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幸福感瞬間充滿解縉全身,他感覺到多年以來的辛苦,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了。不僅如此,甚至當初有多痛苦,現在就有多幸福。

見解縉眉飛色舞,韓度不由得抬手打斷他的興奮時光,“先不要太過高興,本侯是有條件的。”

“侯爺請說,大紳無不應允!”解縉毫不猶豫的躬身拜道,甚至還不等韓度說是什麼條件,就矇頭答應下來。

韓度神色古怪的看了解縉一眼,怎麼說呢?他剛才這舉動如此的急迫,好似他的操守有點低啊?

不由得側頭,瞥了一眼方孝孺。

方孝孺被韓度這個眼神看的是無地自容,他要是早知道解縉是這樣的人,他恐怕寧願得罪董倫,也不願意將他舉薦給韓度。

韓度笑了笑,“我都還沒有說是什麼條件,你就答應了?”

解縉也有些臉紅,他也知道他剛才的確是太過迫不及待了。可是沒有辦法啊,他從小聰慧,少年便有神童之稱,才兩歲便有過目不忘之能,六歲便有參與修族譜的本事,九歲便能夠日記萬言。十五歲的時候,他便想要參加科舉,可是卻被老爹給勸阻,多留了他三年。十八歲第一參加科舉,便直接高中解元,十九歲中進士。

原本解縉以為,他的輝煌人生從此便開始了。但是卻沒有想到,僅僅當了三年的中書庶吉士便被太祖皇帝要求他爹帶他回家潛心讀書。然後有被貶到江西,此後八年,解縉都是處於歸隱狀態。

試想,一個滿腹才華從小一帆風順的人,接二連三的遭遇如此打擊。解縉滿腹的才華有多高,他迫切想要證明他自己的慾望就會有多大。

甚至,在韓度看來,解縉想要證明自己,都有些魔怔了。

解縉卻還是絲毫不自省,哪怕是覺得三十歲的他十分丟臉,也堅持說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方孝孺羞愧的想要找個地縫鑽下去,好在是在韓度面前,讓他好受了一點。可即便是如此,方孝孺也端起酒杯,以袖遮面,不想看到解縉諂媚的嘴臉。

韓度對此倒是沒有什麼太深的感觸,職場當中為了能夠往上爬,做出比這更加過分十倍百倍的事情的人比比皆是。更何況,這還是仕途呢?

韓度笑了笑,說道:“不用緊張,本侯並不會要求你什麼。只是有幾個問題,想要問問你。”

解縉聽了,緊繃的精神瞬間鬆懈下來。

“侯爺客氣了,在下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方孝孺心裡的羞愧也頓時消失大半,只是問幾個問題,那倒不是什麼大難題。

韓度點點頭,問道:“你要本侯舉薦你出仕,那麼我便想要問問你,你為何要當官呢?”

“為何要當官?”解縉沒有想到韓度會問他如此簡單的問題,簡單到好似他隨便一開口,便可以回答。

可是當他話到嘴邊,馬上就要出口的時候,卻又忽然頓住,好似被什麼堵住了一樣,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韓度見解縉低頭沉吟著沒有回答,繼續笑著點頭:“對,你想要當官,總要有一個目標,或者說是要有一個理由吧?”

解縉茫然的抬起頭,皺眉問道:“當官就當官,還需要什麼理由?如果說,一定要說理由的話,那我就是想要一展胸中所學......”

“對,我就是想要一展胸中所學!”越說,解縉的目光便越加的明亮。

“想我解縉有天縱奇才,有過目不忘之能,十九歲便高中進士。朝中那些官員皆不如我,為何他們卻能夠高居廟堂,而我不能?”

不得不說,這話十分傲氣。

就連修養功夫深厚的方孝孺聽了,都不由得皺起眉頭。解縉有大才,這一點他承認,但是解縉就只憑別人才學不如他,便粗暴的斷言別人做官不如他,這也未免太過武斷了!

甚至他方孝孺也是高居廟堂,要是按照解縉的說法,豈不是也如他?

想到這裡,方孝孺越發的後悔,他就不應該抹不開顏面舉薦解縉。早知道解縉心裡是這樣的相反,他早就將他給趕走了。

你都看不起我,還來找我幫忙,這還要臉嗎?

韓度輕笑一聲,微微搖頭道:“做官可不是靠著才華就行的,再說了,就算是論才華你也未必是最上的一個。”

聽到韓度懷疑他的才學,解縉眼睛眯起,說道:“論才學朝中誰能夠比得上我,侯爺說出來讓我見識見識?”

