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柏非常有默契的沒有追問,只是眼睜睜看著縣丞將茶水字印抹掉。

縣丞名董議,是北安郡北部陽原縣之人,由於屬於異地任官,又沒有出色政績和後臺,居然在平蒼縣已經做了二十年的縣丞。

縣裡的豪強家族都和他關係不錯,但又不算太親近,幾任縣令和趙、陳、錢等幾家發生治政矛盾時,他都能保持中立。

這樣一個不倒翁,能給他這種提示,顯然是十分看重他,並且對他有好處的事。

要我爭取一個寫祭文的機會麼,周柏回想了下董議的為人處世,決定爭取主筆祭文。

又過一盞茶功夫,紀鴻哲終於有空見他了,周柏準備進後堂,而一行名宿正好從側廊旁走出。

兩邊互相打了個照面,周柏知道這幾個老人就是史、鬱諸老,他也是是秉持晚輩禮節,讓老前輩先過去。

諸老微笑著點頭,眉宇間閃過幾分疑惑,這般器宇軒昂的年輕秀才,平蒼可不多見。

史、鬱兩位眼神交錯,他們都是同進士,學過道法,顯然能看出周柏身上的殘留的朝廷關注之運。

如此,身份當是呼之欲出,朝廷剛封了一個雲騎尉,是周柏。

不過他們更加好奇的是,這位剛中案首,又得封雲騎尉,怎麼看起來氣運也不算很“厚”。

比出身的鄉族強,堪堪能比得上他們中的家族嫡子,但比不上趙家這種最頂級的縣豪。

層層疊疊的白運倒是夠了,但縣運紅氣只能僅僅限於周身,這樣的話考中舉人的機率應該也不算大吧。

或許得在家養運幾年?

“周小友。”抱著種種想法,史宏茂率先打了個招呼。

“史老,鬱老……”明明擦肩而過就好,怎麼還打起招呼來了,周柏只能低頭再出聲問候一遍。

靠近後,看清周柏的面容,史宏茂的態度越發和藹:“你很好,後面再敘,縣尊是要見你吧。”

沒等周柏反應過來,宿老們已經走出堂外,他只能搖搖頭向裡面走去。

什麼情況,這態度很曖昧啊,根本不熟,怎麼突然待我似子侄一般。

進入後堂,只見紀鴻哲這位縣尊一邊斷杯品茗,一邊又似乎侃然正色地對他憋著笑。

“縣尊肯定聽到了吧,史老到底是個什麼意思?還請賜教。”周柏對紀鴻哲一個揖禮,做出一副虛心請教的姿態。

“咳咳,那史老大人家中有一寶貝孫女,正值待嫁之齡,估摸著是看上你小子了。”紀鴻哲放下茶杯,見之前周柏滿頭霧水的樣子,差點沒笑出來。

周柏愕然,拱手道:“這,如何敢高攀門楣。”

“就是你這樣的才合適他史家,你去打聽打聽,在平蒼史家這個縣豪家族的名聲,還沒你周家大。”

“你也不用擔心,我估摸著老大人還不知道你準備連考鄉試,若你無意史家小姐,倒也不用擔心得罪史家。”紀鴻哲擺擺手安慰道。

“呼,小侄確實還未想過婚姻之事,事業未成,何急之有。”周柏稍稍鬆了一口氣道。

這個時代想門當戶對,結成一對好姻緣不容易,他也確實忽略了,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然成為平蒼縣的結親香饃饃。

只是他上無父母,可能外面那些有想法的人不好切入,這才讓史宏茂想找他旁敲側擊一下。

如有意,族中自然有長輩為他這個族長操持。

“男兒志在四方,尚未加冠,醉心功名並無不可,何況中了二甲便有望長生,凡人女子就……”紀鴻哲對此倒是很善解人意。

人終將被少年不可得之物而困其一生,他曾經也是天才少年,也曾仰望過二甲,也曾想過長生。

堂間頓時陷入一陣寂靜,直到周柏再次開口:“縣尊可否知道金國那位進京之後的內情,據我所知,我們縣內似乎有家族參與了進去。”

紀鴻哲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認真看了周柏幾眼,道:“賢侄難道不明白,知道的越多就會越煩惱,甚至越危險。”

“大人,我族正在在執行您的開荒令,一百二十名為苦口隘城牆修補的合適青壯也已挑選完畢。”周柏神色一正,拱手道。

他這就是表態,都和你站一起,還對盟友藏著掖著就沒意思了。

何況周柏自己就是那晚的“受害者”,他需要知道更深層次的訊息。

“陰山侯挺仗義的,最少你和祁家的功績一分沒少,現在他應當是寓居神京,謀求天子或者哪個大貴族的支援。”

“至於你說的我們縣內的那個家族,搭上了一位皇子,陰山侯沒有證據不敢隨意攀咬。”紀鴻哲也知道周家最近的動靜,當下決定說出自己得知的內情。

“趙家還有這等通天手段?那位皇子手還伸得真遠,想動邊關的乳酪。也是,上面那些皇子王爺,誰沒在下面動點手腳。”周柏撇撇嘴道。

紀鴻哲有些無奈,這小子說話肆無忌憚,於是瞪了周柏幾眼。

周柏指了指上面,似乎有一層流光一閃而過,那是某種隔音禁制。

接著微微一笑道:“在這裡,您要是能讓談話外洩,那我可能真要考慮考慮是不是繼續支援您了。”

“廢話不多說,等會兒我還要宴請那幾位縣豪族長,如果沒其他事,你就準備好參加明天的城隍大祭吧。”紀鴻哲突然覺得駕馭這小子還真難,因為他真把自己當成盟友,對等相待了。

周柏沒有立即退走,而是繼續問道:“城隍祭文誰寫的?我可否主筆。”

“按例是德高望重的名宿來主筆,這是之前史、鬱諸老留下的祭文,你的詩才我倒不懷疑,可祭文?”紀鴻哲指了指旁邊案桌上的一疊文稿,露出懷疑的神色。

他知道得神靈歡心,可能會有氣運加身,這確實是秋闈下場的周柏所需。

如果祭文夠好,也不需什麼德高望重,能幫就幫,反正是縣令親自主祭。

十五歲能寫祭神之文,那也太匪夷所思了,由是之前紀鴻哲根本就沒想過,反而是董議這個老油條非要賣這個沒有代價的人情。

面對質疑,周柏沒有多言,而是徑直走到案桌前,飛文染翰,振筆疾書。

“惟祥興四十六年四月二十日,縣人周柏謹以清酌庶羞之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