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不知為什麼,明明是早春,可今天的夜顯的有些枯寂。

顧青君坐在家中大廳的餐桌旁,和一幫姐妹一邊吃飯一邊說笑,陣陣歡聲笑語,沖淡了心中那股說不出來的寂寞感覺。

吃過飯,顧青君不急著起身,而是對他名義上的大妹妹,那位著紅衣的女子,如今名喚顧青婉的輕聲說道:“從明天起,我要閉門讀書,除了上官耀以外,不管是誰來拜訪都幫我攔了。”

顧青婉輕笑:“嗯,省的,哥哥是要考狀元的,自然要好好讀書。”

說起狀元,年齡最小的黃衣女子顧青姿滿臉的笑,頰上兩個酒窩似是盛滿了蜜一般:“哥哥一定能夠高中狀元,到時候誇馬遊街,我和姐姐便在街旁的高樓上為哥哥扔香囊,灑香花。”

青衣女子名喚顧青媛,她臉上帶著溫和笑容,聲音也不急不緩:“哥哥必是狀元。”

顧青君聽的一笑。

家中大妹妹出身武將世家,一身好武藝,長相豔美,弓馬嫻熟,行事瞧著頗為穩當,其實性子有些急燥。

而三妹妹年幼,又出身清貴,養的十分嬌憨,難免有些天真。

只二妹妹因著出身富商之家,幼時就幫著料理生意,面上看著溫和,其實是個聰慧又有手腕的。

青媛已經從當前朝庭局勢中推測出顧青君這次必中狀元。

無它,乾元帝需要而已。

乾元帝以藩王之身謀逆,帶著邊關士兵攻入京城,逼的他的親侄子惠帝放火自焚,已引的天下譁然,朝中一些忠正的大臣為此以身殉國,更有清流上表痛罵他狼子野心,得國為正。

為此,乾元帝極需要祥瑞之事來衝散這些陰雲。

而顧青君已中五元,再中個狀元,便是六元及第,自古以來少有。

便為了六元及第的名頭,無論殿試考官是什麼人,都會把顧青君點為頭名狀元。

而這個,也只有二妹妹瞧出來了,也心中明亮極了。

顧青君伸手摸了摸青姿漆黑的秀髮,臉上帶著溫柔極了的笑:“三娘可要多備些香花。”

顧青姿重重點頭,發出一些鼻音:“嗯,嗯。”

夜越發的深了,乾清宮中卻還是燭火通明。

更深露重,乾元帝齊恆披著厚衣還在批摺子。

批了幾本摺子,他就有點不耐煩,揉了揉額際,對陪在身側的王忠道:“王伴伴,夜深了,你且去休息,不必陪朕,朕再看幾本摺子便睡了。”

王忠卻固執的站在那裡:“陛下,時候不早了,陛下也早些休息吧……龍體要緊。”

齊恆抬頭看了王忠一眼,見他已呈老邁之態,鬢間霜發堆疊,臉上皺紋深深,不由心軟了幾分。

“罷,朕也去歇下了。”

王忠服侍齊恆睡下,給他蓋好了被子,放下床帳,這才帶著幾個小黃門退出去。

走出門去,輕聲吩咐門外的守衛:“你們好好守著,莫要讓人擾了陛下清夢。”

“是。”兩列守衛小聲應答。

王忠還是有點不放心,無奈實在年邁,體力不支,只好先去休息一會兒。

而齊恆躺在床上,明明閉著眼睛,卻怎麼都睡不著。

他已經有許多時日未曾好眠。

一夜夜的,只要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那張明明看起來很清冷,但眼中卻似含著整個春天的如花嬌顏。

只要睡下,就會夢到那場大火。

那火好生的大,火勢洶湧,紅光映照了半天的天際。

那樣大的火,炙熱之極,離的很遠,都能烤的人臉上生疼。

每每出現那些景象,齊恆心口生疼,疼到撕心裂肺,他經常半夜驚坐而起,喘著粗氣捂著胸口用盡了力氣才能壓下那樣的疼痛。

今天也是如此。

月亮爬上半空之時,齊恆在床上坐起來。

夜間還帶著寒意,可他卻是滿身大汗淋漓。

黏膩的汗水讓他的寢衣貼在身上,極為不舒服。

可一向喜潔的他卻顧之不得。

他耳邊一聲聲的響著哭泣聲,求救聲。

那似是顧皇后的聲音,卻又不像是她的聲音。

“早知道……”

他輕聲道:“早知道會是這般結果,朕該再早些尋你。”

以往的經驗告訴齊恆,他是再睡不著的。

索性他就起床,在御案下摸索一會,抽出一卷畫來。

點了燈,齊恆展開畫卷,畫卷之上,西府海堂之下,一絕色女子含笑而立。

畫中春光明媚,可再明媚的春光,也不及女子笑時那滿眼的春色。

那是將整個春天都嵌入其中的美,美到讓齊恆都要沉醉。

他伸手撫過畫上女子嬌顏:“造化弄人,朕……”

這樣的夜裡,在外人看來雄才大略,勇武剛毅的乾元帝,也不免脆弱起來。

看著畫中女子,他眼中隱有溼意。

“朕知道你不喜深宮,更不喜齊修小兒,原想朕得了這天下,還你自由……”

又是一日春光正好。

京中許多公子和女郎趁著這樣的好時光去踏青。

顧青君說到做到,自得了會元之後,一直在家中苦讀,哪怕天光再好,也不出府門一步。

倒是她的三個妹妹時不時的出門遊玩。

而顧青君這裡卻實在耐得住性子。

她是能耐得住的,但許多人卻是忍耐不住。

就像是這京中的文武百官,一個個的都在抓心撓肝。

沒人知道,顧家門外許多地方都有別家的探子。

像是顧家外邊一條街上的酒樓,那便是張家的產業。

還有離顧家不遠的餛飩攤,攤主是周家下人。

再比如在顧家後門那條巷子裡走街賣貨的貨郎,便是楚家派來的。

這些人都在密切的盯著顧家,尤其是盯著顧青君。

而顧青君閉門苦讀,讓這些官老爺真是急的要把鬍子都快揪光了。

鎮國公成日在家裡等著探子的訊息。

可一日日的,顧青君就是不出門。

鎮國公是個將軍,平時裡性子難免急燥些。

他連最愛的鳥兒都不逗了,坐在家裡,漲紅著臉急道:“你倒是動一動啊,那瘟神還沒尋到呢,怎麼就,怎麼就不出門呢。”

“直娘賊,京城百萬人口呢,你個神仙不害怕,我們可害怕的緊,那可是瘟神啊。”

“怎麼還不出門,莫不是屬王八的?”

“不好,不好,不是屬王八的,難不成是王八成精修了仙?”

相較於鎮國公,張尚書倒是更主動一些。

他讓人登讓去請顧青君過府議事。

誰知道人沒請來,家中下人回報:“顧會元正在為殿試閉關苦讀,不能來見老爺,他讓小人代他向老爺致歉。”

張尚書聽的也差點破防罵娘。

“苦什麼讀,殿什麼試,你傻不傻,只要答的不離譜,狀元就是你的……再說了,你一個上仙,怎的這般追求功名利祿,那瘟神可比狀元重要百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