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重新座定,群臣也是站立於原地,但所有人的目光這一刻都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文彥博的身上。怎麼著,提議劉寬接任唐科職務的事情,可是你最早提出來的,現在還指著別人來說這件事情嗎?

文彥博心中有些惱怒,尤其是感受到大家的目光之後,讓他對趙允讓生出了一股的恨意。

你被打臉就被打了唄,找找原因,回頭在打回去,那才是最應該做的事情,把自己拉進來算是怎麼回事?

還有,自己會不會被打臉?

想到這裡,文彥博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向身邊的那些相公們身上看去。

能站在前面的,都是身居高位之人又或是功勳卓著之人,就沒有一個簡單的。而這些人也是大宋最高決策者之一,倘若這些人聯合起來,便是趙禎也要被逼的低頭。

就算你是皇帝,也不可能事事親為,很多事情也需要有人去幫你做才成。如果真把這些相公們給得罪死了,就是和你唱反調,那你說的話就不是聖旨,而是屁話。

倘若皇帝下了旨意,卻是連皇宮都傳不出去,這個皇帝也就被架空,也就不算是真正的皇帝。

想到大宋對讀書人,對臣子的政策還是很寬鬆,以至於大家的脾氣都被慣壞,有時候更是連皇帝都敢頂撞,那否定自己的提議又算得了什麼呢?

一想及此,文彥博此時看誰都感覺到,這個人要和自已做對,要否定自已的提議,不由間就感覺到腦袋再變大。

“咳。”

寂靜的大殿中,一聲輕咳之響,讓文彥博瞬間回過神來。

他聽出這是趙禎的聲音,顯然官家都有些不耐煩了。事以至此,他只得硬著頭皮上,不然的話,一旦讓官家認為你是一個膽小怕事之人,形成了這種印象,那以後還何談什麼前途?

再說了,也未必就一定會有人不給自己面子,或許唐介所為只是為了打趙允讓的臉呢?

心中自我暗示著、鼓勵著,文彥博終於開了口。“陛下,臣有提議,光祿卿大夫劉寬能力出眾、人才難得,現任職務已經超過了四年,按理是可以提升一步了。樞密副都承旨唐科,最近在軍務考核方面,接連出錯,臣以為這麼重要的位置應該換上更有能力的人去擔任才是,所以臣推薦劉寬擔任樞密副都承旨一職,還望陛下應允。”

歷史之中,文彥博的確是拿下了這個位置,然後以此為基點,開始插手大宋軍務。

以至於到了後來,大宋軍方能戰的將軍得不到提拔,反而是那些妥協派開始受到了重用,以至於最終與遼和西夏交手的時候,屢戰屢敗。最終,蒙騎殺到,金軍南下,真正敢於反抗的宋軍是少之又少,看似堅固無比的汴梁城,竟然瞬間就被攻破,兩帝被俘。

再說朝堂之上,文彥博侃侃而談,在他口中把劉寬誇成了花,卻把唐科貶的是一無是處。

可實際上,唐科也僅僅是在兩名營指揮使的考核中給出了並不符實的考評而已,這還是因為文彥博有意為之,先讓人放出了錯誤的訊息,影響到了唐科的評判。

事後,文彥博抓住了這件事情,大力宣揚,使得人人都以為唐科做了多大的錯事。33

有關這件事情,唐科在第一次見到蘇石見面的時候,就進行了解釋。就蘇石的瞭解,唐科這個人能力還是不錯的,對軍隊的很多將領都有足夠的瞭解,雖然難免會有一些小問題存在,可總的來說,還算是稱職。

若非如此,蘇石也不會為唐科的事情出頭。

蘇石的眼光何等之高,非是有能力之人那是絕對不會入其眼中。

文彥博還在說著,誇誇而其談,似乎只有把劉寬放到樞密副都承旨的位置上,這才是最正確的事情,反之的話,那就要埋沒人才,將是大宋的巨大損失。

噼裡啪啦,文彥博一會的時間裡說了很多,似是有些口乾舌燥,這才停了下來,最後舉起了手中的白玉芴板,向著金鑾殿上的趙禎說道:“陛下,臣建議由劉寬任樞密副都承旨一職,懇請陛下恩准。”

終於,鋪墊了半天,文彥博把自己這個目的說了出來。

大殿中,這一會也是十分的寂靜,尤其是那些三四品的大臣,目光更是不斷在那些一二品的相公身上掃過,似乎想要看出一點什麼東西來。

“嗯,聽愛卿之意,這個劉寬倒是一個人才。那好,其它臣子們,是否有什麼不同意見?”

