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莫把仇人靠,千種相思一撇消。”

“你還有塵緣未了……從今往後,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

林書意感覺自己做了個長久的夢,夢裡不斷迴盪這些話。

她像海上孤苦漂泊的小舟,用盡全身力氣依舊不能靠岸。無邊無際的海水湧來,黑暗吞噬了她。天旋地轉,世界混沌。剎那間連呼吸都靜止了。

哀怨與悔恨的聲音從遠處飄來。

“若能重來!”

床榻上躺著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雙眉緊蹙,呼吸急促,額間滲出冷汗。嘴裡無聲地嗚咽,似是做了場噩夢。

她想要睜開眼,卻什麼都看不到。

一道金色的身影穿透黑暗照進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從冰冷慢慢回溫。

“我錯了,我會悔過,我不想死!”

少女驚呼,猝然坐起。身旁打扮雍容華貴的婦人,將她攬入懷中。輕撫她的後背,“書意母親在,別怕別怕。”

“母親。”林書意抓著王氏的胳膊,死活不放開。

林書意想著這是自己的“頭七”嗎?

自己前世作惡多端,怕是等會便要去那傳說中的地府受苦。可憐自己的雙親,白髮人送黑髮人……

王氏心疼地看著懷中人,她那寶貝女兒瘦弱的身軀止不住地發抖。

“把那個小賤蹄子給我帶上來!”

不會兒,地上便多了一個蜷縮的身影。

半舊不新的素衣,髮髻上只有兩根素簪子,宛如一朵潔白小花。

林書意轉頭望去,看著地上磕頭求饒的人。上一世的記憶中,她總覺得庶妹是在搶她風頭。這時再看,倒也眉清目秀,好像也沒有以前覺得那般面目可憎。

但她也並非對林書音毫無芥蒂,心裡始終打著個結。

跪在地上的女子抬眸,對上林書意的目光,渾身發抖地更厲害了。

“母親,女兒沒有推姐姐,請您明鑑!”

王氏怒氣更甚:“你還敢撒謊!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女兒,來人給我上家法。”

話畢,侯在旁邊的下人便要按住林書音,無人在意她的辯解。

林書意猛得想起,這是兩年前她設計陷害林書音的一次落水。

林書音比她晚出生兩月,是她母親懷孕時,通房丫鬟所生。她和母親自是對林書音十分厭惡。可林書音偏偏是個爭氣的,琴棋書畫樣樣擅長,是名動京城的才女。風光無限,都快凌駕於她這個嫡女之上了。

春花宴邀請了林氏姐妹,林書意就因為不想讓她庶妹參加。搞出這驚天動地的一出落水戲。

“慢著。”

話出王氏看著林書意:“書意可是覺得懲罰太輕?等老爺回來,母親自會為你討個公道!”

說完還為林書意攏了攏被子,儼然一副慈母模樣。

林書意搖了搖頭:“母親誤會了,是我自己不小心落水,與妹妹無關。”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人人心裡疑惑,大小姐這是轉性了?

旁邊的大丫鬟白露更是目瞪口呆,小姐怎麼不按計劃進行?怕不是真的落水生病了!

林書意扭頭,不看地上跪著的人。她還是心中有愧,說到底都是自己先傷害了林書音。

或許現在改變太遲,但林書意也想試試看,嘗試當個好人。

王氏聽完,難掩怨氣。

“還不快滾,今後若被我發現你膽敢覬覦你嫡姐的東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林書意剛醒體力不支,不一會便感覺筋疲力盡,“母親女兒想睡會。”

“好好好,你好生歇著,有事吩咐下人就行。你這落水怕會感染風寒,母親去替你熬碗雞湯。白露伺候好小姐。”

白露戰戰兢兢:“是。”

王氏說完瞥見地上跪著的林書音,厭惡之色難掩。

“哼。”

之後屋子內眾人離去。

“小姐,您剛才怎麼替林書音講話啊!這樣……”白露急切地說道。

林書意打斷了她,“白露,今年是哪年?”

白露立馬跪下,“小姐,今天是天齊三年四月十一。您這是怎麼了?奴婢去找大夫來看看吧。”

林書意狠掐了自己的大腿,疼!

她顧不上疼痛,思索著,看來自己真的重生了。回到兩年半之前,這時距離她嫁給孟雲鸞還有一年時間。還好,還好,這一切都還來得及。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儘管之前犯過太多過錯,但老天既然給她改過自新的機會,這一切就還來得及!

林書意越想越遠晃了神,白露怯生生地打斷:“小姐?”

“不用,你先下去。”

“是。”

林書意嘆了口氣,但教名利休韁鎖……

三日後,春花宴。

白露一早便叫醒她家小姐。她冥冥中感覺自家小姐變了,自落水後再也沒有打罵下人,就連自己都覺得日子更有盼頭了。但是小姐變得愛睡懶覺了。

要知道以往這些詩會宴會,小姐可是一大早起來打扮選衣,絕不允許別人搶走她的風頭。今日居然在白露三次催促後,才不情願地起來。

林書意睡到心滿意足,她竟不知自己未嫁前的日子如此舒坦。父母疼愛,不曾有什麼煩心事。可是嫁給世子,雖說攀上燕王府這棵大樹,卻也未得善終。嫁過去後更是未曾睡過一個好覺,皇家規矩頗多,倒不如這般輕鬆。

這時下人端來十餘件衣服供林書意挑選。

林書意掃了一眼這些衣裳,全是大紅大紫繡著金線,華麗無比。

她搖了搖頭,下人們趕緊換來新的一批,但都太張揚了。

“就這件吧。”林書意指著邊上最不起眼的一件。淺粉色配白色抹胸的長裙,外搭淺粉江南雲錦的披風。頭上簪了一對海棠掐銀絲玉簪。既不張揚顯眼,又不失端莊和貴氣。

白露看著十分急切,“小姐你這未免太素了,我聽說隔壁院裡那位可是選了碧綠的翠煙衫!”

林書意揮了揮手,“就這樣吧。給我梳個尋常髮髻即可。”

“小姐!”

不論白露怎麼勸說,林書意都不為所動。

因為她知道,這哪是春花宴,明明就是鴻門宴。不是時時刻刻都需要冒尖的,你以為自己是出了風頭,實則是災禍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