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正好王娟也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性。

她住在城市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份很普通的工作,和一個很普通的男人結了婚,擁有一段很普通的婚姻,兩人平平淡淡,沒什麼共同話題,偶爾會因為醬油瓶沒放好、廁板沒掀起來吵上幾嘴,但她覺得沒什麼可抱怨的,大家的婚姻不都是這樣嗎?

直到她肚子裡有了孩子,她才開始覺得自己的人生出現了一絲亮色。

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兒,長得很可愛。

她給女兒起名叫“易漁”,她還記得以前她還是個有著文學夢的少女時,曾抄過一句詩:“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她希望女兒可以代替普通的她,於海闊天空任意遨遊,擁有一段不普通的人生。

她以為這將是她不普通的開始。

所以她很努力很認真地照顧易漁,可是無論她怎麼做,易漁總是隔三差五會生病。她上午請假帶孩子去醫院,下午趕回去上班,晚上喂女兒吃飯和吃藥,夜裡還會被女兒生病難受的哭啊鬧啊攪得睡不了覺,但她還是甘之若飴。

因為這是她的希望啊!

後來,她所在的廠子因為改制重組換了名字、換了領導,也換掉了她。

三十五歲的王娟,沒了工作。

她本來還想再找,但是她的父母、她的丈夫、丈夫的父母都勸她別找了,乾脆就在家照顧孩子。孩子才七歲剛上小學,身子又弱整天生病,正是需要照顧的時候,反正她丈夫的工資養活家裡也足夠。

家裡總要有一個人犧牲的。

沒關係,她的人生雖然已經這樣了,但易漁還有無限未來。

王娟想著,正好她可以全神貫注地照顧好易漁,而且能夠時刻盯緊她不讓她走偏。

人生一步錯,步步錯,像自己就是已經走錯太多了。

小學,要盯緊學習,不能養成貪玩的壞習慣。

中學,還是要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不能讓一些壞朋友靠近她,特別是男孩子,早戀萬萬不可。

終於上了大學,但考得不算理想,繼續督促考研吧。

考上名校研究生,不錯,可以留意一下工作了。

工作了,還好託人找了關係才能進這麼好的大公司,否則擠破頭了都進不去呢,多少親戚朋友的孩子現在都找不到活幹啊。

接下來可以想想找物件的事兒了,上一個真的不行,家裡父母沒文化打零工,退休了還沒退休金,結婚了就是拖累,還好幫他們斷了。

一點一點地,她以為終於在接近她理想中的人生。

但是現在,怎麼好像越來越不受控了呢?

這一天,王娟像往常一樣,六點半起床做好早餐。

不小心做多了一份,忘記了女兒昨晚去加班了。

七點,王娟和丈夫兩人相對無言地吃完早餐,然後丈夫出門上班。

接下來就是她的獨處時光了,這也是她這些年裡最快樂的時候。

還好丈夫還有幾年退休,否則她不知道要怎麼在家面對著他一天。

她哼著小曲兒將衣服都扔進洗衣機裡,然後開始打掃衛生,擦拭灶臺。

做完這些,她將晾乾的衣服收下來疊好掛好,這時剛好衣服洗好了,她就把衣服都晾起來。

這些事情做完,她可以稍微歇一歇,坐下來泡杯茶,休息一會兒就可以出門去買菜了。

“小漁應該上班了吧,她最近狀態不是很對,給她發個資訊鼓勵一下。”

【小漁,今天上班要加油啊!】

順便把昨天看的短影片發給她學習瞭解一下,讓她知道現在的自己身上還有很多不足,吃苦耐勞才是應該的,現在工作多不好找啊,哪能天天抱怨這抱怨那的。

想了想,王娟還是劃了幾下,點開一個隱藏在資料夾中的軟體。

一點開是一個地圖,上頭一個小小的綠色光點在地圖上閃動,光點上寫著“易漁”兩個小字。

“怎麼回事!她怎麼沒在上班!”

只見代表“易漁”的光點並沒有出現在此時應該在的國盛大廈,而是出現在三十公里外的街道上,並還在不斷移動。

王娟登時坐不住了,她的心開始急劇跳動。

一種不詳的預感在心頭蔓延開來。

她連忙用手機撥打易漁的電話,卻無人接聽。

她又打電話給易漁的上司,是的,她特地留了易漁上司的聯絡方式,時不時打聽一下易漁的表現。

“易漁?她請假了,她說不給她請假她就去死,你這女兒真厲害。”上司嗤笑著說道,然後掛了電話。

她的焦慮瞬間升級,萬般可能在腦海中閃過。

不行,她要出門,她要去找易漁。

王娟連睡衣也沒換,匆匆穿上一件外套,拿上包包就換鞋出門了。

她一邊走一邊繼續撥打著易漁的手機,但依舊是那個冷冰冰的語音提示,彷彿在嘲笑著她此時的六神無主。

王娟心中的不安濃郁得讓她快要喘不過氣,雙眼中開始出現濃重的黑色,街道上一根根黑色觸手從縫隙中悄無聲息地蔓延而出。

她叫了一輛計程車,黑色觸手替她開啟車門。

她看著手機,此時光點停了下來,在一家叫做“知心心理治療診所”的地方。

站在診所門口,王娟心中掀起的風浪竟有些平復下來。

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診所不大,但佈置得十分溫馨,牆上溫馨的貼畫,柔軟的布藝椅子,多彩可愛的桌子,還有一位笑容可人的前臺接待女士。

“您好,請問您是要來諮詢的嗎?”

“我?我不是!”王娟很快地否認道,她不想跟這些扯上關係,按照老家的人說的,這是瘋子才會來的地方。

那為什麼易漁會來?難道……

王娟又焦慮了起來,色彩明麗舒適的診所裡冒出細細小小的黑色觸手。

前臺接待的護士看到王娟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什麼,輕聲問道:“請問您是易漁的家人嗎?”

王娟一驚,連忙點點頭,聲音帶著焦急:“是的,我是她媽媽,我找到這裡是因為……是因為……”

王娟忽然不敢說自己是監控了女兒的定位才來的。

護士卻沒有說什麼,只是開啟抽屜,拿出一臺手機,遞給王娟。

“這是易小姐留下的,說如果有一位女士過來找她,就把這個拿出來給她。我想,她說的就是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