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終是被辛繡掌帶了下去。

小院裡頓時安靜下來,只餘涼風呼嘯。

“這戲倒是好看。”

蓮香瞧著人行遠,忍不住捂嘴笑了笑,“自己把自己趕出繡坊的招數,我還是第一次瞧見。”

“蓮香姐是在說秀秀嗎?”

“自然是她,一直想著踩人一頭,結果到頭來把自己給踩了。”

“可秀秀,約莫也不會離開繡坊。”

宋錦茵看了一眼幾人離開的背影,想起適才辛繡掌眼中的掙扎,而後看回面前的人。

她身上的氣勢消了些許,唇角一彎,便又成了那個溫柔乖巧的宋辭。

“蓮香姐若是盼著往後能不再瞧見秀秀,怕是高興得早了些。”

“怎會?”

蓮香一直看著那道低頭跟在辛繡掌身後的背影,直到瞧不見了,才翻了個白眼,對著那處輕嗤一聲。

“搶了別人的本事耀武揚威,這樣的人,誰還敢同她一起?辛繡掌應當也沒偏心到這等地步。”

宋錦茵沒有回話。

辛繡掌興許沒有旁人想的那般偏心,但她也一定也想護住秀秀。

不然適才她眼中不會有猶豫,更不會有失望。

只是有了這麼件事,秀秀往後在繡坊的日子,大抵是不會再有之前順暢。

宋錦茵將心思放回了跟前的小丫頭上,見她拆開糕點盒遞了過來,胃中突然開始翻湧,比之前在馬車上更甚。

她強壓下難受,朝著人扯出一抹笑。

“我吃不下,你收好,留著自己吃。”

話音剛剛落下,人已經有離開的意思。

小丫頭還以為她生了氣,可再瞧她,卻發現她臉上血色退了不少,整個人像是極其難受。

“宋辭姐姐,你的身子......”

“沒事,我去休息一會兒。”

步子難得添了些急促,看得一旁的蓮香眼帶思量。

宋辭不在,她自然不會同這小丫頭多說,便也跟在後頭離開了此處。

只是沒能跟上宋辭的步子,蓮香略一思忖,轉頭回了屋裡。

她雖是答應了貴人要看顧一二,但應當也不至於要一直跟著。

且如今這姑娘瞧著,怕是有不小的本事,在這小小的繡坊裡,應當用不上旁人照看。

正想著,上次那個想讓宋辭教她刺繡的姑娘湊了過來,朝著蓮香眨了眨眼,好奇道:“蓮香姐,你今日怎得還幫著宋辭說話了?”

蓮香一時語塞,抬眸掃了她一眼,“一個屋裡頭幹活的,幫一幫怎麼了?”

“蓮香姐說的是。”

那姑娘似有不信,但也跟著笑了幾聲。

“往後咱們若是真同宋辭熟了,還能湊在一起學學本事,上次她那副未繡完的繡圖我瞧見了,確實不一般,如今那些老繡娘們都不大不樂意收徒弟,咱們若能尋著厲害的姑娘一起,也不一定就得白白耗這麼多年。”

“你倒是會想。”

蓮香收回視線,順勢捋起了前頭散開的線,意味不明地開口:“如今這教人,收錢的師傅都撈不著什麼好,你還想白學人家的手藝,這事做起來,怕是有些不厚道吧。”

“......哪能白學呀,就是想著交好的姑娘在一處,同咱們之前那樣。”

那姑娘笑笑沒再做聲,悄摸摸地退了回去,只留垂眸的蓮香在挽著線。

蓮香知曉她這話裡的意思,無非是覺得她突然幫了宋辭,只以為她也是為了要學宋辭的手藝。

可殊不知,她只是惜命。

不過適才那些話倒是提醒了她。

一個被幾位繡掌同時看重的新人,定是有著不得了的本事,若是真能同她學上一二,往後只會是少不了的益處。

何況宋辭肯定是要被那貴人接回去過好日子的。

到時進了後院,哪還顧得上這些個費眼睛的繡活,平白浪費一手好本事。

只是蓮香也沒打算白學。

該給宋辭的東西,平日裡相處時,她也打算一點點給她補上。

正琢磨著,適才不適離開的宋辭也踏進了屋裡。

只是短短一會兒沒瞧見,小姑娘的臉色差了不少,一雙眸子溼漉漉的,瞧著像是更難受了一些。

“你這怎麼回事,可要去看看大夫?若是實在難受,也不一定非要明日就去太守府。”

見她外衫下的身子單薄羸弱,蓮香最終還是起身去扶了扶她,引得適才來打聽的姑娘又睜大了眼。

“不妨事。”

宋錦茵壓下那股子不適,對著同之前有些不一樣的蓮香笑了笑。

“許是吃壞東西了,不耽誤幹活。”

眼前的姑娘香香軟軟,同剛剛對上秀秀的樣子判若兩人,卻也依舊是一副讓人挪不開視線的好模樣。

蓮香心想,難怪會引得貴人如此上心,連她,都忍不住晃了晃神。

只是說起吃壞東西......

