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五章 朝堂亂相（中）

這可是大宋開國之後從不曾發生的事情,蘇石就開了這樣的先河。

如果說之前蘇石膽大包天，殺了原鴻臚寺少卿姜泰，至少那個時候，他已經被奪了官身，成為了一名被流放地罪人，殺也就殺了。可是這個賀源，卻是在職地四品知府，竟然也是說殺就可以殺的嗎？

即便是趙禎身為皇帝，都不會輕易做這樣地事情，因為這會很容易引起其它臣子們地反對，甚至事情鬧大了,對於他帝位地穩固都會有一定的影響。

蘇石不過就是一個從四品散官，論官職品階與賀源一般無二，甚至還不如對方，竟然就敢下這樣的殺手，這如何讓趙禎會不生氣？

下面的臣子還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只知道剛剛還恭賀官家得了蘇石一員良將來著的，可怎麼這麼快蘇石就被怒斥了，那剛才的恭賀算是怎麼回事？這不是打大家的臉面呢？

眾人不解，趙禎也懶的去解釋，而是直接就把戰報遞給了一旁的中官張茂則，“去,把奏書送給眾大臣們好好看看。”

趙禎是真懶的去說了，這個蘇石膽子也太大了。

張茂則領旨而去，趙禎座在龍椅上，面色有些不愉，但心中其實卻並非是真的有多生氣。

一來，這個賀源他是知道的,其人上任真定知府是大宗正趙允讓保舉的，那根本就算不上是自已人，這樣的臣子死也就死了，回頭他正可好可以派一名聽自已話的臣子去接任，這於他是有好處的。

二來，蘇石剛殺了西夏名將鄔鬱，等於又立下了一大功勞，這讓趙禎都不知道要如何賞賜他。

之前可是接連提拔了四級，現在若是在給其升官的話，看其只有十六歲的年紀，那真有一天就要到無功可賞之地，若是那時，自已要怎麼辦？

現在好了，蘇石主動犯了錯，就等於把把柄交到了自已手中，那就不用去考慮賞賜的問題，倒是幫他解決了一件麻煩事。

甚至這一會，趙禎也已經想到，怕這是蘇石有意為之，就是為了讓自已不太難做。但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這抬手就殺了一名朝廷四品重臣，是不是舉動太過了？

趙禎心中有些五味雜陳的時候，宰相李迪已然看過了戰報，但臉上卻是無悲無喜，什麼都沒有說。這讓那些正觀察著他的其它臣子不免有些失望。

原本還想看李迪會有什麼樣的表現，從而猜出戰報上大體內容呢，現在看來，指著李迪是沒戲，這便把目光放在另一名宰相賈昌朝的身上，想要看看他會不會有其它的反應。

但大家註定是會失望的。因為在此之前，賈昌朝早就收到曹皇后的密信，早就知道發生了何事，早有準備的他怎麼可能會露出其它的表情來。

李迪沒有表現，那是因為從某方面而言，他與蘇石是一夥的，都是輔助荊王趙曦之人。

即是有著共同的目標，李迪當然不會落井下石，這不是自斷羽翼嘛。

如此，兩位宰相都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之下，大家就只能將目光放在其它正閱讀戰報的大臣身上。

范仲淹也看了，臉上有些氣憤，卻沒有多說什麼。

或許他是受到了兩位宰相的影響，人家都沒有說什麼，他現在還不是真正的宰相，還輪不到他跳出來。

嘴上雖然沒有說些什麼，范仲淹卻在心裡有些生氣，認為蘇石做的的確有些過了。

范仲淹骨子裡忠君思想極為嚴重，等階觀念更是如此。

他更欣賞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中心思想。

在他心中，大臣們的命就是比普通百姓的性命珍貴，即便是大臣們真犯了什麼錯，那也應該關起門來由自已人去處理。而不能像是治民一般，隨便的打殺。

不然的話，今天可以殺了這位大臣，明天就可以殺了那位大臣，那是不是說明，有一天就可以隨便的殺自已了呢？

就算是為了自已的特權，范仲淹也不會允許蘇石的所為出現，更不用談什麼贊成了。

心中對蘇石極為的不滿，但范仲淹也不傻，也猜到這是蘇石怕軍功太甚，有意犯的錯。想必這一會官家心中正高興呢吧。

即是如此，他怎麼好站出來喊打喊殺呢？

范仲淹能夠順利的推行新政，正是因為得到了趙禎的大力支援，對於這個最大的靠山，他當然不會去惹其不快。

排在前排的一名名大臣一一看過了戰報，但都沒有說話，雖然他們心中已經有了各種的想法，卻沒有一個人跳出來表態。這些老狐狸都是聰明人，也就早猜到蘇石敢這樣做的底氣所在，這是主動把把柄交到官家手中，這還真是聰明的做法。

