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此刻能夠心無雜念,能夠心情放鬆置身於一處絕對安全的地方,那麼,我一定會選擇一個人獨自待著,我會點燃一支菸,我會靜靜坐在沙發上,然後注視著前方電視,注視著可以播放任何影片影像的電視機。

但我不會去看其他,不會看娛樂節目,不會去看電視劇,也不會看許久未看的抗日神劇來當調劑品,而是會看恐怖電影,會重新將午夜兇鈴系列電影從頭到尾完整看一遍,我不期望能從電影中找到什麼也不期待能從劇情中發現什麼,畢竟葉薇姐曾說過靈異任務是獨立的,哪怕是依照恐怖電影為模板也不可能完全一樣,生路亦往往隱藏極深,我的目的很簡單,如果我能重新再看一遍電影,那麼,我將不會像以往那樣只關注劇情,而是……

而是觀察場景,觀察環境,觀察劇情中我所能看到的一切,因為……之前那個夢境,太古怪了,既非有螝出沒的惡夢亦非有感而生的普通夢境,且,夢境清晰,非常清晰,哪怕到現在我仍可回憶起夢中所見一切。

為什麼?我為何會做這種夢?夢又是從何而來?莫非夢境屬於某種不可而知的預示?還是一個隱喻極深的……暗示?

不同尋常,這很不同尋常。

就當暗示好吧,可夢中的場景也沒什麼啊?沒有明顯引人注意的事物,沒有駭人可怕的異變,夢境中僅僅只有我自己以及那處明子和千惠所住過的房間客廳,房間裡得一切和任務剛開始執行者所見所聞基本相同,幽暗的環境、略有浮灰的榻榻米、不曾響過的時鐘、有些偏離方向的日式短腿桌,還有……正前方那臺明明未曾通電卻能自行開啟的電視機。

拋開女螝不提也暫且不說那臺因女螝出沒而詭異不明的電視機,實際上這一場景看起來很尋常,無非就是一間普通日式民宅,普通居家房間,沒啥值得注意的地方,當然這只是表面,我不相信一個平白無故出現又記憶猶新的夢沒有絲毫意義,假如當真算某種暗示的話,那麼這一暗示也確實成功引起了我的關注,我開始在意起除女螝之外的任務規則,開始思考起任務規則與夢境暗示之間存有何種聯絡。

我相信,只要給我充足時間,我就有很大希望憑藉思考憑藉線索分析出答案,我有那個信心,或者說殘酷的現實逼著我不得不竭盡全力。

只可惜……

可惜現在的我思緒混亂一片,我目前無法集中精力思考問題,因為……

因為目前的我整個腦海皆被那道身影所充斥,我,擔心她,我真的好擔心她啊!

………

公園內。

此時此刻,夜幕籠罩下,櫻花飛舞下,月光與紅光的雙重映照下,注視著幾米開外女螝不斷衝擊光壁,聆聽著女螝趴於光壁外嘶吼連連,光壁內,葉薇依舊平靜,依舊不發一言,沒有害怕,沒有不安,沒有恐懼,整個人處於茫然若失狀,任憑女螝朝光壁前瘋狂衝擊,任憑涼風吹拂身體,吹拂著她那早已散開的烏黑秀髮。

呼啦,嘩啦……

風,夾雜片片櫻花掠過眼眸,月光,連同紅光一起照耀女人臉龐,髮絲仍在風中肆意飄揚,妙曼的身姿則也在片片星光下如仙子般置身公園,身處於晶瑩剔透的紅色光柱中,光柱直衝天際,連帶著將這種美傳向周遭,傳向那飄滿花香的幽深夜空。

“呼!”

