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說,就算是泥腿子出身,但是老話說得好,英雄不問出處,現在哪個幹部,祖上十八代不是貧農?

蘇清風他們,一定不是普通人。

看著吉普車,這個念頭,深深植入到所有人的腦海中。

楚冠軍顯然也聽見了眾人的話。

他看著堆在地上的聘禮,尤其是那收音機的票證和腳踏車票,再看看外面停著的吉普車,只覺得自己很可笑。

他想起自己剛剛所說的話。

泥腿子?

他連泥腿子都不如,那他楚冠軍又是什麼玩意?

楚冠軍深深吸了口氣,在眾人都抻著脖子,看那些聘禮的時候,看向蘇清風,眼神嚴肅,“蘇清風,你能保證,是真心喜歡小冉的嗎?”

蘇清風聽著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味。

不是,哥們,說這話的時候,你是黎冉他爹,還是黎冉他哥呢?

你啥也不是,擺出這個架勢,問蘇清風他到底是不是真喜歡……憑啥啊?

這楚冠軍又是什麼玩意?

蘇清風被他這作態弄得挺無語,當即就沒好氣,“伱誰啊你?上趕著被我罵是吧?別一口一個小冉,說得好像我物件跟你很熟一樣。”

黎冉不知道什麼,已經走下階梯,來到蘇清風的身後,聽到蘇清風的話,腦袋一點一點,就像是在為蘇清風背書。

等到蘇清風把話說完後,他還出聲:“就是就是!”

暴擊!

楚冠軍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好了。

到底是年輕,在喜歡的女孩面前,總是經不起刺激。

尤其是平日裡,在大院裡見誰都冷冷淡淡的黎冉,看到誰都只是疏冷地點點頭,尤其是在男生面前,壓根沒多大的反應。

但是偏偏在面對蘇清風的時候,做出一副乖巧,有求必應的樣子。

楚冠軍只覺得有一股嫉妒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燒,“黎冉,你到底看上他什麼?就因為那點聘禮?或者因為他這張臉。”

蘇清風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臉,皺著眉頭,有些疑惑,“我有這麼帥?我以為我是事業型的。”

楚冠軍突然不想說話了。

他覺得自己很可笑。

自己把蘇清風當作頭號大敵,但是對於蘇清風來說,他自己就是一個樂子。

自己的質問,他當作玩笑。

這一切,不是因為蘇清風胸懷寬廣,而是因為蘇清風認為,他和楚冠軍已經不是站在同一個高度上了。

可是!

他憑什麼這麼覺得?!

楚冠軍想要質問出聲,但是卻看到蘇家人攙扶著一個富貴樣的老太太走過來。

這老太太不是別人,正是崔鳳英,韓副書記的老太太。

聽到這個老太太,是公社副書記的老孃時,黎瑞光有一瞬間的驚訝,但是更多的是高興。

保媒的身份越高,說明蘇清風對於自家閨女就越重視。

楚冠軍在這期間,不小心聽到了一耳朵。

原來這個鄉下泥腿子,已經從鎮上國營飯店的大廚,升職成為了縣裡泰和飯店的主廚,專門接待大領導和外賓。

此時,門口站滿了大院裡的人,一些親近的嬸子,還自發來到黎家,開始東一把瓜子,西一把花生地招待客人。

有些熱心腸的,還把自己門前菜地裡的大瓜拿了一個過來,切開來當水喝,用作解渴。

他們聽到這些話,紛紛驚撥出聲。

媽呀,本來以為,只是這鄉下來的小夥子,家裡有點實力而已,沒想到他自己也是個有真本事的!

那可是泰和飯店啊。

幹部大院的人,家裡多多少少是有在體制內上班的。

所以聽到這話的時候,尤其是聽到“泰和飯店”的時候,他們心裡都是吃了一驚。

泰和縣的縣長,可是個厲害的人物。

在這些年來,他將整個泰和縣建設的越來越好,即便是在黑省這麼多個縣級地區中,也是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

而泰和飯店,就是他們迎接外賓,佈局海外出口的重要一步之一。

蘇清風能夠以這個年齡,這個身份,成為泰和賓館的主廚,這其中的難度,比楚冠軍所謂的正式工難多了!

