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亭趕車,車上坐著李金珠和尹嫂子,跟在一隊十幾輛裝滿細布的大車最後,趕往杭州城。

“唉,說起來,這細布生意做到現在,還是隻賺吆喝不賺銅鈿。”尹嫂子一聲嘆氣。

阿囡說她穿上細布衣裳在杭州城講學,肯定能帶起一波人買細布,她也這麼覺得,年年時興這個時興那個,都是這麼人學人學出來的。

原本,她以為這一回肯定能賺回本錢了,阿囡又說得讓別家也出點細布,阿囡這麼說,金珠就贊成,唉,算了算了,眼光要放長遠!

“阿囡不是說了,賺錢的時候在後頭。”雨亭笑道。

“我瞧著吧,阿囡就不像是個會做生意能賺錢的。”尹嫂子委婉的抱怨了句。

“都是跟著咱們才做的細布生意,再說,阿囡說的對,細布生意真要做起來,得大家一起,咱們一家獨木難支。”李金珠笑道。

“放心,不用勸我。”尹嫂子笑起來,“我這個人是挺愛銅鈿的,可我也沒那麼愛銅鈿,我要是隻看著銅鈿,當年也不會嫁進他們老張家!”

尹嫂子一聲長嘆。

當年她之所以答應了張家這門親事,就是因為她舅姑上門求親時那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張大脾氣好沒本事,以後他們張家的生意就由她打理。

唉,嫁過來才回過味兒,第一人家全是話裡話外的暗示,一句瓷實話兒都沒講過,二是這個張家,是她跟張大的張家,不是他們張家祖傳的張家家業!

“你看的是這份當家做主。”李金珠笑道。

“那時候就是憋著口氣,就是想讓他們看看,我就是比我那個便宜弟弟會做生意。後來才知道,人家不是說我不行,人家是說:你再行你也是個女人,是女人就不行!呸!”尹嫂子忿忿的啐了一口。

“跟阿武一樣。你再能打你也是個女人,你是個女人你就是不行。”雨亭笑著接話。

“啊?”尹嫂子一聲驚叫,“阿武……”

“你小聲點!”李金珠伸手去捂尹嫂子的嘴。

“她不知道?”雨亭跟尹嫂子一樣驚訝。

“你怎麼越來越不經心了!”李金珠沒好氣的瞪了雨亭一眼。

“我就說麼!我早就覺出來了!”尹嫂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我就說麼,咱們阿囡那麼聰明的人,跟阿武那麼不見外,阿武對阿囡多好呢,雨亭一點兒也不介意!我就說麼!”

“咦!瞧把你聰明的!”雨亭撇嘴白了尹嫂子一眼。

“不說這個了。你們分家的事怎麼樣了?”李金珠強行扯開話題。

“對對對!還是說說我們家那些破事兒!”尹嫂子一隻手揮著,哈哈的笑。

“這回是你弟媳婦不肯分家了?”雨亭趕緊跟上新話題。

“可不是!”尹嫂子兩隻手一拍,“從前吧是我死活不吐口,現在吧,是她死活不吐口!這可真是!三十年河東轉河西!”

“你弟媳婦盼著分家盼了那麼些年,怎麼改口了?你舅姑重新分家產了?給你們多了?瞧你掙錢多了?”雨亭摸了把瓜子。

“有一句說一句,大寶他嬸子也不是隻看銅鈿的人,大寶他嬸子心眼多的很,可是個精明人兒!我們家那一對老的,挑媳婦專挑精明的,嘖!”尹嫂子撇著嘴,響亮的嘖了一聲。

“那為什麼?”雨亭嗑著瓜子,及時跟上。

“嘿嘿。”尹嫂子乾笑了幾聲,“看著咱們兩家親近,怕分了家就沾不上光了唄!

“大寶他叔從小就瞧不上他哥,嫌棄他哥笨、沒本事,這兄弟情分一般的很,到我嫁過來就更不好了,明爭暗鬥的厲害著呢,我可不怕他們兩口子!他們兩口子跟我們兩口子沒情分,真要分了家,那不是更得生分了?”

“那捆著不分家,你們兩家就有情分了?”雨亭撇嘴搖頭。

“不是有大寶他們嗎!你不知道他們兩口子現在對我們家那兩孩子有多好!比我這個親孃好的多的多了!嘖!”尹嫂子嘖嘖有聲。

“這心眼!”雨亭一聲讚歎。

“當初我們堂翁翁幫我們,也是看著學棟的前程,後來又看著阿囡。”李金珠納著鞋底,笑道。

“我懂這個,所以麼,他們不肯分家,我也沒說什麼,我成天在外頭跑,我家小妮兒跟她嬸子比跟我還親,親就親唄。”尹嫂子揮手笑道。

………………………………

細布衣裳做起來太難太慢了,直到講學前一天,李小囡和晚晴才帶著一車衣裳趕到杭州城。

符太太做主,收拾了緊挨著貢院的一個兩進小院落給李小囡居住,

符太太親自看著人把小院打掃收拾妥當,讓尉四娘子帶著十來個丫頭婆子住在廂房陪著李小囡。

李小囡和晚晴趕到時,天都黑了,匆匆吃了飯,選定第二天要穿的衣裳,李小囡就趕緊歇下了。

第二天,李小囡早起了兩刻多鐘,吃好飯收拾好,顧硯就到了。

顧硯穿了件本白細布長衫,腰間繫著羊脂玉帶,赤金蟠龍帶鉤移在身側,垂著一串小小的玉珠玉佩,另一邊垂著繡金荷包,扇套,長衫下襬用素白絲線繡著兩寸多寬一圈萬福紋,和李小囡身上那件裙子做法一樣。

李小囡看看顧硯,再看看自己,想嘆氣。

明明她這一身衣裳花樣更多,配飾也更多更貴重精緻,可很明顯,顧硯身上的細布比她身上的太多了。

唉,真是時尚的完成度靠臉!

“怎麼啦?擔心?”顧硯微微欠身,看著露出鬱色的李小囡。

“擔心誰?”李小囡隨口問了句。

站在李小囡旁邊的尉四娘子失笑出聲。

“走吧!”顧硯用摺扇在李小囡肩膀上點了點。

“聽課的人都到了?咱們能不能從他們中間穿過去?”李小囡看著顧硯問道。

尉四娘子聽得眼睛都瞪大了,看看顧硯,再看看李小囡。

李姑娘這是什麼意思?讓那些人看到她和表哥並肩而行?還是看她和表哥著做工一樣的衣裳?

“為了讓人家看你的衣裳?你是不是有點?”顧硯簡直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她為了她的細布可真是拉的下臉!

“看你,你穿這件長衫極了!”李小囡陪笑道。

尉四娘子用力抿著嘴,擰臉看樹梢。

顧硯哼了一聲,吩咐石滾,“從正門進去。”

尉四娘子嘴抿的更緊了,眼觀鼻目不斜視,落在李小囡後面半步,繞往貢院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