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沒有反駁,認可祭臺規制,印慕這才微微頷首宣佈大典開始。

“起!”禮官唱喏,天地祭壇兩側齊奏中和韶樂。

八音迭奏,玉振金聲。

這些由編磬、鎛鍾等古老樂器的聲音一響起,立馬全場肅靜,威重之感油然而生。

周柏也在這個時候,戴著九旒冕冠穿著九章紋冕服入場,這是王者才能穿的大禮服,彰顯天夏文化正統。

走在細碎黃土鋪設的大道上,龍首原數百萬道目光匯聚而來,一般人肯定承受不住這等壓力,但他依然保持面色沉靜。

前世今生,祥興四十六年再到同治八年,周柏經歷了不知道多少次劫難,意志早已被打磨得無比堅韌,擁有一顆真正的王者之心。

沿途大夏禁衛捶胸敬禮,文武大臣緩緩低頭,龍首原聚集的百姓壓抑著激動跪下叩拜……

他們都是真心實意,周柏君臨梁州短短一年,社會各方面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除開少數權貴上層利益受損,大家的生活基本上都是越過越好。

天地祭臺越來越近,百姓子民們的目光也愈發狂熱。

隨著夏國官府的宣傳科普,哪怕剛剛入學的七歲蒙童也知道,國家越強大,加持在升斗小民身上的氣運才會越多。

公國和王國能吸引的人道氣運、天地靈氣,完全不是一個量級,今天過後,大夏不知道將有多少人突破境界。

在這氛圍中,諸國來使不敢直視周柏,紛紛俯首致敬,他們開始意識到,夏公可能真要走一條截然不同的路。

縱觀天下諸國,一國氣運大部分都是把持在朝廷官紳、大族豪強手中,只有夏國會真正惠及平民。

普通公國晉升王國,最多就是增添一段時日的風調雨順,少一些災劫,但在夏國恐怕會肉眼可見的提升國力。

“公君登臺以祭天地!”

周柏在黃土路盡頭,仰望巍峨高聳的天地祭壇,聽到印慕稍顯顫抖的聲音後,深吸一口氣昂首踏上他的稱王之階。

一步一步向上登頂,氣運相隨,龍虎顯形。

當週柏終於站上最高處時,兩千萬大夏臣民的願力匯聚而來,似在咆哮翻滾,王氣外露懾服一切,紫意盎然。

祭壇上佈置非常簡單,只有一座樸實無華的青銅大鼎,一方擺著五穀雜糧、三牲六畜等祭品的神案,再無別物。

換做是其它大國祭祀,這上面最少要擺著諸多神靈的神主牌位,以及背後支援的天庭仙人之祭物。

如此才能將國家氣運上供出去,得到祂們的認可支援。

而周柏今天稱王,只祭天地,不祭天庭。

不是不懂禮制恣意妄為,恰巧是他洞察了祭祀背後的真相。

祭祀就是一場交易,名分的交易,氣運的交易。

王朝時代天庭高高在上,擁有最高權力,人間皇帝要想獲得正統之位,必須要向輪值天帝祭祀大量氣運換取天子名分。

否則這就是德不配位,天下人不會認可。

天庭不用過多出手干涉,僅僅只需以天的名義下旨斥責,代行權柄。

天地自有劫難降下,削其氣運,使天下龍蛇作亂反抗。

是故獲罪於天,無可禱也。

如天庭還沒明旨貶斥大旭同治帝,僅僅是沒被赤帝敕封,三百年的江山便一朝傾覆,現在連中域都難保住。

周柏不想當五帝傀儡,大夏也不想充作某一位衝擊道祖的資糧,但不代表他無法獲得大義名分。

天庭說到底也只是有部分天元世界的代行權柄,並不代表它就是天。

天地本身意志的認可,遠比天帝的認可來得更加正統。

值此近乎絕天地通之時,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攤牌時機。

周柏深吸一口氣,目光轉向眼前的樸實大鼎。

傳聞人皇時代,有一人道神器山河社稷鼎,其總領九鼎鎮壓天下氣運,無論人神妖鬼都不敢冒頭對抗人皇。

現在這天地祭壇上的青銅大鼎,正是人道神器山河社稷鼎仿製品,雖然和真品的威能相距甚遠,卻也有幾分神韻在。

梁州鼎鑄就成功時,大夏冥土的陰庭隨之得到助力,陰兵席捲梁州冥土,攻佔十餘座福地。

不過最大的好處不是陰庭領地擴大,而是陰庭根基再度厚實,深深扎入以前不可觸及之地。

神主分身就是在陰庭根基成長時,接收到來自古夏的氣運碎片,一般人肯定無法擷取所有,但氣運天書自然可以。

那是時光長河中的傳承,任何看到的片段都彌足珍貴。

這山河社稷鼎仿品,正是周柏根據傳承親自鑄造,深藏幾分古夏氣韻。

他走到神案前,拿起一把剛剛秋收割下的稻草作為火種,隨後點燃插在社稷鼎中的巨大線香。

當第一縷香菸繚繞飛起時,韶樂驟停,周柏對鼎而拜誦唸祭文。

“孤大夏之君周柏,叩首告於皇天后土:自孤受潛龍天命起於平蒼,承歷代教訓,體恤眾生之冷暖,順應天時,安撫四方,開疆拓土,未曾片刻停歇。然旭失天德,青墟劫亂頻繁,天下紛擾,正值我天元大世界前所未有之困境。幸得將士用命,子民齊心,一統定梁……又賴天地大運庇佑,我大夏之地,五穀稔熟,百獸興旺……”

誦唸至此,天地之間風雲變色,社稷鼎嗡嗡鳴動。

這是天地感應?