緩緩呼了一口氣,不再去看女螝,光柱中央,葉薇慢慢轉過身,待抬頭最後仰望了一次星空月光後,女隊長低頭將目光集中於左手無名指,看向那枚藍寶石戒指。

這是自打她透過隊長考核後便佩戴至今的戒指,為隊長專屬戒指,戒指通體銀色,戒箍纖細,最中心處還鑲嵌著一顆小型藍寶石,假如有人瞪大眼睛近距離仔細觀察,則能進一步發現在這顆寶石內若隱若現浮動著一個阿拉伯數字:7。

接下來,抬起手臂,葉薇將戒指放於嘴邊,微微張口,似乎正朝這枚戒指說些什麼……

………

同一時間,太和寺內。

受高僧遺骸庇護,目前置身寺院裡的何飛、程櫻、彭虎以及姚付江四人已不再害怕女螝襲擊,而是在禪房內一邊聆聽慧淨老和尚講述鑑真生平一邊在心裡躊躇不安,老和尚的長篇大論眾人沒幾個聽到心裡去,因為他們正處於擔心狀態,擔心其他隊友,替其他幾個沒有進入此地的同伴而不安,先不談旁人,單單那個女人就以是眾人目前所最為在意的重中之重。

可惜……他們無法聯絡到對方,無法聯絡到任何一名失散隊友,哪怕鑑真遺骸就在身邊,然手機仍自始至終被女螝那無處不在的靈異力量所幹擾著,遮蔽著!!!

真沒想到連鑑真遺骸也僅僅只能小範圍保護眾人,僅僅只能阻止女螝靠近,有效區域亦僅限一座寺廟,對於女螝的龐大靈異力量則無能為力,這,這女螝,這被慧淨稱之為地縛靈的山村貞子到底神通廣大到了何種地步啊!?

懷揣著種種坎坷,夾雜著陣陣憂慮,一時間,禪房內除慧靜老和尚滔滔不絕外在場之人無一例外成了啞巴,沒有人和老和尚談佛法也沒有人談及其他,有的,只是不安,只是惶恐,饒是如此,這種不安亦沒持續太久,因為,正當何飛思緒焦慮到頂點甚至以隱隱冒出離寺尋找這一念頭之際,身側,一邊撓頭一邊聽老和尚講述佛法的姚付江無意中看到一幕畫面,一幕讓他大吃一驚的畫面。

是的,就在剛剛,就在兩秒前,就在平頭青年無意中看向窗外時,剎那間,姚付江整個人愣住了,先是雙目圓睜,旋即便如同被針扎到屁股般騰的一聲從地面彈起然後手指窗外朝眾人大呼道:

“咦!?那是……那是什麼!?”

被姚付江這麼一擾,又見青年神色異常,周遭眾人自是紛紛順著青年所指方向看向窗外,可,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不論是何飛還是程櫻又或是彭虎,就連慧淨皆清一色愣住了,在場所有人集體愣住。

透過窗戶,視野中,就見不知何時遠處夜幕中竟騰起一道沖天光柱!

光柱自下方升起,直入雲霄,且通體紅色,由於光芒太過耀眼,散發而出的光亮甚至都已將一大片天空映成紅色!

“這……這是……”

驚愕間,彭虎兩眼圓喃喃自語,不料未等他念叨完畢更不等旁人回過神來,接下來,一道既清晰又熟悉的女性聲音就已徑直傳入何飛耳中,憑空迴盪於青年耳旁。

那是一段話,一段言語中滿含溫柔的話語:

“何飛,抱歉了,我……我可能無法陪你在詛咒空間繼續走下去了,雖是遺憾,但能陪你以及大家走到現在我已很滿足了,所以……或許,或許是到了該我離開的時候了……”

如上所言,這段話唯獨只在何飛耳旁浮現,言罷,聲音徹底消失。

然而,也恰恰是這段話,不單讓何飛瞬間確認了聲音主人,還令他第一時間聯想到窗外那道沖天光柱!

這是葉薇的聲音!!!

至於那紅色光柱……難不成……

咯噔!

“葉薇姐!你在哪?你現在到底在哪!?”

