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湛又有好幾天沒有上朝了。

北方近來多事,有一夥強盜以肅州為中心,對附近的百姓和商旅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當地組織了好幾次清繳,每次卻不是被那夥歹人躲開,便是被對方反殺。

朝廷的隊伍弄得狼狽不堪,損傷慘重。

父皇懷疑當地有人庇護那夥賊子,派了顧湛去調查。

他兩日前才回京,就又碰上了越王的事情。

即便是皇帝,逢年過節也能休息,但他似乎全年無休。

冷瀾之默默在心中對他說了一聲抱歉,面上卻是不顯,她微微笑著:“阿湛,你也喜歡這孩子的紙鳶嗎?”

顧湛輕輕擺弄著堪稱醜陋的紙鳶,面不改色地點頭:“這紙鳶做的很有特色,我也想買兩隻回去。”

李雪兒激動的小臉通紅:“貴人,兩隻紙鳶,共計四文!”

顧湛冷冽的面容上浮現出笑容:“好。”

他從懷中掏出一把銅錢:“你數數,這些夠不夠買下所有紙鳶?”

冷瀾之一愣:“阿湛,我也喜歡這些紙鳶的。”

“嗯。”顧湛彎腰,從李雪兒的妹妹的身上摘下六隻風箏:“我只要兩隻,小姐不會捨不得吧?”

他斂著眉眼,眼底有一抹淡淡的青黑。

這些時日他幾乎是連軸轉,處理完強盜的事情便馬不停蹄地回京,只為能見她一面,不料又被越王的案件纏上。

他有一千種方法,可以藉著這個案子與她接觸。

但,他捨不得。

捨不得她再次被親情的刀子戳中。

“如此,便謝過阿湛了。”

冷瀾之沒有推辭,讓流紗接過紙鳶,她笑道:“作為回禮,我請你吃飯吧。”

男子唇角微彎:“好。”

阿青那個愣頭青,在這種事情上還是有些用的。

“要我說,咱們大人還是太矜持了,要是他在公主面前也能拿出在咱們面前的王霸之氣,想必公主早就芳心暗許,倆人這會兒孩子都有了!”

“他這樣的性子,就只能走溫水煮青蛙那套了。我聽說啊,有些開了竅的男女,就喜歡用借東西來當藉口。這一借一還,再借再還的,機會不就有了嗎?”

一行人來到了御香樓。

眼下不是飯點兒,但御香樓的客人卻不少。

一樓的大廳內不知何時建起了高高的臺子,正有伶人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唱著曲兒。

冷瀾之走進大廳時,正好聽見那伶人唱到:“為救李郎離家園,不料皇榜中狀元。中狀元著紅袍,帽插宮花好啊好新鮮吶~”

她抬頭朝著臺子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伶人正作狀元打扮,聲情並茂地唱著曲。

“這是什麼戲?以前沒聽過。”

顧湛眸中劃過了一抹異色,道:“近來京中新崛起了一個戲班子,它的前身是瀕臨解散的海棠班,後來被神秘人買下,又給了他們新的曲目,待到海棠班再次出現,便以一出《女駙馬》火遍全城。”

那買下了海棠班的神秘人,赫然就是越王。

不過,讓海棠班起死回生的《女駙馬》,卻是秋雯雯寫出來的。

這事兒就沒什麼必要讓公主知曉了,畢竟秋雯雯的屍骨已經涼透了。

為了防止出現假死的可笑烏龍,他親手將她的腦袋斬了下來,她絕對不可能“復活”。

至於越王……

用不了多久,他也會真的死吧。

這短暫地絢爛了幾日的海棠班,終究還是要接受它的宿命——隕落。

冷瀾之不愛在外面吃飯,偶爾有應酬,也都是在公主府,她沒聽過這出戏,是以對這《女駙馬》十分好奇。

此時,戲已接近尾聲,在女駙馬咿咿呀呀地唱了一出自白之後,終於落幕。

冷瀾之覺得有些奇怪:“我怎麼覺得,這戲還沒唱完呢?”

女駙馬的自白裡分明說了,她是為了救李郎才女扮男裝考狀元的,如今高中了,那接下來應該會講她如何救人。

然而,並沒有。

雖然沒有看到前面的部分,她還是覺得不妥。

顧湛稱讚道:“小姐聰慧。”

竟然僅憑几句戲詞,便猜出了後續的情節,還聽出了這出曲目的不同尋常之處。

他解釋道:“這出戏分為上下兩部,上部講了馮素珍與青梅竹馬的李郎相愛以及李郎被奸人所害,含冤入獄,馮素珍為救心上人,女扮男裝參加科考,並高中狀元的故事。

下半部,則是圍繞著馮素珍如何與惡人鬥智鬥勇,最終成功救出了心上人。”

九州大陸存在數千年,戲曲也傳承了不知道多少代,卻從未出現過如此新穎的形式。

過去的戲,唱完了就是唱完了,是一場完整的演繹。

後續若是再推出與之相關的曲目,也是以新的主角和新的故事線展開。

而這《女駙馬》的上下兩部,顯然是同一個故事。

“想出這種形式的,倒是個聰明人,是賺錢的好手。”她略一思考,就明白了這樣做的好處。

只要上部足夠吸引人,下部大機率也能賺的盆滿缽盈。

顧湛笑了笑,沒有說話。

賺錢的好手倒是不錯,但聰明人就免了。

頂多就是有點小聰明罷了。

也是因了這些小聰明,那女人才會早早送了性命。

不多時,飯菜上桌。

冷瀾之說了請客,菜自然是讓顧湛點的。

飯菜上了桌後她發現,滿桌子的菜,都是她喜歡吃的。

御香樓是京中權貴最喜歡逛的酒樓,常年揹著高階的食材,比如蝦蟹。

這個季節,尋常人家若是想吃到新鮮的蝦蟹,那是難如登天,只能在夢裡想想。

對御香樓來說,卻沒有難度。

桌上擺著紅彤彤的爆炒大蝦和清蒸蟹,流紗正要上手為公主剝蝦、處理螃蟹,卻見矜貴的男子淨了淨手,乾脆利索地處理好了一隻大蝦,放到了公主面前的碟子裡。

緊接著,他又夾起了螃蟹。

螃蟹處理起來,比蝦要麻煩的多。

流紗捫心自問,雖然自己能處理的很好,每次卻也要花費一番功夫,而且不借助工具的話,她定會手疼。

那位千面修羅面對堅硬的蟹殼的時候,卻是面不改色,十分輕鬆地就取出了蟹腿裡的肉,又將蟹黃和蟹身上的肉用湯匙刮進了盤子裡。

他的動作過於優雅,倒顯得流紗每次都太狼狽了。

冷瀾之看著碟子裡的食物,恍然間以為他們又回到了天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