趙禎還是笑呵呵的說著,此言聽在了文彥博耳中,讓其鬆了一口氣。

他十分了解趙禎其人,知道既然這樣說了,那就證明是贊同自己這個提議,這樣事情就好辦了許多。

因為從某方面而言,誰現在提出疑義的話,那也就等於是在質疑官家。

文彥博這裡鬆了一口氣,趙禎的目光還在向著群臣身上看去,一道聲音在下一息就傳了出來,“陛下,臣並不同意文相公的提議,劉寬,庸人矣。”

李迪終於站了出來。

手持芴板的李迪宰相,正式站在了文彥博的對立面,甚至這一刻,連趙禎的顏面都沒有顧及。

此言一落,大殿之中頓時就傳出了一陣陣小聲議論之音,便是在金鑾殿上,趙禎的眼中都閃過了一道不愉之意,但是很快,便是一閃而過,跟著身體向著龍椅上一靠,開始看起戲來。

李迪都站了出來,這就不能不讓趙禎重視。

說起來,滿朝文武,只論資格比李迪強的基本上沒有,若是論學識,高過他的也沒有幾人,不然的話,自已的獨子趙曦也不會由他去教導。

加之李迪可是三朝元老,很多朝中的大臣都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個人若是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便是連趙禎都不得不去重視。

還真有人反對?

文彥博這一會臉色有些難看。

說起來,他的提升也曾有李迪的功勞,至少自已能入相公一列,當初人家是沒有反對的。可是現在,竟然質疑自已的推薦,這讓他心中有些惱怒。

“李相公,但不知道您所說何意,劉寬怎麼就是庸人了?”雖然說文彥博並不想與李迪對上,弄不好就要落下一個不尊老的評價,但即然人家都殺上門來,他當然不可能當一個縮頭烏龜。

面對著文彥博的問題,李迪只是輕哼一聲,卻沒有回答,反而朝臣之中另站出一人說道:“五日之前,劉寬出門之時曾遇一流浪之漢擋路,他縱容手下家丁將其打傷,後有人將此事狀告到開封府,劉寬怕擔干係,竟然將打人的那名家丁開除出去了劉府,脫離干係,任由衙役抓捕問罪,再也不管不問,如此膽小怕事,怕擔責任的臣子,如何又能擔任樞密副都承旨的職務,如何還能給軍中將領一個公正的評價?”

說完這些,那名臣子又道:“臣樞密副使富弼反對。”

富弼站了出來,成為了第二個反駁文彥博提議的相公。

而在說完這些之後,富弼還繼續的說著,“臣觀唐科其人,雖然做事情也有錯誤之時,但不過是輕信了他人而已,本質上能力還是不錯的,這些年來,我大宋軍隊的將領在晉升一道上,也未見有什麼人提出過什麼疑義,所以這個唐科是合適的,並不應該更換。”

富弼可是樞密副使,現在談的又是樞密院的事情,他站出來說這些再是合適不過,一時間文彥博都不知道怎麼反駁為好。

倒是龍椅上的趙禎,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當下皺了一下眉頭,如果劉寬真是這樣膽小怕事之人,自然是不適合成為樞密副都承旨。“開封府尹來了沒有?”

“臣陸梧在。”

“富卿所言可是確實?”

陸梧心中發苦,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一次的大朝會就是神仙在打架呀。

按說,以他的官階還是不要參與其中的好,不然得罪了誰,人家想給自已找點麻煩,那也是很輕鬆的事情。只是現在官家問起,他也不敢不答,只能低著去,不去看文彥博那瞪來的雙眼道:“回陛下的話,確...確有其事。”

陸梧這樣說,就代表事情是真實存在,當下滿朝臣子譁然。

家丁本就是為主人出頭,可是反過來出了事情,主人馬上就把家丁給賣了,這樣的人指著他能擔什麼干係,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雖然說官員也要守宋法,不能與官府為難。但至少不能開除了家丁,在家丁遇事之後,大不了就是應該承擔什麼責任就承擔什麼,做為主子,好好補償一下其家人是應該之事吧。

這些事情都不做,事後也不管不問,這樣的人,誰可能會為你賣命。

這樣的人去管宋軍的考核,還要寫評語,那能公正才是怪事了。怕一旦有人真的威脅他,那黑的也要寫成白的了。

群臣在下面議論著,龍椅上的趙禎面色也很是不好看。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