她適才可是瞧見貴人身側的男子來去提了不少吃食,應當皆是送到了宋辭跟前。

眼下宋辭這副模樣,怕不是拜那位貴人所賜。

這一看,這哄人哄的,到底是急了些。

......

被唸叨的裴晏舟已經回了那個小院。

他確實帶著些急切,也捧上了真心,帶足了誠意。

只是此時的他真心沒能送出,人也沒好到哪去。

自上了馬車後,他閉上的眼便沒再睜開。

昏沉間他還自嘲一笑,只想著這一倒,宋錦茵瞧不見他,怕是能得個兩日的自在。

只是宋錦茵比他想的更不在意。

自好生道別的話說出後,她只覺滿身輕快。

想著該是能重新來過,壓根就沒想過,裴晏舟哪日還會再出現,也壓根沒再將他放在心上。

連忍住不適回去小院時,還眉梢帶笑,多瞧了幾眼隔壁。

本該是熱鬧的時辰,隔壁小院的門卻關得緊緊的,上頭也沒有新搬來人家時綁上的小物件。

唯有風中夾雜著些許藥味,蓋過了其他人家傳出的飯菜香。

宋錦茵好奇地眨了眨眼,見裡頭安安靜靜,沒多少響動,便也沒再多看,只瞧回了自家木門。

木門上綁著紅布,還是沈玉鶴替她張羅的,說是瞧著喜慶。

如今這人一走便徹底沒了信,宋錦茵偶爾想制些東西道聲謝,也毫無尋人的頭緒,最終只得作罷。

其他各處隱約有人聲傳來,宋錦茵收回心思,裹緊了外衫,匆匆行回了自己的小院。

她今天是真真體會到了有孕後的難受,吐到胃裡空空,眼睛都紅了。

好在今日的火燃得很快,乾柴又枯又好燒。

只是她剛喝了幾口燒開的水,外頭便響起了敲門聲。

是隔壁的婦人,提著一個泛著舊色的小盒。

“姑娘剛回來吧?今日我煮了一鍋餛飩,可我那當家的竟是趕不回來,我便想著給姑娘送上一些,還望姑娘莫要嫌棄!”

宋錦茵有些詫異,適才隔壁小院的安靜,著實不像是有人下廚的樣子。

只是她僵了不過一會兒,空蕩蕩的胃便因著盒蓋下冒出的香氣而有了反應。

她餓了,也沒法子去細想這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

“勞煩稍等片刻。”

宋錦茵轉身回了裡頭,從屋裡拿出裹著飴糖的杏仁餅。

這東西還是今日蓮香塞給她的,像是轉了性子,硬讓她收下。

“我不好白拿姐姐的東西,就用這兩塊杏仁餅同姐姐換,可以嗎?”

“瞧你這丫頭!”

婦人抬手原想拒絕,可隨即又像是想到什麼,伸手接了過來。

“杏仁餅是好東西,今日我就厚著臉皮,當這是姑娘給我的見面禮,只是往後可萬萬不能同我客氣,我時常一人在家,還想無趣時來姑娘這串串門,同我們鄉下人家一樣,一村子的人喲,都是親得很!”

“我自是願意迎著姐姐的。”

宋錦茵抱著放著湯碗的木盒,感受著裡頭傳來的暖意。

“我隨夫姓孫,姑娘叫我孫娘子或孫姐姐都可!待往後我家中東西都添置好了,再邀姑娘過去坐!眼下姑娘先吃著餛飩,東西放這,回頭我再來拿!”

來人說完也沒有多留,還主動關上了門。

回到自己院子不過只是幾步路,門裡是眉頭緊鎖的倉凜,瞧見她沒將食盒提回來,這才鬆了口氣。

“姑娘可有懷疑?”

“暫未。”

婦人眼中的熱情散了幾分,將收到的杏仁餅遞了過去,“剛剛姑娘給的,只是姑娘瞧著臉色不大好。”

屋裡頭的人還未清醒,灶房裡煎著的藥一直未停,連陣陣冷風都未能吹散這濃重的味道。

“我晚些時候過去瞧瞧,這杏仁餅......要不留著給主子當個念想。”

婦人解著繁瑣髮飾的手一頓。

聽聞林少爺正在往這邊趕,還好,總算來了個會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