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蘊清覺得自己信錯了人。

她看著眼前雜草叢生的地方,轉頭看了眼謝靜淞,又轉回來看著這座無言的荒山,最後變得和山一樣沉默。

……就是信錯人了吧?

被她拿懷疑眼神盯著的謝靜淞不太自信地轉走了視線,企圖挽尊:“我覺得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再說。”

“……”

張蘊清不說話,面無表情的和這座荒山大眼瞪小眼。

謝靜淞輕咳一聲:“咳,曲易久……不是,我們師尊,算了,還就是叫曲易久吧,總之他給我的地圖確實指向這裡,就,試試看吧?”

雖然這地方看著不像是能住人的,但是不試試怎麼知道呢?萬一真有非常、特別、很不在乎居住環境的就好這口呢?

就差把嫌棄背在肩上讓她看一路的大小姐提著裙襬小心邁出了第一步,像是在強調也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如果我死了,家裡供著的靈燈是可以感應到的!”

謝靜淞揹著手悠悠跟在她的身後:“嗯,我知道,你說過了。”

至於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在這裡爬鳥不拉屎的荒山……說起來還得是半個多月前,連踏枝將她們送回山腳的時候。

看著懸澗宗一行人毫不猶豫的放走了她們,滿臉茫然的張蘊清有些難以置信:“這樣就好了嗎?”

謝靜淞掂了掂手裡的錢袋子,難得有真情實感的快樂流露出來,連說話的聲音都染上了笑意:“嗯?難道你還想留他們吃頓晚飯?那說好了,你請客你掏錢。”

“誰說了!分明是你笑得想留他們過年!跟黃鼠狼一樣,”張蘊清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輕輕推一推她,開始比比劃劃,“我想說的你不知道嗎,就當時那個動靜,還有那個黑衣男和那個剝皮鬼!”

先是天地靈氣全都聚攏在她身上,再是大半夜的突然竄出來一條火龍。前面的不提也罷,可恨的是打了半天的鬼怪竟然被一個來路不明的黑衣男人拎走了!但凡懸澗宗追究起來,她們兩個不說百口莫辯也是要被帶回去好好喝一壺茶的。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卻沒收到喝茶邀請的張蘊清很是不安。

“好多那個,到底是哪個,”貧嘴的謝靜淞吃了一記氣急敗壞的拳頭,僵硬的把話題轉了個彎,“不是,我的意思是能問什麼?連長老不是多嘴的性子,她身後的那兩個明顯是後輩,長輩不開口,哪有後輩先發難的道理?”

“但是為什麼連長老什麼都不問?”

不想吃拳頭的謝靜淞認真敷衍她:“我也不知道,連長老這麼做想必有她自己的道理。”

“你這不是在說廢話嗎!”

正談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張蘊清歇腳的客棧。

偷偷溜出來的大小姐只帶了一個小包袱,她也不避諱著點,當著謝靜淞的面就開啟了。一套用來換著穿的衣裳和一沓厚到能供這輩子吃穿不愁的銀票就這麼徑直撞入了她的眼中。

謝靜淞只看了一眼。

就一眼。

她猛地俯身握住張蘊清的手,夾著嗓子的撒嬌張口就來:“不想修仙了,姐姐養我嘛,求求你了~”

被她這一氣呵成的動作嚇得一呆,張蘊清好半天沒回過神,還是身上爭先恐後湧起來的雞皮疙瘩把她的思緒拽了回來。

臉上露出了走在街上被突然冒出來的刺客提著鐵錘敲腦袋的痛苦神色,張蘊清用力抽手,發現沒抽動。

她頗為驚恐的向後縮了縮:“你,你,你好好說話!正常一點啊!”

“好啊。”

再玩就要把人嚇壞了,謝靜淞爽快鬆開手,心情愉悅地邁著小碎步溜達到了桌椅邊上,坐下來擺弄上面的茶壺。

因為意識到“我幫你找了個師尊”在這裡等於“我幫你認了個爸爸”,謝靜淞沒眼回顧之前說的話,到嘴邊的問題轉了幾個彎才委婉的問出來:“……我接下來要去找我新拜的師尊,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嗎?他答應我可以代他收徒。”

……其實也沒有委婉到哪裡去。

張蘊清想了想,道:“可以,但是拜師之後我需要給我的家人報個平安。”

邊閒聊邊轉茶壺玩的謝靜淞貌似不經意的問道:“這就同意了?你也不怕我是壞人?”

數著手裡的銀票準備給她送錢的張蘊清想也不想就回道:“當然不啊,你可是我唯一……”

意識到了什麼,張蘊清飆到嘴邊的話一個急轉彎被她踢飛了:“唯一見到了就覺得親近的人!我相信我的感知力!你看著就是好人!”

