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末,天色漆黑,無風無月。

床榻之上,房俊自玉臂粉腿糾纏之中行來,輕手輕腳跨過一具活色生香的嬌軀,下地尋到衣裳,卻依舊將兩女驚醒。

武媚娘摸到火摺子將蠟燭點燃,紅彤彤的燭光映照下肌膚泛著紅暈,美豔無雙的俏臉殘存春意,美眸嗔怪的橫了男人一言,銀牙暗咬,淺嗔薄怒。

想想昨夜那羞人的種種,暗罵這混賬實在是太過荒唐……

武順娘自另一邊服侍房俊穿衣,手指不經意碰觸健碩的胳膊、胸膛,引得心兒怦怦亂跳,玉面緋紅,低垂著頭,羞澀難當。

房俊左右瞅瞅,只覺得神清氣爽,成就感爆棚,忍不住“嘿嘿”一笑。

武媚娘紅著臉蛋兒在男人腰間擰了一把,嗔惱道:“你就使勁兒作賤吧,讓我們姐妹無顏見人。”

房俊挑挑眉毛,笑道:“閨中之趣,何言作賤?媚娘當時可還求著為夫呢……”

一旁的武順娘只覺得兩腿發軟,低聲道:“快別說了……”

那些羞人的姿勢做也就做了,可如何能說?

羞死人……

穿好衣裳,府宅之內已經燈火點點,雖然連日多雨使得氣溫溼冷,但這會兒大部分家卷、下人都已起床,廚房那邊起的更早,待到房俊梳洗之後,早膳已經送到堂上。

高陽公主也早早起來,穿上大朝會時所用的公主袍服,硃紅色宮群上金絲雲紋、蜀錦團花,花釵九樹,兩博鬢飾以九鈿,腰間硃紅色玉帶,襪、舄、佩綬皆青色。

端坐椅上,威嚴莊重、富麗堂皇,盡顯天家氣派。

房俊入內,躬身施禮,畢竟國禮大於家禮,他雖是男人,但迎娶公主之時用了一個“尚”字,便說明縱然國公之尊,也是臣,人家公主才是一家之主……

身後武媚娘等一眾女卷更是萬福施禮。

高陽公主穩穩當當的受了眾人一禮,與房俊四目相對之時,秀眉微挑,滿是鄙夷之色。

小銀蟲……

房俊心領神會,嘿嘿一笑,也不待高陽公主繼續擺公主的譜,便自顧起身,上前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

高陽公主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趕緊對武媚娘道:“媚娘姐姐快快平身,一道來用早膳吧,可憐見的,昨夜想必勞心勞力,必是惡得狠了。”

縱然武媚娘心胸闊大、氣量恢宏,此刻也忍不住被高陽公主戲謔的言語說得麵皮發燒、霞生玉頰,起身後坐在房俊下首,於高陽公主目光不及之處,伸出兩根蔥管一般的玉指,捏住罪魁禍首腰間軟弱,狠狠擰了一圈兒……

“噗!”

房俊差點將嘴裡的饅頭吐出來,疼得直吸涼氣,卻又不敢扭頭去看,只得忍著疼喝了一口稀粥將饅頭順下去,這才沒被噎死。

高陽公主瞪他一眼,嗔道:“莫作怪,時間很趕呢,萬一耽擱了可是天大的麻煩。”

房俊兩眼含淚,連連點頭,風捲殘雲一般吃了兩個饅頭,喝了兩碗稀粥,只不過在左右兩雙目光或橫眸微嗔或冷眼審視之下,連菜都沒敢夾……

高陽公主飯量小,喝了小半碗稀粥便放下碗快,漱口之後用帕子擦擦嘴角,見房俊也漱了口,便起身道:“走吧。”

夫妻兩人便在女卷簇擁之下出了廳堂,來到院中,高陽公主上了早已停在那裡的以文繡為飾的重翟車,一整套公主儀仗繁瑣堂皇,出了正門。

房俊隨後也翻身上馬,在數十親兵護衛之下緊隨其後,出了崇仁坊,直奔太極宮。

……

夜幕低垂,無星無月。

太極宮承天門外已經匯聚了數百人,凡京中七品以上官吏、身有誥命之內婦、並宗室諸王、王妃、世子、公主等,皆要前往九嵕山昭陵參加先帝入葬之儀式,而後一併回京,見證新皇登基大典。

房俊護著公主車駕自承天門而入,車駕停在太極門外,與一眾先帝妃嬪、王妃、公主等匯合一處,等候出發,房俊則下馬自東閣門繞過鐘樓,向北直抵武德殿,入內覲見。

正殿上,李承乾穿著太子冠冕端坐其上,岑文字、李勣、李孝恭、孔穎達等人站在太子近前,房俊上前見禮,而後對孔穎達道:“有勞衝遠公了。”