聲音剛一消失,何飛的心臟就頓時不受控制般劇烈跳動起來,除驟然大呼外一雙眼睛則也死死盯向窗外光柱,雖說他的大呼沒得到回覆,可饒是如此,單憑剛剛那突然發生的一切就足以讓青年明白了什麼,繼而瞬間想通某件事!

(為什麼?為什麼要用如此語氣和我說話?語氣聽起來怎麼這麼像告別?)

“何飛,你……”

同一時間,察覺到青年異狀的程櫻本能出言詢問,然,回答她的,竟是何飛那瞬間驟變的臉色和一句滿含顫音的大吼:

“葉薇姐有危險了!”

話語脫口而出,不僅將彭虎、程櫻以及姚付江三人給當場嚇了一跳,就連懵懂茫然的慧淨都被青年這突其來的詭異驟變給驚的從蒲團一躍而起,好在他畢竟修習了幾十年佛法,對於某些事情不僅看得透徹其理解能力也非同常人,許是從窗外異像中發現了什麼又許是從何飛話語聽出了什麼,片刻後,老和尚竟不在慌張,轉而重新望向窗外,凝視中,一雙渾濁眼睛隱隱有所變化。

當然,老和尚是何反應執行者可不會在意,尤其是何飛,隨著心臟跳動愈演愈烈,隨著不安感首次突破臨界點,凝視著窗外光柱,轉瞬間,意識到葉薇極有可能正置身險境的他動了,當先動了起來,沒有半絲遲疑,沒有半絲猶豫,受那股駭然不安的思緒促使下,何飛二話不說徑直衝向門外。

噠噠噠噠噠!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青年有所行動之際,彭虎和程櫻亦是在對視一眼後雙雙起身飛奔,二人緊隨其後朝門口奔去,別看形容頗多,事實上這一且皆發生在片刻間,至於姚付江,由於變故太過突然,又見三名同伴像瘋子般狂奔而出,平頭青年登時大驚!繼而下意識朝三人背影大叫道:“等一下!你們要去哪!?”

嚴格來說目前姚付江可謂比任何人都認得清現實,要知道他們幾個之所以會來太和寺其目的就是為了躲螝,躲避女螝追殺,如今好不容易進入寺內,好不容易找到鑑真遺骸從而受到庇護,既然如此,既然太和寺已絕對安全,那麼……何飛三人跑出去幹啥?難道他們不知道一旦離開寺院會是何種結果嗎?

聽到平頭青年呼喊,何飛猛然轉頭回答道:“還能去哪?自然是去救葉薇姐!”

此言一出,姚付江進一步表情驚恐道:“什麼!離開寺院?你們三個都瘋了嗎?離開太和寺?難道就不怕外面的貞子?難道……”

很明顯,姚付江被何飛嚇成了半死,他沒想到對方三人竟當真打算離開寺院,正欲出言辯駁,可,話未說完,不知何時早已滿臉猙獰的何飛就已搶先駁斥了他,倉促間,對方只說出一句話,一句對何飛自己而言、對程櫻、對彭虎而言皆可概括的話:

“為了葉薇姐,就算再大的風險也值得去冒!!!”

是的,在何飛心裡葉薇對他的重要性早已不言而喻,葉薇那隊長身份在青年心裡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葉薇本人,同女隊長相處許久以來對方所帶給他的溫暖與鼓勵是誰都無法替代的,對方就像姐姐一樣始終陪伴他身邊,不僅陪他走出了剛進詛咒空間時的最低谷同時還陪著他走過了一場又一場靈異任務,加之葉薇有意培養,何飛才能逐漸成長起來,逐漸適應詛咒空間乃至成為如今團隊核心成員之一,也同樣是葉薇的照顧他何飛才能有命活到現在,二人之間感情不可謂不濃厚,假如現在有人問何飛,問葉薇在其心中是何地位?那麼青年一定會毫不猶豫回答他:

那就是姐姐!

