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著眼田間,興衰在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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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帝國都城,還是這一座神秘的海島,這裡的故事離普通百姓太過於遙遠。
同樣的十月,弘治三年迎來了秋收,普通百姓在意的是自家田裡的收成,下半年辛苦的勞動成果。
南直隸,松江府上海縣。
今年下半年江南風調雨順,坐擁四十畝良田的徐裡迎來了一場大豐收,每畝得糧1.5石,共計60石糧。
正稅扣除三十分之一,除去各種雜項後,家裡還剩下糧食50石,脫殼成米40石。
只是徐家供養一個花銷很大的讀書人,家裡又有著近十口人要養,所以仍舊要精打細算地過日子。
“今年是豐年不假,但家裡這麼多張嘴,徐輔還得專心讀書,所以大家別想著新增新衣裳了。咱們將一點糧食攢下來,只有家裡有糧,心裡才能不慌。等將來徐輔讀書有出息了,咱們的日子自然就可以吃香喝辣了!”
徐裡作為家長有著自己的處世之道,其實主要是從父親和爺爺那裡繼承下來的思想,在晚餐時對幾個兒子和兒媳叮囑起來。
雖然40石糧看起來很多,但豐年米賤,換的銀子並不見得會增多。何況一家十口消耗的米糧並不是小數目,加上油鹽醬醋都需要花銷,其實亦是平平淡淡過日子。
由於這時代的生產力低下,一些山地並不適合種水稻,即便中產之家其實日子同樣過得緊巴巴的。
一旦供養讀書人,他們家裡簡直是開啟了一個無底洞。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很多江南殷家的家庭並不短視,他們知道唯一出路是供養一個進士官,不僅得到朝廷的優免,而且想要藉著權勢的力量一步登天。
正是如此,他們的日子雖然過得平實,但亦擁有著飛黃騰達的希望。
廣東布政使司,雷州府海康縣。
由於整個雷州半島受到颱風的影響,今年秋季的收成欠佳。
坐擁三十畝田的康大海擁有一張飽經風霜的老臉,看著曬穀場的收成顯得憂心忡忡的模樣,嘴裡的檳榔咀嚼了一遍又一遍。
正常年份的畝產四百斤,但今年受到連續颱風的影響,僅僅只有往年的一半,共計產量是六千斤。
正稅需要扣除四百斤,加上官府的各種雜項,家裡能得到的糧是14石。
康大海將嘴裡的檳榔吐掉,唾沫已經變成血色,這14斤糧僅僅只能持續他們一家的生計,而今年休想買肉過年了。
“今年的年份不好,所以到明年春收都要省著吃,油鹽能少放就少放。等到換糧有節餘,我會買條魚乾回來做年晚餐,年年有魚嘛!”
康大海在晚飯的時候,亦是將自己盤算的計劃說出來,而這種持續生計的方式已經持續了幾代人了。
豐年吃肉,平年吃魚,災年吃土。
由於土地肥沃程度存在差異,江南的百姓還能想著辦法供養子弟讀書發財致富,但偏遠地區的百姓更多是想著生計。
若說他們的出路在哪,恐怕只能是偷偷溜到海上謀生,從事殺人越貨的勾當,進而擺脫這種勉強填飽肚子的生活。
倒不是他們不想做一個書香門第之家,只是奈何辛辛苦苦耕種的收成擺在眼前,他們再勤勞亦是僅僅能填飽肚子,這種水稻的產量根本無法讓他們有節餘。
河南布政使司,開封府扶溝縣。
由於黃河治理還在持續,趙老實的田地受到洩洪的影響,剛剛長勢良好的莊稼突然被淹沒在河水中。
他們一家子忙碌了小半年,雖然得到了朝廷的免稅,但自己名下的三十畝僅僅只得到了一千斤的糧食。
“朝廷正在整治黃河,只要熬過今年,那麼明年咱們便能頓頓填飽肚子!雖然咱們現在是吃不飽,但總比背井離鄉要強,所以都忍上一忍,趁冬至未來,多到外面挖野菜儲糧過冬!”
