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叢雲無視耳邊所有的聲音,往前一步指著2A656落地鏜床斟酌著說道:“主任,工件不能這樣取,要不然會造成二次事故的。”

原來剛才那些工人取工件的時候,是準備直接搖動絞盤把工件從機器中退出來。

但秦叢雲話音剛剛落下,耳邊就再次傳來無數的嘲諷聲。

“我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建議呢!原來就這啊!”

“哈哈哈!笑死我了,一個只會紙上談兵的學生娃,指導我們怎麼取工件。”

“就是!我們這些人哪個不是在車間幹了幾年十幾年的老傢伙,難道還不會取工件不成?”

“主任!快讓他回去辦公室喝茶吧!別在這耽擱大家時間了。”

……

這次就連齊麓山也沒有繼續呵斥,反而是用審視的目光看向秦叢雲。

他也是從基層崗位走到現在的,曾經也是一線技術工人,自然知道機器故障的時候應該怎麼將工件取出來,基本除了搖動絞盤之外就沒有其他的操作。

甚至他現在已經在心裡覺得閔藍田這次或許是看錯人了,眼前的秦叢雲很有可能真就是那種只會死讀書的學生娃,根本不懂車間生產的流程。

秦叢雲一眼便看穿了齊麓山的心思,也明白他突然阻止肯定會讓齊麓山心裡對自己的印象下降不少,但猶豫片刻之後還是指著2A656落地鏜床說道:“主任!你看固定盤的軸。”

齊麓山心裡已經給秦叢雲重新打上了標籤,有些不情不願地朝著固定盤軸看了過去。

只是這一眼差點讓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餘工人在看到那條曲軸的時候,眼中的不屑、譏笑也瞬間全部被震驚和恐懼取代。

無他,因為那條光亮的曲軸上此時已經有裂紋出現,雖然是那種十分細微的曲軸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的那種,但可不要忘記了現在固定盤上面的工件可是足足兩噸多,如果再加上固定板本身的重量最少也有四噸以上,就靠一根曲軸支撐著,如果從機器中退出來的話,很有可能就會如秦叢雲所說的那樣造成二次事故。

到時候曲軸一旦支撐不住工件和固定盤的重量斷裂,他們這些圍在機器旁邊的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逃不脫非死即傷的下場。

真要是那樣可就是重大安全事故,別說齊麓山就是整個1車間所有人都可能受到牽連。

齊麓山心有餘悸地重重撥出一口氣,看向秦叢雲的眼神滿是感激。

“小秦,你是怎麼看出曲軸上已經出現裂紋的?”

實在是那幾條裂紋太細小了,如果不仔細看是真的看不見,更別說大家都著急忙慌的時候。

秦叢雲知道現在是自己表現的最好時候,輕聲解釋道:“主任,其實我並不是看出來的,而是我上學的時候曾經研究過2A656落的鏜床知道它在遭受外力衝擊的時候最有可能受到損傷的就是曲軸,所以剛才特意關注了一下。”

“就這麼簡單?”齊麓山有些不相信的問道。

秦叢雲笑著點頭道:“就這麼簡單。”

其實他還有一句話並沒有說,那就是所謂的遭受外力衝擊主要表現在操作失誤上面。

他之所以能夠一眼看出曲軸的問題,其實也是因為先發現了工件的異樣,按照工件切削程度和方向判斷應該是工人操作失誤,將退刀搞成了進刀,從而導致刀盤打在了橫樑之上。

只不過這話秦叢雲不會說出來,一旦公之於眾剛才操作鏜床的工人很有可能會被通報批評甚至是直接開除。

初來乍到秦叢雲自然不想得罪人,尤其是1車間這種工人極其團結的地方。

而且秦叢雲也清楚,在車間想要站穩腳跟最重要的就是擁有幾個真心擁護自己的工人,只要他們支援秦叢雲想要往上爬就很輕鬆了。

果然,就在秦叢雲萬分肯定表示不會是其他原因的時候,就看到站在魯愛國身邊的那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朝著他投來了感激的眼神。

齊麓山並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目光在所有工人身上巡視一圈,似乎是在說你們現在服了沒有。

直到所有工人都閉嘴不言,他才笑著看向秦叢雲問道:“小秦,既然你說不能直接取出工件,那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其實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時候該怎麼操作了,無非是先用鋼纜和行吊固定住工件和固定盤,然後再一點點把曲軸退出來,但此刻卻是沒有一個人說話,紛紛將目光看向秦叢雲。

秦叢雲笑著搖了搖頭,如同開玩笑一般道:“主任!你們才是車間的技術大拿,我就是個剛來的小學生而已。”