孔穎達白髮如雪,高大的身軀依舊有些句僂,但面色紅潤、精神矍鑠,聞言彎腰回禮,一迭聲道:“越國公此禮,老朽如何敢當?能夠為越國公效勞,實乃老朽之榮耀,縱然油盡燈枯,亦是甘之如飴。”

老人家早已致仕多時,平素不問政事,潛居府邸著書立說、含飴弄孫,日子過得優哉遊哉,結果卻被房俊盯上,不得不以前任禮部尚書之身份主持禮部之事務,忙得昏天黑地也就罷了,萬一出錯,還得背鍋。

自然要以此等看似玩笑的手段,表達自己的不滿……

房俊一臉囧色,連連告饒,殿上諸人紛紛低笑出聲,不過旋即想起今日實不宜這般輕浮,遂趕緊收斂神色。

李承乾看向李勣、李靖,問道:“城內外駐軍可曾各就各位,佈置妥當?”

兩人忙肅然道:“殿下放心,縱有屑小為亂,亦不足為慮,定不妨礙典儀之進行。”

李承乾頷首,又分別對孔穎達、李孝恭、李元嘉道:“典儀流程,定要仔細縝密,萬萬不能出錯。”

先是先帝入葬,繼而登基大典,連續兩場典儀皆乃禮制之最高規格,流程極其繁瑣,動輒出錯。若是放在平常倒也無事,誰能確保丁點錯不出呢?只需及時處置即可。但現在局勢緊張,晉王依舊盤踞潼關,朝中不知多少人存心生事,萬一流程出錯,可不僅僅是貽笑大方,甚至會引發一場政治震盪。

三人也齊聲回道:“典儀流程已經操作預演數次,確保萬無一失。”

李承乾鬆了口氣,頷首道:“非是孤不經事,實在是當下局勢不穩、人心叵測,斷然不能出現半點差錯。諸位皆乃國之柱石,定要竭盡全力,日後孤定然論功行賞。”

諸人皆道:“此分內之事,不敢言功。”

這時,馬周、劉自、張行成等等三省六部官員相繼前來,殿上氣氛鬆弛下來。

未幾,內侍總管王德唱名,與名簿一一對照,確認在冊之人全部到位,躬身道:“殿下,人員到齊,可以趕赴昭陵。”

李承乾起身,最後叮囑身後肅立的李君羨:“孤與諸卿出城,城內便交付於你,若有人膽敢借機生事,無論是誰,一經發現即刻緝拿,萬不能致使局勢糜亂。”

李君羨肅容道:“殿下放心,若有差池,末將以死謝罪!”

李承乾搖搖頭,道:“談什麼死不死的?只管盡忠王事便是。”

李君羨單膝跪地施行軍禮:“喏!”

李承乾環顧殿上諸臣,頓了一頓,邁步向外走去:“走吧。”

當先走出武德殿,身後諸臣魚貫相隨,等到李承乾上了太子車輦,浩浩蕩蕩自承天門而出,京中禁軍全體出動封鎖了各處裡坊,朱雀大街更是全部清空。

太子車輦、王侯公卿、達官顯貴、各級官吏,浩浩蕩蕩千餘人自長安城正南明德門出,折而向西,繞過長安城,再一路向北過中渭橋,直奔昭陵所在地九嵕山。

及至晌午,方才抵達。

九嵕山位於咸陽之北醴泉境內,山勢突兀、拔地而起,地處涇河之陰、渭河之陽,南隔關中平原,與太白、終南諸峰遙相對峙;東西兩側,層巒起伏,亙及平野。主峰周圍均勻地分佈著九道山樑,高高拱舉,因山樑亦稱為嵕,因而得名。

“聖文周達曰昭,昭德有功曰昭”,故名昭陵,乃李二陛下選定與文德皇后合葬之地。

此地風水絕佳、冠蓋天下,最初由袁天罡所實測、李淳風定下,只不過如今袁天罡雲遊四方修習天道、李淳風致仕在家鑽研數術,太史局日漸勢衰……

房俊全程跟隨在李承乾左近,看著李二陛下的棺槨被抬入地宮,一應儀式如數進行,等到儀式結束,龍門封死,站在陵寢之外遙望山巒疊嶂、雲霧繚繞,心底不禁升起一股茫然。

對於後世的華夏子孫,莫不向往著貞觀盛世,而李二陛下這個名字,則代表著華夏曆史上最為強橫的一個時代,能與之並論者,也唯有秦皇一統六合、漢武遠逐匈奴等寥寥無幾……

而今天,他親身見證了這個時代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