非得去犯這個賤的手指頭卡在了茶碗蓋子的缺口上,謝靜淞領了大小姐發的好人卡,沒再多問,而是專心致志和茶碗蓋鬥爭。

還在努力想詞的張蘊清繼續道:“真的,你看著就很,嗯,很聰明,氣質很溫柔很大氣,很,嗯,很好!所以我覺得你是個好人。”

只是隨口一詐,問題就暴露出來了。

再這樣誇下去,真不確定她是一見鍾情,還是在欲蓋彌彰了。

謝靜淞抽空抬眼瞥了下惴惴不安的張蘊清,最後選擇饒了她,只是提了提手指頭,將咬著自己不放的茶碗蓋舉起來笑道:“方便問下摔了茶碗需要賠多少錢嗎?”

沉默片刻,張蘊清看看她,搖了搖頭遲疑道:“……不知道,要不還是別摔了?”

茶碗蓋最後還是摔碎了。

攥著錢袋不鬆手的謝靜淞和客棧掌櫃的據理力爭:“是你們家蓋子的問題!”

客棧掌櫃的指著四分五裂的茶碗蓋屍體一拍桌子:“蓋子?它還能自己咬你嗎!”

“拋開事實不談,難道它就沒有一點錯嗎!”

好久沒在天字號上等房見到這樣胡攪蠻纏的客人,掌櫃的暴脾氣當場就上來了,擼起袖子就要跟她吵,卻見剛才還寧死不願放手的守財奴慢悠悠用兩指夾出一張銀票輕輕釦在了桌上。

謝靜淞笑意吟吟:“夠賠嗎?”

……她是不是有病!

湧到嘴邊的髒話被嚥了回去,掌櫃的越想越氣,想要再湧一次卻又被職業操守按了回去,經過反覆多次的掙扎,他擠出來一個禮貌的微笑:“夠了夠了。”

“多出來的就賠給你了,不好意思呀掌櫃的,”不花自己的錢不心疼,玩夠了的謝靜淞擺手招呼張蘊清,“走吧,該上路了。”

車馬輾轉半月有餘,期間還進行了數次依靠“風”字元飛行的可行性分析與研究,她們才在這座荒山面前止住了腳步。

山的座標是和記載著引氣入體方法的破書一起被曲易久打包塞進腦子裡的,很遺憾沒有成為印表機的謝靜淞依靠稀爛的畫技跟張蘊清掰扯了半天,最後得到一句思考了很長時間的高情商回答:“我相信你,跟著你走。”

畢竟是受過良好禮儀教育的大小姐,左思右想半天也不好意思攻擊她那狗見了都得呸兩聲的畫技。

但現在……

越往裡邊走,瘋長的野草便越多,甚至直接漫過了人的雙膝,看著就糟心。

“……”

所以說……她一定是信錯人了吧?!

逐漸在腦子裡紮根的念頭拖累了腳步,張蘊清沒忍住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一併停住的謝靜淞:“你確定真的有人嗎?”

謝靜淞這次不慌了,視線在地上一掃而過,最後停留在了她的臉上,語氣篤定:“有啊,你沒有發現不對嗎?”

張蘊清也跟著四處眨巴眼睛,用力看了半天:“哪有什麼不對?”

與常年嬌養在內院的大小姐不同,有些常識的謝靜淞是知道深山蚊蟲多且毒的。尤其是這種住在荒山的倒黴蛋,因常年見不到她們這種細皮嫩肉的人類,此刻更該成群結隊的撲過來表達它們的喜歡才對。

雖說為了進山她早就做了萬全的準備,身上佩戴的驅蚊香囊是從大小姐手裡摳出錢買的,效果很好,但是難道不該有一小撮敢死隊透過防禦網入侵過來嗎!

可事實是這一路除了野草就是野花,手癢的謝靜淞甚至閒著沒事哼著歌編了個醜不拉幾的花環搭在了張蘊清的頭上。

對自己作品頗感得意的她視線上移,邊欣賞邊解釋道:“這裡空氣很好,沒什麼蟲子,也沒有毒蛇猛獸,很安靜,光是這幾點就足以證明裡面應該是有人的。”

就是沒想到真的有這樣非常、特別、很不在意居住環境的人。

“不過……你要是著急了,”她話頭一轉,“我也可以放火燒山,效仿那誰,把咱師尊逼出來。”

“???”

差點被嚇暈的張蘊清意識到她只是在開玩笑之後,沒忍住送了她一拳。

謝靜淞沒躲,笑著指向前方:“繼續走吧,我有預感,就在前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