尤其是蘇清風還是憑自己的真材實料,一步一步走上去的,這就更加令人感慨萬分了。

聽到這個訊息後,霎時間,眾人就開始吹捧起來了。

“老黎啊,你這女婿可了不得,現在就做泰和賓館的主廚,以後還不知道能成為啥角色呢。”

“是說!我看著你們家小冉長大,打小就覺得,她是個有福氣的。這不,我說得話對了吧!”

“哦唷,看看這紅襯衫裙,我咋在省城裡都看見這麼時髦的衣服?這襯衫裙還掐腰,小姑娘穿上,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水靈靈的,跟地裡面的小蔥似的。”

誒?

他們探頭一看,發現還別說,這襯衫裙確實漂亮,尤其是這做工款式,都是哈市看不到的。

要知道,哈市是哪?

那可是黑省的省會,這裡都沒有的款式,想來,只能說明,這襯衫裙是從滬上那邊來的了。

想到蘇清風為了一件結婚的紅裙子,居然還想辦法,弄到滬上的貨,黎瑞光雖然心底還有點獨屬於老父親的酸澀,但是心底的情緒還是好很多了。

而作為丈母孃的樓芳,則是看著蘇清風這個女婿,越看越高興。

她家小冉有福氣啊。

自己挑物件,都能挑到這麼好的小夥子。

蘇清風聽著周圍人的說話,聽著他們對於襯衫裙的猜測,倒是沒有說什麼。

襯衫裙是他花費一萬二的積分才抽到的。

真要說起來,比滬上來的貨還要珍貴。

只是蘇清風沒說,真要讓他們認為是滬上的貨,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樓芳看著家裡這麼多人,都快站不下了,再看看蘇清風和黎冉,雖然兩人看起來蠻親近的,但是因為家裡面的人多,所以真要說起來,這倆人還沒正經交流過。

樓芳頓時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疊錢票,就往蘇清風手裡塞。

“清風啊,家裡麵人多,現在招待不過來,你們先去外邊轉轉,不是有電影院嗎?買兩包瓜子,再看個電影,等回來以後吃頓飯,關於婚事,咱們再慢慢商量。”

蘇清風也知道,是他們今天來的太急了,沒有提前打個招呼。

但是也沒辦法,誰叫老蘇家的人彪呼呼的。

昨天才聽到要去提親,今天就衝上去了。

就連蘇清風也來不及反應。

不過話說回來,樓芳給的錢票,肯定是不能拿的。

蘇清風拉著黎冉,把錢票又塞了回去,趕緊跑出幹部大院。

至於楚冠軍?

他們兩人彷彿有默契一般,都下意識地把這個人忽略了。

等到了幹部家屬院外,蘇清風和黎冉互相對視一眼,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蘇清風替黎冉攏了攏碎髮,隨意道,“看電影嗎?”

他攏頭髮的時候,就像是信手拈來一般,很是自然,就連黎冉都是怔了怔,然後才反應過來。

她微微抬眼,眸底水光瀲灩,沒有說話,只是藏在頭髮裡的耳尖微微有些發紅。

過了一會,等那股熱意逐漸消退下去,她才匆匆道,“你想看電影嗎?”

蘇清風搖頭,“不想看。”

這年頭的電影,喜歡的蘇清風已經看過,剩下的也就那樣,蘇清風覺得與其看電影,還不如做點有趣的事情。

至於什麼是有趣的事情……

蘇清風想了想,“我帶你去肉聯廠看捉豬仔,怎麼樣?”

黎冉:???

說好的約會呢?

誰家約會是去肉聯廠的啊!