韓度朝著方孝孺一指,說道:“不管是論四書五經,還是博古通今,他就不在你之下。”

解縉看向方孝孺,這些日子他住在方孝孺府上,兩人也是交流過學問的。哪怕解縉自視甚高,也不得不承認方孝孺的學問的確是可以和他一教高下。

“至於說數學物理化學,恐怕書院裡勝過你的更是不在少數。”

解縉這就不服氣了,毫不顧忌的直言道:“這些只不過是小道,再說了,若是我找點時間沉心鑽研一段時間,未必就會不如書院的那些人。”

“你如此有信心,那有機會倒是要試試。”韓度古怪的看了解縉一眼。

就連方孝孺也不由得感嘆解縉的自大,說數理化是小道?這恐怕是因為他根本就從來都沒有接觸過吧,若是他接觸過,他就會知道什麼才叫書中自有一方天地!

解縉見韓度久久沒有說要舉薦他為官,眉頭深深皺起,“侯爺這是覺得解縉無才學,不配做官嗎?”

“有才學當然可以做官,但是想要做官,光有才學是不夠的。”韓度笑吟吟開口。

說心裡話,韓度是真的有些不想舉薦解縉了。這倒不是韓度嫉妒英才,而是真心的覺得解縉就不適合為官。

就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哪裡像是一個有城府的人說的?當官想要如魚得水,首要一條就是必須要有城府。哪怕你的才能低一點,甚至是平庸之輩也沒事,城府一定要有,情商一定要高。否則,恐怕就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若是換了其他人,恐怕早就懶得和解縉繼續說下去,甚至是拂袖而走都有可能。

但是韓度卻覺得,解縉這樣才高八斗,又心思單純的人,反而書院是他一個極好的歸宿。再加上韓度想起薛祥對自己說的話,他恐怕年壽不遠......

原本韓度是準自己接手書院的,但是若是能夠把解縉給忽悠到書院去......不,我這是在挽救他!怎麼能叫忽悠呢?

“那還需要什麼?”解縉有些不耐煩的皺眉。

韓度微笑道:“當然還需要懂人情世故啊。”

什麼人情世故,解縉不懂!

韓度繼續說道:“你也是做了這麼多年的官,那我問你,你以前和同僚之間的關係如何?”

解縉眉頭皺的更深,仔細回憶了一下,畢竟以他眼高於頂的目光,哪怕是同朝為官也不會注意到身邊的同僚。這要不是韓度問起,他都不會去回憶。

“應該還好吧,他們不來打擾我,我也不去打擾他們。”

這叫好?這叫老死不相往來,好不好?

韓度頓時無語的笑了笑,問道:“你們私下裡,應該也沒有什麼往來吧?”

解縉聞言,頓了頓微微點頭。

“現在我再問你,你為何想要做官?”韓度語氣凝重的問道。

解縉有些茫然了,喃喃自語道:“我為何要做官?”

“有人做官是為了百姓,有人是為了升官發財,那麼你呢?”韓度緊緊盯著解縉的眼睛。

解縉沉吟了片刻之後,搖頭道:“為了百姓?我談不上。升官發財?我不屑......”

韓度看在解縉良久,突然說道:“或許,你是為了心裡的那一份不甘?你才華橫溢,卻屢屢頓挫。你覺得你屈居人之下了,想要站在人之上?”

“對,就是不甘!”解縉有些茫然,又有些堅定的說道。

經過這些對話,已經大概清楚瞭解縉是什麼人。也不在拐彎抹角,說道:“若是你想要做官,那我倒是可以給你兩個選擇。”

原本解縉心裡都已經失望,畢竟韓度問了這麼多,可是話裡話外都是不怎麼看得起他的樣子,他還以為是韓度不願意舉薦他,故意挑刺呢。

陡然聽到韓度願意舉薦他,並且還是給出兩個選擇,解縉陡然一驚,知道是誤會韓度了。

“敢問侯爺,是那兩個選擇?”

韓度豎起一根手指,“其一,我可以向皇上舉薦你為翰林待詔。”

翰林待詔!

解縉面露喜色,這個官職是他夢寐以求的。

翰林待詔這個官職雖然不高,只是一個正六品的官職,但是這個官職的主要任務便是陪在皇帝身邊,充當皇帝的秘書角色。

朱標雖然也算是勤政,但是精力的確是不如老朱那麼猛烈,時常批閱奏摺都會感到疲憊不堪,因此翰林待詔時常會被安排一些代為審閱奏摺。

解縉夢寐以求的就是能夠將他的才華展露於帝王面前,因此這個職位可謂是為他造設的。但是以前他也只能夠自己想一想,畢竟方孝孺還沒有這麼大的本事,可以將他推上翰林待詔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