不,是被天膜阻隔天庭率先感應,諸仙神已經察覺人間有大不韙之人主,試圖避過天庭行稱王之事。

亂世初期部分人主不承天帝之運,自立建國倒也罷了,反正爭龍發展到一定階段,感受天命氣運的差距,依然會屈服。

歷史上每隔幾千年,總會有人道大運捧出的特例,這些人主沒有天庭五脈背後的支援,最後照樣一統天下。

歷史上每隔幾千年,總會有人道大運捧出的特例,這些人主沒有天庭五脈背後的支援,最後照樣一統天下。

但再氣吞山河,胸懷不世功業的祖龍,到登基稱帝時,還是會尊奉天帝成為天子。

只有周柏,赤裸裸展露自己的野心,自力更生不奉天庭。

要知道現在的天元大陸,可還有諸多潛龍沒有選擇帝脈,而恰逢前所未有的天變大世,天庭意志無法決定一切。

如果周柏成功,天下諸侯會不會效仿,天庭對人間的控制會不會瀕臨崩潰?

此間種種疑惑一出,陰雲剎那間覆蓋龍首原,天地一片寂暗。

很多百姓慌亂騷動,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按計劃行事!”

“順天應命,推翻暴夏!”

“快,發訊號!”

冥冥之中,整個夏國就彷彿遭到了來自上天的針對,若隱若現的龍虎法網突然消失。

諸國之敵哪裡還不知道,這是最好的破壞機會,阻止周柏稱王,中斷大夏不可遏制的上升大勢。

“夏公獲罪於天,不可強行稱王!”

“罪人不祭天庭,該受天罰。”

“殺啊,復我大梁……”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間,各方潛藏的暗子紛紛發動。

一些人打著舊梁旗號,顯然是佈局謀劃已久,師出有名。

趁你病,要你命,這是他們的共同想法。

確切的說,是所有外在勢力,包括代州、秦州平時不敢妄動的小國都有派人參與。

畢竟只有雄踞北境的夏國倒了,他們才有機會分一杯羹,最後誰都可能取代夏國的地位。

喊殺聲震耳欲聾,真氣乃至法術綻放於各個角落,有些百姓已經開始四散避難。

夏國內閣首輔陳忠邦淡定自若,看也沒看不遠處衝擊禁軍護衛,試圖襲殺他的精銳殺手,反而是目光炯炯望向圜丘方澤之上。

這些亂象,主公可是早有預料。

“奉君上之令,鎮壓亂賊!”適時,侍衛親軍統領屈志振臂一呼,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詔旨。

各部親軍禁衛聞風而動,迅速結成困陣剿殺敵人,根本沒有一點措手不及的樣子。

同時在外圍,一隊隊大夏道官也是早已領到命令,他們神色肅穆或是騎上蛟馬,或是騰空駕馭飛行法器,前往各處氣運節點支援。

“門主,我們怎麼像是扛著千斤重擔在拼殺,真氣消耗實在太快!”

“龍首原不屬於城池核心,夏國法網為何還能限制我們?”

“不好,本真人法力遲滯……”

這些正準備大殺四方的各國暗子們,突然發現剛剛順天應命,氣運加身的感覺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無窮壓力,有修士抬頭觀氣,不知何時厚重龍虎大運頂住了漫天陰雲。

祭壇之下亂哄哄,祭壇之上井然有序,這些騷亂根本影響不到祭祀場所的核心圈,更別說祭臺。

周柏的祭文誦唸至最後時刻,在這個時間段中,他已然感觸到遍佈在每一處天地的世界意志。

也正是他的祭祀,才讓天地意志擋住天庭施壓,否則縱使大夏國運再厚實,也無法真的擋住某位天帝的意志降臨。

以往不是沒有人主仿效古書祭祀天地,但他們可不是氣運之子。

“今我大夏公國氣運滿盈,懾服諸侯,有王者氣象……特此舉辦稱王大典,敬獻玉璧、五穀、三牲六畜……唯望天地見證,進位夏王,叩首三拜!”

嗡嗡~

祭誦完畢,山河社稷鼎突然爆發出璀璨金芒,直衝雲霄。

鼎身上定州鼎和梁州鼎的模樣依次展現,大夏山河各處瑰麗之景令人痴迷,兩千萬百姓願力彷彿找到歸處,瘋狂湧入鼎中。

一條近乎四爪的魚龍騰空而起,發出震天龍吟,讓所有不軌者心神失衡。

不知不覺間,周柏渾身紫氣瀰漫,身下一方氣運塑造的王座漸漸成形。

“王座之形?”

“這是人道氣運眷顧的標誌,傳聞有此王座者,有一半機率登頂九五!”來現場觀禮的託月宗宗主月白低聲驚呼。

不等其它宗門之人反應過來,本來還打算看看大夏底牌的託月宗,所有長老弟子全部出動平亂。

“快,襄助王師!”知曉王座隱秘的各大宗門也聞風而動。

今天之後,誰還說不願意當道官,那就是罔顧前途。

或許是大夏鎮壓騷亂的力量太強,秩序很快將要恢復。

也正是在這最後時刻,幾道威勢無窮的道法直直轟向祭壇。

這是最後的機會,只能撕破臉皮。

沒人願意看到一位真王出世,如果周柏真的稱王,天下尚且兩說,北境一定沒有懸念。

來自金、秦、代、陵、蜀等諸方勢力的法相大修,選擇聯手出擊,他們在這種時候可不敢自大。

一時間,參天巨木,兇猛白虎,浩蕩黃沙……各色法相遮蓋天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