她有些嗔視地看了蘇清風一眼,將自己的白皙纖細的手臂一抬,語氣微揚:“你拉我,我就去。”

蘇清風笑著斜睨了黎冉一眼。

這傻姑娘還在那高興,也不知道到底是誰佔了便宜。

明明幹這事,佔便宜的應該是蘇清風。

他一把包裹住黎冉的手。

軟軟的,嫩嫩的,好像還帶著少女的香甜氣息。

只是再怎麼香甜,也得去肉聯廠,被豬臊味好好燻一燻。

……

肉聯廠內。

其實蘇清風一行人,來到省城以後,可以說是兵分兩路的。

蘇三陽一群人前去提親,而老支書一群人則先去養豬廠挑選豬仔。

經過商討,老支書和村裡面的大娘嬸子,做出了一個鄭重的決定。

他們不準備養豬仔,而是選擇一隻懷了崽的母豬,以及幾隻小豬仔作為備用,防止到時候顆粒無收。

雖然打算的很好,但是真正付錢的時候,哪怕有郭耀軍的面子在,還是把大隊裡乃至幾乎人家的錢,花了一半,想到還要等一年,才能把豬養大,饒是老支書,都不免升起一種緊迫的感覺。

可別到時候,一年結束,賠的血本無歸。

雖然大家有過這種打算的計劃方案,但是真要是這樣……還是會大大打擊搞集體經濟的信心。

而另一邊。

蘇清風卻遇到了一個特殊的人。

“這是我爸的工作崗位,你們憑什麼接手?”

“憑什麼?我是你大伯!是你爹的親兄弟,我不繼承,難道讓你娘繼承?她一個女人,懂什麼?還是說,你覺得你這個三寸丁,能夠殺豬還是養豬?”

程默看著眼前這些人,明明爹還在的時候,他們還不是這樣,對他們一家,都是討好的嘴臉。

沒想到爹一走,他們就盯上了家裡唯一的工作崗位,想要把這個崗位硬生生搶走,這是要把他和他娘逼死啊!

程默是個大約十四五歲的少年,這個年紀,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眼看要被逼到絕路了,他忍不住攥緊的拳頭。

蘇清風在經過家屬院的時候,忍不住停住腳步,看向身邊,特地出來迎接他的郭勝,有些疑惑:

“這工作崗位接班的問題,肉聯廠裡沒有章程妥善解決嗎?”

“這個……”郭勝撓了撓後腦勺,好像有一點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感覺,反正有點欲言又止。

蘇清風更加奇怪了。

這種情況,在各個大廠應該也不是沒有過。

而肉聯廠怎麼說,也是省城裡的國營大廠,怎麼還會出現這樣的紕漏呢?

黎冉顯然也是有著同樣的疑問。

出於新聞筆桿子的職業修養,她天然就對這樣的事情,有著敏銳的嗅覺。

兩人在原地站定,很快就發現了事實的疑點。

只見大院中的少年,攥緊拳頭,在那個長相賊眉鼠眼的男人一陣絮絮叨叨以後,終於忍不住,怒喝一聲,掄起拳頭,就往前方衝去,隨後重重把男人撲到,小麥色的拳頭直衝男人的面門。

然而下一刻,程默的身後,就跑出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拉住程默的小臂,沒有說話,只是嗚嗚地抽泣。

蘇清風甚至能夠看到,少年額頭的青筋,都因為這個,而氣得跳動了幾下。

他想要抽出手臂,好好教訓一下大伯,偏偏這個時候,那女人手中的力氣,居然大的驚人。

連程默都無法掙脫。

一時之間,程默又氣又急,“娘!你幹什麼!這工作明明就是我們家的,憑什麼讓別人搶走?!工作沒了,咱們拿什麼吃飯?”

婦人又是嗚嗚地哭著,哭到黎冉都有些不耐煩,悄悄湊到蘇清風耳邊,問蘇清風,這個女人究竟還要哭多久的時候,婦人才抬起頭:

“默默,你別這樣,那是你大伯,又不是別人。你爹的親兄弟,怎麼可能會害你呢?娘都和你大伯商量好了,你現在年紀小,先回鄉下,去姥姥家把高中唸了,等再過幾年,咱們再回來,讓你大伯把工作還你……”

程默聽到這個說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也不顧這是在人前了,直接說道,“娘!你是傻子嗎?!就大伯這德行,把工作給了他,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無回嗎?!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還是說……他到底是怎麼忽悠你的!那可是爹的崗位啊!”

一旁倒在地上,還在齜牙咧嘴摸著後腦勺的程大伯,聽到這話,頓時就眯起了眼睛。

這小兔崽子!

罵他是狗呢!

這時候蘇清風才一言難盡地轉過頭來,看向郭勝,“你們早就知道他娘是這個德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