

李元感受了下狀態。

原本他是擔心自己被這軍隊給耗死,可真的打起來他才明白了又一個道理:他.耗不死。至少這些嘍囉耗不死。

少年深吸一口氣,目光掃動之間,又看到了“七品數值”的存在,他直接衝過去,一刀殺了。

眾匪都呆住了

然後,他視線飛快掃著。

八品,一刀殺。

七品,一刀殺。

八品,八品,九品,八品,九品,九品,九品

李元就掃著數值,在人群裡快速殺著。

因為他目標極為明確,不存在被人偷襲的情況。

而這一點是其他七品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闖入一處陌生的勢力,誰知道誰強誰弱?萬一你全力對付眼前敵人時,一個更強的敵人卻假扮成了小兵從後面偷襲了你。那你就完了。

所以,正常武者是不敢衝陣的,一怕消耗,二怕偷襲,三怕對方中存在比自己更強的。

可惜,這些對李元來說都不成立。

短短的數分鐘後,整個清香將軍的營地崩潰了。

高手已經快被殺光了

所有土匪開始四處狂奔.

李元就追著殺,目標特別明確,只要是高手.都得死。

忽地,不知誰喊了聲“血刀老祖”。

緊接著,“血刀老祖”的聲音越來越響。

“是血刀老祖!”

“老祖饒命!!”

“饒命啊!!”

土匪們作鳥獸散。

李元殺了一陣子,可全殺光也做不到,畢竟土匪們跑的太散了。

他目標完成,便快速搜營,很快便是搜出了足足七八千兩銀子,至於兵器暗器他帶不走也看不上。

隨後,他就準備一把火把這裡燒了。

可想了想,他忽地取來了個麻袋,然後.

次日。

羚羊口,入口處插著一根根木棍,木棍上挑著一顆顆人頭,極其滲人地立在風中,染血的頭髮在風裡飄著。

羚羊口是從北而來之人進入三縣的必經之路,這是個峽谷.

而一隻白雀正蹲在峽谷側邊的山上,俯瞰著其下的情景。

另一邊。

霜劍門和血刀門經過了協商,終於組成了聯盟。

一同聯盟的,還有天南縣的橙花門,花陌縣的水月庵。

他們會共同出手,抵禦外敵,畢竟唇亡齒寒的道理大家都明白。

三名女俠既然完成了使命,便是跨上大馬準備離開,可才要走,卻見一個傳令兵從內城外的道路上飛速跑來,一邊跑一邊歡喜地喊著。

“清香將軍死了!”

“清香將軍的軍隊全滅了!!”

三名女俠皆露愕然,面面相覷,她們喊住那傳令兵,問:“誰死了?”

“清香將軍啊,那個盤踞在外的土匪頭子,他死了!他的軍隊也被打沒了!”傳令兵道。

龐三娘愣愣道:“真的?”

傳令兵道:“不少土匪嚇瘋了,往回邊跑邊喊,你到外面看一下就知道了。”

龐三娘三人又驚又喜,快速跑出,往北城而去,這路上她們果然看到了有人瘋瘋癲癲,在慘叫著“老祖饒命,老祖饒命啊.”

一名俠女好奇道:“老祖?哪個老祖?”

龐三娘卻明白了,她一字一頓道:“血刀老.祖.”

那俠女不敢置通道:“血刀老祖一個人就把清香將軍的軍隊打瘋了?六品也未必能做到吧?”

龐三娘面色凝重,因為她亦難以想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