趙老實奉行的是先輩的艱苦奮鬥精神,雖然喝的稀弱整個人有氣無力,但還是進行發言鼓勵大家道。
他們所處地區的土壤不錯,但奈何地處黃河之側,所以河患頻頻出現,時而豐年,時而又顆粒無收。
現在處在了特殊的時期,為今之計只能選擇苦熬,只希望明年春收能迎來豐收,從而擺脫現在這種朝不保夕的生活。
生活在這個時代便是如此,日子好與不好,完全取決於土地農產物的產量,而產量幾乎是由老天來決定。
正是這個金秋十月,整個華夏大地呈現著悲喜三重天。
雖然文人一直渲染盛世,只是安史之亂直接戳穿了盛唐的謊言,那一個歌舞昇平的長安城外是餓殍遍野。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
不論是哪個時期,雖然一些人享受到了和平盛世所帶來的繁榮,但生產力低下注定需要更多的百姓負重前行。
只是很可惜,普通的勞苦大眾一直都沒有發聲權,歷史是由文人所書寫,甚至是由文人定義好與壞。
周朝明明是一個生產力低下的奴隸制王朝,結果在文官集團的極力渲染下,反倒成為了治國的標杆。
很神奇地,既出現了武則天的周朝,亦出現了五代十國的後周,似乎周朝真是一個使人人豐衣足食的時代般。
時至今日,哪怕明制對六部尚書有固定的稱謂,但官場仍奉行周朝稱呼。
吏部尚書稱為天官或太宰,工部尚書稱大司空,禮部尚書稱大宗伯,戶部尚書稱大司徒,兵部尚書稱大司馬,刑部尚書稱大司寇。
雖然幾經變遷,但《周禮》在政治思想上始終佔據重要的位置。主觀觀點認為:亂世崩潰於《周禮》的瓦解,盛世則是源於《周禮》的迴歸。
至於他們奉為聖人的孔子,則是將其失敗歸咎於生於亂世,而一個統一的王朝恢復《周禮》則會創造出盛世。
不過現在一切都在悄然發生著改變,當今聖上並沒有盲目地追求周禮,而是著眼於整個社會的生產力,關注著百姓的糧袋子。
歷史的光芒不能只照耀著繁華的長安城,亦得著眼於勤勤懇懇勞作的普通大眾,看著他們每一年的具體收成。
話分兩頭,荒島之地凸顯農作物種子的可貴。
不論是金銀還是金礦石,始終無法成為留在島中的籌碼,直到李聞言掏出了十分可貴的黃豆種子。
李言聞被蒙上眼睛後,便被這一夥人押著返回她們的營地。
初時前面的道路還是鬆軟的沙地,但很快便是結實的泥土,甚至他還朝上走了一段坡路,越到後面的路越難走。
只是到了某處鬆軟之地,他明顯感受附近的人多了起來,周圍傳來依舊都是女人聲,自己彷彿來到了一個女人王國般。
恰是這時,一陣風吹過自己的臉頰,綁在他眼睛上的黑布脫落。
呈現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個四處栽種桃樹的村子,放眼望過去都是女人,而且很多女人竟然都是光著屁股。
在這麼一瞬間,他的大腦嗡嗡作響,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般場景。
咦?
那個大屁股的女子注意到李言聞正在注視著自己,顯得疑惑地轉過身打量這個完全陌生的年輕男人。
李言聞被人從後面重重地踹了一腳,整個人當即朝地上摔下去,好在地面是鬆軟的黑土,倒不至於使他受傷。
只是剛剛這一眼,讓他得到了一些資訊。
他意識到這是一個主要以女人為主的聚集地,從桃樹的年分來看,她們在這裡應該生活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
雖然他讀過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但這裡卻是充斥著一種詭異,這個村子究竟是如何誕生?又因何能0夠延續至今呢?
“進去吧!”
不等李言聞有所明悟,他再度遭到了粗魯對待,在被帶到一間囚牢前,身後的女人便將他一腳踹了進去,而後便將門鎖上了。
“幹什麼,我不洗!”
