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白帶著一身的雨推開了酒吧的門。

時至傍晚,酒吧還沒開張,根叔正在櫃檯收拾。

一看到瞿白這個樣子進來,他先是一愣,而後丟下手裡的抹布迎了過去。

“怎麼了這是,你去哪裡了,怎麼沒帶傘?”

他瞧了瞧瞿白的樣子,又跑去雜物間拿了兩條毛巾出來,一條塞到瞿白手裡,一條自己拿著去擦瞿白的頭髮。

瞿白沉默無言,微微彎了彎身子,低著頭任他擺弄。

“出門也不知道拿把傘,還以為自己多年輕嗎,你這麼個淋法,老了看你怎麼辦!”

“下著雨也不多穿件衣服,你說現在這麼方便,你找個地方躲躲雨,叫個車回來總可以吧?”

“就是叫不了車,遍地都是商店,買把傘又費不了幾個錢。”

“再不濟你給我打個電話我來接你……”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擦了他的頭髮:“趕緊去換身爽快衣服去!”

瞿白嗯了一聲,在他的絮絮叨叨中扯了扯唇角,又說:“好。”

他往休息室的方向走,根叔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進了吧檯,扒拉了半天扒拉出兩塊生薑來。

等瞿白清清爽爽出來的時候,他虎著臉推過去個冒著熱氣的杯子:“薑茶,給我喝嘍。”

瞿白皺了皺眉,有點牴觸。

“喝!”

根叔把杯子又往他跟前推了推:“不懂愛惜自己的身體,現在知道難喝了?”

瞿白拿過杯子,苦著臉看了看,像是做了什麼心理建設一樣才抿了一口。

雖然沒有放糖,但也沒有他想象中那麼難喝,他鬆開眉頭,一口一口地抿著。

根叔笑了笑,繼續做準備工作,時不時在手機上回復訊息。

怕瞿白多想,他解釋:“一些尋子的朋友,互相交換一些訊息,我最近新加的一個群,多聊幾句,看能不能有什麼線索。”

“嗯。”瞿白不知不覺喝完了那杯薑茶,把杯子推過去:“我還想再要一杯。”

根叔一愣,又一喜,又給他倒了一杯:“你不喜歡糖,我沒敢放,要不要放點試試?”

瞿白搖頭:“根叔,今晚不營業了。”

“啊?”根叔一臉不解:“怎麼忽然不營業了?”

“又不靠這個掙錢,下雨,不想人進人出弄得溼噠噠的。”

瞿白說:“把牌子掛上吧。”

根叔有些擔心地看了看他,到底沒多問,準備出去關門。

走了兩步他又問:“你那個湯我熱好了,要不要給小夏放進去?”

瞿白指節微僵,頓了頓說:“放吧。”

根叔拿了保溫壺,出去把安眠湯放進去,掛了暫不營業的牌子返了回來。

他從吧檯後面拿出飯盒:“你嬸子實在待不住,給你做了點吃的,你餓不餓,不餓就別撐著吃。”

“我還沒吃。”瞿白接過飯盒一層層開啟,看到是熟悉的菜色,臉上終於有了點溫度。

他吃著東西,看根叔搬了個小板凳坐了下來,熟練地在各個尋子群裡釋出訊息。

“根叔。”他忽然問:“世上所有父母都跟你一樣嗎?”

“什麼?”根叔心思不在他這裡,話沒聽全:“你說什麼?”

“世上所有父母都跟你們一樣嗎?”

瞿白停下筷子:“家都不要了,傾家蕩產,也要找到孩子。”

根叔笑了出來,神色坦然又理所當然:“你傻呀,沒媳婦沒孩子哪是家呀,他們在哪兒,哪兒就是家呀。”

瞿白跟著他笑:“是這樣沒錯。”

根叔瞧出他情緒不怎麼好,熄滅了手機螢幕站了起來:“小白啊,世上大部分父母都是這樣的,有的嘴巴臭點兒,嚴厲點兒,打兩句罵兩句,但大多數人父母子女都是這麼過來的,千百年來都是,父母的初衷都是為了孩子好的。”

瞿白冷哼一聲:“但也有父母把孩子往火坑裡推吧。”

根叔臉色為難,不知如何回答他。

“少數吧。”

他聲音輕了下來:“小白,你是不是找到家裡人了?”

瞿白重新拿起筷子,看他是臉色溫和:“沒找到,也懶得找。”

“我記得我們剛見面的時候。”

根叔回憶著:“我問你找什麼人,你說家裡人。”

“嗯。”瞿白說:“有一個。”

即便毫無血緣,他瞿白只有一個家人。

一個就夠了。

“找到了嗎?”根叔問他。

他敷衍:“還沒有。”

根叔心裡為他難過,雖然覺得不合適,但還是抬手過去,將擋住他眼睛的頭髮撥了過去。

“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把我跟你嬸子……當……就……哎,算了,你當我胡說八道……”

“好啊。”

瞿白笑:“根叔,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我把你們當一家人,你們也別跟我生分。”

根叔愣住了,過了好半晌忽的樂呵了起來:“好!有你這話,往後我把你當親兒子!”

“你不當怎麼辦?”瞿白反問他。

根叔為難了起來,這個答案可不好想。

“慢慢來吧。”瞿白也不為難他:“根叔,咱慢慢來。”

根叔點了點頭,不知怎麼的眼眶忽然有點熱,他低下頭,裝著去看手機,藉機抹了一把眼睛。

另一邊,遲夏聽了駱尋的話。

她拉了家裡所有的窗簾,只開了一盞落地燈,放了個驚悚片。

一邊吃一邊喝。

反正最後是達到了自我釋放的效果,喝完倒頭就睡,感覺腦子都是輕飄飄的,沒有平時那麼沉甸甸的難受。

遲夏趴在沙發上睡著了,睡之前迷迷糊糊還給駱尋發了個訊息。

指名道姓:駱尋,你是不是故意把衣服落給我的,我命令你,拿走它。

駱尋看到這訊息的時候原地石化了三秒。

最終還是給她打了個電話,結果遲夏接了電話別的沒說,就說了一串數字。

駱尋不放心,咬牙切齒地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來看一趟。

果不其然,她剛才嘰裡呱啦的那串數字是她新設的門鎖密碼。

駱尋進門的時候電影里正傳來一陣撕心裂肺地鬼叫聲,他剛走過去就被螢幕裡突然出現的一張鬼臉給來了個暴擊。

嚇得駱隊的心臟差點兒停了那麼三秒。

他氣的磨牙,過去惡狠狠地關了投影儀,又把醉的半死不活的遲大警官扶進臥室扔到了床上蓋上被子。

然後在廚房翻箱倒櫃找到了一瓶沒開封的蜂蜜給她倒了杯水放在了床頭。

出來的時候順便收拾了她製造出的殘局,大半夜的,駱大隊長又提著一袋子垃圾出了門。

乃至於第二天遲夏醒來的時候,有那麼很長一段時間裡,她覺得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她看著乾乾淨淨的客廳和關了的電視機陷入沉思。

她昨天明明在這兒喝酒吃肉看電影來著啊……

直到歸來的電話打進來,她接完電話,順手點開了最上面的一條聊天記錄。

於是就看到了她發給駱尋的那條訊息。

這下換她原地石化了。

她甚至恨不得原地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