只是這次錯犯的有些太大了，四品知府呀，說殺就給殺了，那是不是要一個說法呢。不然的話，以後眾大臣豈不是會人人自危？

心中反對的人自是佔多數，只是趙禎還沒有說要怎麼辦，大家都在一旁拭目以待罷了。但當奏報送到了大宗正趙允讓手中的時候，他的反應與眾人那是大不相同。

賀源可是自已推薦才任的真定知府。

在所有人的眼中，賀源就是他的人，那現在自已推薦的人，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若是他再什麼也不說的話，豈不是會讓那些投誠自已的人心寒？

更重要的是，經過此事之後，其它人會怎麼看自已？

會不會認為自已好欺負？不在把自已當回事了？

趙允讓是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出現。心中大罵著蘇石不是東西的同時，他也是第一個看了奏報之後發聲之人，“陛下，蘇石竟然敢壞了祖宗法度，不經請示就殺了一名四品知府，實在是膽大包天，臣請陛下重罰，臣請陛下削了蘇石的官身，命令真定府衙役將其押到汴梁，臣願親自審問，以證清明。”

趙允讓早已經與蘇石勢同水火，現在不過是仇上加仇而已，他說起話來，自然是沒有什麼顧慮。

屬於趙允讓一系的臣子，都還沒有看到戰報，沒有弄清發生什麼事情呢。但眼看著自家主子都親自下場了，哪還能不知道要做些什麼，當下朝堂上有就十多名三四品官員跪倒在地上，同聲喊著，“重懲蘇石，以證清明。”

一下子這麼多臣子跪倒在地請願著，這並沒有出乎趙禎的意料，同時也讓他看清了自已這位堂兄在朝廷上的真實實力。

竟然有這麼多人跟著堂兄了嗎？

趙禎看著跪倒的那些人，眼中的不悅是一閃而過。

“臣請陛下三思。”

就在趙允讓等著趙禎作決斷的時候，宰相李迪突然就站了出來，似有著不一樣的態度。

“哦，李愛卿可有什麼看法，不妨直說。”看到年邁的李迪主動站出，趙禎頓時來了興趣，一幅十分和藹的樣子問著。

趙禎沒有給予自已回答，反而問起了李迪的態度，這自然讓趙允讓十分不滿。但他卻沒有什麼辦法，誰讓人家是皇帝，座在那個位置上呢？

心有不服的趙允讓，只能想著看李迪會說些什麼，然後進行反對。總之就是一句話，今天這件事情絕對不能善了。

“陛下，孟子曾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一次蘇少府的行為雖然過激了一些，但卻也是事出有因。蘇家軍縱橫遼蒙之地十數州，為我大宋的安寧付出了巨大的貢獻，甚至是生命。但他們的家人卻被賀源所害，將心比心，換成任何人怕都會非常氣憤。一個人在憤怒之下，做出什麼事情來也都是正常的。”

“所以臣認為，蘇少府並非是一定要挑釁大宋的法度，而是一時氣憤不過為之罷了。加上蘇少府只有十六歲的年紀，正是熱血衝動的時候，他會這樣做也就不足為奇了。”

李迪剛剛表了態，趙允讓便不服氣的想要開口，怎麼的，年輕就可以犯錯嗎？年輕犯錯就不要懲罰了嗎？

只是不等他把話說出口的時候，李迪身邊的賈昌朝卻是先一步開口言道：“李相公之言甚是。臣就在想，若非是蘇少府太過年輕的話，怕也就不會在衝動之下北上伐遼了。”

賈昌朝竟然也支援李迪，這讓正準備開口的趙允讓連忙閉上了嘴巴。

同為宰相，賈昌朝與李迪大不相同。

後者已經年邁，且身體也不太好，現在基本上不管朝堂政務，更多是把精力放在教導荊王趙曦的身上。

賈昌朝卻是剛升為宰相，極得趙禎的信任和重用，正是大權再握之人。

如果真的與這個人唱反調，引得雙方生出了嫌隙，那絕對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至少，為了一個已死之人和賈昌朝當朝對峙，這個結果不是趙允讓想要的。

趙允讓不開口，正在權衡利弊得失的時候，參知政事龐籍說話了，“兩位宰相大人說的極是，蘇少府年輕易衝動，這原本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他會有這樣的做法，不過就是一時氣憤所為罷了，再說了，誰不知道蘇少府有腦疾，或許是舊病復發呢。臣認為，事情情有可緣，請念在蘇少府北上有功，還請陛下網開一面。”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