正當李言聞還在疑惑為何沒有見到趙闊和王守仁兩個同伴的時候,結果趙闊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過來。
李言聞發現這個牢房三面都是土牆,只是土牆的粘合處已經出現脫離,所以可以透過一些牆洞觀察外面的情況。
趙闊和王守仁得到了特殊的待遇,不知從哪裡引來了清澈的水源,兩個人竟然被安排在一處水潭處沐浴。
“趙兄,既來之,則安之!”王守仁是一個十分愛乾淨的人,正為海水的浸泡而渾身難受,而今很享受地開始解除自己身上的衣物。
趙闊卻是有著一種擔憂,便壓低聲音認真地道:“她們會不會是故意讓我們兩個洗乾淨,然後……”
說到最後,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王守仁已經脫掉衣服下水,顯得十分坦然地道:“生死各安天命!若真有什麼憾事,恐怕是今生無法報效朝廷了!”
經過這些年的種種經歷,他對成為聖人不再那般地執念,卻是想要施展自己的才能,從而追隨當今明君弘治開創屬於華夏的盛世。
只是奈何命運弄人,明明是一場很有意義的海外之旅,結果他們三人為避奸人程壎淪落到這座荒島。
現而今,他們三個成為了這股神秘勢力的階下囚,完全不知道洗完澡後是要殺還是要剮。
“我一定要逃出去,程壎那個混蛋肯定還沒有死,我一定要親自到皇帝面前揭發程壎的罪狀!”趙闊是一個疾惡如仇的性子,當即恨恨地說道。
李言聞一直蹲在牆洞前偷窺,雖然將浴池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但奈何距離有點遠,所以沒能聽清他們兩個在嘀咕著什麼。
他同樣不想死在這裡,隱隱間他還有一個神聖的使命要完成。
雖然他自知自己這輩子不可能成為御醫,但總覺得自己在醫道會有什麼建樹,亦或者培養出一個傑出的後代。
夜幕降臨,外面顯得十分安靜。
趙闊和王守仁兩個人剛剛被安排進到牢房,結果先後被人叫了出來,只剩下李言聞一個人孤零零呆在這裡受凍。
原本以為叫走王守仁和趙闊是要問話,但直到半夜三更仍舊不見人。
李言聞熬出了一雙熊貓眼,面對清晨過來送餐的女子憤憤地質問:“你們將我兩個兄弟怎麼樣了?你們對我兩個兄弟做了什麼?”
女子的臉刷地紅了,當即丟下飯菜,然後頭亦不回地逃離了這裡。
其實不止李言聞在找人,東海總督徐世英亦是派出了霍海等干將在各個島嶼中穿梭,亦是想要將失蹤的王守仁等人找回來。
只是茫茫大海有著數之不盡的海島,想要找到這裡,又談何容易呢?
十二月的北京城,此時已經被冰雪所覆蓋。
今年京城最大的劫數恐怕要數年初的天花疫情,那一場疫情不僅迫使京城各坊封禁,而且還帶走了一些感染者。
只是朝廷的防疫措施得當,致使天花疫情沒能夠出現大面積感染,而後朝廷逐步推廣種痘的防治方法。
雖然五月份疫情出現反覆,但朝廷始終能夠牢牢掌控局面,致使天花疫情已經成為大家腦海中一段不太重要的記憶。
反倒是棉布出海的計劃有序推進,特別打擊金融業後,越來越多的權貴資本進入紡織行業,從而推動了整個產業的發展。
現在不論是種植棉花,還是成為紡織工人,亦或者從事紡織副業的民間資本,都能夠讓他們享受到紡織業蓬勃發展的紅利。
其實京城並不侷限於紡織業的發展,由於大量普通的百姓得到了紅利,無形中又推動了京城的消費市場。
不說大量年輕的紡織女工購置化妝品,像趙老四用多年的積蓄翻新房子,同樣無形中在拉動京城的消費市場。
現在面臨即將到來的春節,大家的口袋已經變得充實起來,哪怕節儉的人家也想過一個熱鬧的春節。
對華夏的百姓而言,若自己一個人隨意一點即可,但如果能夠讓妻兒開開心心自然不可能會過度吝嗇了。
“豪宅八折急售!”
“黃金地段,八折誠意賣房!”
“毗鄰學府,八折含淚大甩賣!”
……
歷史彷彿重演一般,京城突然又出現了一股賣房潮,只是此次不是他們提前得知朝廷即將出臺新措施,僅僅只是一年一度的財政會議即將召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