“哈哈哈!你小子。”齊麓山朗聲一笑,開始安排人將行吊開了過來。

其實他也算不上試探,只是想知道秦叢雲會不會乘機表現,或者說貪功的心思,結果讓他非常滿意。

秦叢雲不僅沒有貪功,反而是將功勞完全推了出去。

工件很快被取了下來,果然不出預料在半途的時候曲軸“咔擦”一聲斷裂掉了,眾人見狀看向秦叢雲的目光都帶上了些許感激。

“重新啟動機器試一試。”齊麓山下令道。

魯愛國朝著身邊之人努了努嘴道:“遲斌,你去。”

遲斌也就是今天負責2A656落地鏜床的技術工人,聽到吩咐之後快速跑到操作檯按下了啟動按鈕。

只是在他按下啟動按鈕之後,足足過去了一分多鐘機器也沒能重新啟動,只是電機不斷髮出嗡鳴之聲,就好像是一頭大喘氣的老牛。

齊麓山見狀當即叫停,轉頭看向身板的周潤土說道:“能看出來是什麼問題嗎?”

周潤土是1車間維修組的負責人,自然對整個車間的機器都非常瞭解,但此刻卻是滿臉為難的囁嚅道:“主任,目前看不出來具體是哪裡出了問題,不過多半出在電機上面,要不我重新換一個電機試試?”

齊麓山聽到要換電機,有些微微皺眉。

要知道2A656落地鏜床的電機可不小,想要重新換一個最少也要耽擱大半天的功夫,那樣生產進度可就跟不上了。

不過現在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找不到問題所在耽擱的時間只會更久。

就在他剛準備點頭的時候,眼角餘光卻是瞟到老神在在的秦叢雲,忽然心頭一動問道:“小秦,我記得你剛才說上學的時候研究過2A656落地鏜床這臺機器對嗎?”

“是的!”秦叢雲點頭,明白齊麓山的意思但卻是沒有繼續往下說。

一是因為剛才他的表現已經讓不少工人對他印象有所改觀,二是周潤土剛才在技術科可是給他狠狠出了一口惡氣,現在自然要投桃報李。

作為技術負責人搶了維修負責人的活,難免會讓周潤土臉上有些不好看。

不過周潤土卻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一把拍在秦叢雲的肩膀上笑道:“兄弟,你要是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就直接指出來吧!我是真摸不準這老傢伙的脾氣,耽擱了車間的生產任務才是最嚴重的事情。”

“是啊!小秦,你要是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就直接說,這裡不會有人敢說什麼的。”齊麓山也大氣地表示支援。

當事人都這麼說了,秦叢雲不答應就好像是真的耽擱了生產任務,所以也只能轉頭看向周潤土說道:“周哥,重新找三條皮帶和八顆90號的螺絲過來吧。”

“好!我馬上就去。”周潤土答應一聲轉身就跑。

但周圍的工人卻是有些微微皺眉,不過現在卻是沒有人再出言嘲諷了。

有一個四十多歲的老鏜工語氣很是不解地問道:“小秦技術員,這機器現在都啟動不了,換皮帶有用嗎?”

秦叢雲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並沒有解釋,而是笑道:“有沒有用待會就知道了,反正換皮帶比換電機更快不是嗎?”

此話一出,不少工人都在暗暗搖頭,覺得剛才秦叢雲或許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現在就原形畢露了。

就連齊麓山都有些皺眉,不過他在和楊利民對視一眼之後,卻是沒有開口。

周潤土很快就拿著皮帶螺絲還有各種工具地跑了回來,氣喘吁吁的準備將東西塞進秦叢雲的手中。

只是被秦叢雲笑著給躲開了,“周哥!你才是咱們車間的維修負責人,你該不會是準備讓我一個大學生親自操刀換皮帶吧?”

他這句話很明顯是在開玩笑,當然同時也是為了體現出周潤土這個維修負責人的不可替代。

周潤土感激地遞過來一個眼神,趕緊拿著皮帶朝著2A656背後走去。

齊麓山等人也緊跟著往機器後面轉動,只是機器後面空間很小哪裡容得下那麼多人,只能聽到周潤土在那裡一驚一乍。

“兄弟,神了!你是怎麼知道固定動力盤的位置螺絲崩斷了?”

不過眾人聽到他這句話,都是紛紛將不解、疑惑、震驚的目光投向秦叢雲。沒辦法,誰讓他只看了一眼就發現問題所在,並且敢十分篤定說出來的呢。

前面就說了,車間工人最佩服的就是有真本事的人,所以這會大家對秦叢雲的印象再一次發生巨大的改觀,甚至不少人都覺得秦叢雲比他們這些老技術工人更加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