不單何飛一人,葉薇在彭虎以及程櫻心裡亦同樣有不可替代的位置,對於葉薇,彭虎很尊敬也很欽佩,在光頭男眼裡這位女隊長不光聰明且還是名值得他信賴的同伴,一名合格的隊長,加之光頭男本就極為看重情誼,如今對方有危險,他又怎麼可能袖手旁觀?又怎麼可能置若罔聞?這既不符合他個人行事風格亦不符合他彭虎個人性格,要是不去救援就連他自己都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至於程櫻,同何飛以及彭虎相比她雖說在三人裡和葉薇之間相處時間最短,但同為女性的身份卻依然讓兩女成為了要好朋友,一段時間相處下來職業殺手亦同樣和葉薇之間培養出深厚友誼,深厚感情,而這種感情也早已讓她將對方當成了姐姐。

正因如此,所以,當猜測出被自己無比在意的那個人就在遠方,且極有可能正置身於那道光柱區域時,何飛慌了,彭虎慌了,程櫻慌了,無論是誰皆一股腦將隨時都有可能殺死他們的貞子拋之腦後,他們忘記了恐懼,忘記了死亡危險,唯一剩下的,只有難以抑制的焦急和前所未有的恐慌。

葉薇極有可能正面臨著生命危險,必須用最快速度抵達那裡,必須要救下對方!

………

(我,姚付江……怕死嗎?我他嗎真的就那麼怕死嗎?我的確不想死,可是……我更不想被人用看膽小螝的眼神看著我啊!!!)

畫面重新轉移至禪房,倉促間,撂下這句話,何飛不再理會姚付江,轉身同彭虎程櫻一起衝向門外,至於姚付江,此刻,注視著前方,注視著現已衝出房門的三人,注視著三人那義無反顧的背影,不知為何,一股難以抑制的狂躁思緒竟席捲青年腦海,他,在掙扎,在糾結,以至於臉孔都顯露出無比明顯的掙扎之色,不過,這種掙扎沒有持續太久,甚至可以說短短一兩秒內他就已從那前所未有的掙扎中恢復過來,恢復後,平頭青年表情變了,變得鄭重,變得猙獰,變得和剛剛那副驚恐模樣大不相同。

“嗎的!我姚付江不是膽小螝!從現在起誰都別想看不起我!嗚哇哇!!!”

接下來,一聲大吼發出,姚付江動了,過於不甘促使他遮蔽了恐懼,遮蔽了對女螝的懼意,繼而起身追出房門。

而隨著姚付江大吼跑出,隨著四名執行者紛紛衝出禪房,此刻,房內便只剩一人,只剩一名老僧,那至始至終在旁默默觀察的慧淨掌院。

值得一提的是,剛剛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皆被慧淨看在眼裡,聽在耳中,之前說過,他活了這麼久對於很多事看的很透徹,雖不知何飛那些人口中所言葉薇者是誰,不過從對方表現與反應來看……那名為葉薇之人肯定非常重要,重要至極,否則眼前四人又怎麼可能在明知寺外有螝且明知離開寺院就會有死亡風險的情況下脫離此起趕去救人呢?

單憑這一點就足以看出這些人絕非壞人,更非心思不良之人。

修佛之人不重財,不重色,不重俗世之一切,唯獨看重當今已被多數世人所唾棄的‘情義’二字,道門曾有捨生取義一說佛門亦有佛祖患難典故,大善既是大德,大義既是大忠,人活在世情義傍身,無情無義者必遭世間唾棄,道門如此,佛門亦是如此。

“阿彌陀佛。”

許是執行者種種舉動反應讓旁觀一側的老和尚頗有感觸,又可能從幾人身上體會到了什麼,見四人衝出禪房,見對方馬不停蹄衝向前院,略一猶豫,老和尚亦隨後有所動作,先是回身朝端坐於地的鑑真屍身雙手合十唸了句佛號,接著,伸手取下佛珠。

將那串一直被鑑真屍身握於手中的金色佛珠取於手中。

待把這一切做完,慧靜大步奔出房門,一邊奔跑一邊朝四人背影大喊道:

“幾位施主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