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這簡直就是胡鬧!”

大隊部裡,老支書聽到青山村,也效仿蘇家村,開始承包魚塘,猛地一拍桌子,氣得鬍子都是一抖一抖的。

蘇家村前腳搞集體經濟的訊息剛傳出來,青山村就決定搞魚塘,這不明擺著,兩個村子在互相搞山頭嘛!

大隊部裡,大隊會計倒是有些無所謂。

“支書,管他們怎麼搞,咱們管好自己,不就行了。”

聽到會計的話,老支書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

這個蠢貨!

他拿出煙桿子,在桌上敲了敲,語重心長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但是你想想,要是承包魚塘失敗了,虧錢了,影響收成了,該咋辦?要知道,咱們大隊裡,有不少人家的婆娘,都是從青山村嫁過來的。”

“要是到時候,她們的孃家人,跑到咱們村裡來哭窮借糧,你說,咱們是借還是不借?”

大隊會計顯然沒有想到這一茬。

聽到這話後,先是面上一驚,然後就是神色訕訕。

還別說,真有這種可能。

同一個公社裡,各個村子大隊之間的關係,簡直就是像是一團亂糟糟的毛線,難以梳理。

誰也不知道,村裡南轅北轍的兩個人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親戚關係。

一想到老支書口中的畫面,大隊部裡的人,都有些慌張起來了。

借糧這事,最麻煩了。

借吧,本來就是堪堪混個睡飽的糧食,要是借出去一部分以後,恐怕只能捱餓了。

不借吧,只怕這親戚關係也淡了。

更怕家裡的一些老孃們,偷偷往孃家帶東西,弄得家裡雞飛狗跳的,一天天,不是摔碗就是扔筷子。

這種事情……以前都發生過。

大隊長抽了根菸,煙氣從鼻子中撥出來,過了好半晌,他才道,“青山村……這是要跟咱們別苗頭啊。”

但是他沒說的是,這玩意有啥好別苗頭的!

都是為了能多吃幾口飯,真要搞集體經濟,他們也不可能攔著。

但這玩意,可不是幾個大隊幹部,一拍腦袋,就做出來的決定啊。

像青山村,之前毫無動靜,眼看著蘇家村的養豬廠條子批下來了,這時候反倒是急了,生怕蘇家村真賺到錢,乾脆也學著他們的樣子,開始承包魚塘。

正巧,這時候外邊開始下雨了。

蘇清風和蘇四衛,匆匆躲入大隊部,當作一個擋雨的地方。

蘇四衛聽到幾個幹部說得話,像是想到了什麼,咧開嘴笑了。

“大隊長,支書,先別急,青山村那邊……還有的鬧呢!”

這話……是什麼道理?

大隊部的幹部,聽到這話,心裡直癢癢。

自從上次的搶水事件以後,他們就對青山村沒啥好感了,眼見青山村倒黴,他們不可避免出現一種名為“喜滋滋”的心情。

雖然這樣聽起來……確實有些不道德。

……

另一邊。

青山村。

因為外面下雨,此刻幾乎全村的人,都擠在棚子和大隊部裡面。

在這些人,旗幟鮮明地分為兩派。

一派是支援承包魚塘,超越蘇家村,提高收入水平。

另一派則是保守許多,覺得這承包魚塘,是一件大事,別說公社那裡能不能批下來,就算批下來了,那也是困難重重。

怎麼養魚?

一個池子裡養多少魚?

魚飼料又該怎麼解決?

這些……都是問題啊。

偏偏這些東西都沒解決,村裡的一部分人,已經開始幻想,年末把魚賣到供銷社,然後分工分的時候了。

在那批吵得最歡的人中,赫然就有馮家在。

就見苗愛花在人群中嚷嚷,“憑啥蘇家村的人能幹,咱們就不能幹?人家養豬,得養個一年,咱們這養魚,不是更快嗎?一茬一茬賣出去,跟割小麥似的,指定比蘇家村賺的還多!”

還別說,苗愛花這話,算是撓到了眾人心裡的癢處。

是啊,蘇家村都可以,為啥他們不可以?

難不成,青山村還不如他們?

想到年底工分折算錢的場景,一幫人都開始蠢蠢欲動了。

可是這時候,人群中卻突然有人開口:

“這辦集體經濟,可不是一件小事,需要到處批條子,等領導一層一層的稽核。咱們村裡,有誰能幹這事?”

村裡的人,見到大隊長的黑臉都發憷,更別說是在公社領導面前了。

批條子,那首先就得勸服領導,必須得來一個口若懸河,侃侃而談的人。

可是青山村……哪有這樣的人才啊!

不是每一個二流子,都是蘇四衛……

就在這時候,原本持反對意見的一個嬸子,突然冷笑一聲:

“苗愛花不是有個女兒在蘇家村嗎?她也挺能說的,乾脆去蘇家村取取經唄。”

說實在的,苗愛花真是怕了。

她覺得,老蘇家那群人,都是橫的。

也不知道,他們一家兒,是不是都屬螃蟹。

苗愛花看著四周匯聚而來的視線,嘴裡咕咚就嚥下一口口水。

她下意識地扭頭,去尋找自家男人和馮貴勇的身影,誰知道他們兩個見勢不妙,早就在村裡人開口的時候,就鳥悄地溜走了。

苗愛花氣得直喘氣,恨不得現在兩眼一翻,暈倒過去,但是眾目睽睽之下,她恐怕裝死也會被人拎起來。

她如同老菊花的臉上,哆哆嗦嗦的露出一個笑容,“這、這不太好吧……”

旁邊就有人笑了,“嬸子,伱還有怕的事情?都是自家人,你就去說說,說一下而已!再說了,難道你這個做孃的,還拿捏不住你自己的親生閨女?”

最後一句話,苗愛花聽了,頓時急眼了。

“去就去!我只不過想著,就這麼點破事,也值得我巴巴地過去問?直接把人叫來不就行了?”

把人叫來?

村裡面,不少和苗愛花不對付的嬸子,聽到這句話,心裡都是暗暗一笑。

她苗愛花不會以為,自從以前的那些事情後,自己在馮素芬面前,還有多少威信吧?

還叫過來。

只怕叫過來後,馮素芬能夠生吃了苗愛花一家人。

事實上,說這話的時候,苗愛花自己也心虛。

但是輸人不輸陣,她也是要面子的。

大不了……從家裡拿點白菜過去,賠個禮罷了。

苗愛花心一橫,愣是應下了這件事情。

不過等回到家的時候,她心裡又有點發虛,磨了好久的功夫,就連著自家男人都看不下去了,天色眼看也要黑了,這才磨磨蹭蹭地往蘇家村所在的方向走去。

……

蘇家村。

自從酒席結束後不久,蘇映春和樂清在家小住幾日後,就又匆匆回到了縣裡。

蘇清風這些日子,也就徹底清閒下來了。

偶爾做做飯,活著去下河摸摸魚,要麼再是上山,採摘山葡萄、山梨、榛子一類的山貨,隨著九月份秋天的到來,這些山貨也都冒出來了。

就今天晚上,蘇清風幾個兄弟,再帶上倆個小姑娘,就待在庭院裡,一口一個山葡萄,酸酸的,吃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這個時候,正是各家吃完飯,出來溜達的時候,老宅的屋子裡還亮著煤油燈。

蘇清風根本不需要探頭一看,就知道里面是老爹和幾個村幹部在商量豬廠的事情,連帶著還有幾個感興趣的村民,在一邊圍觀。

蘇清風有意不讓自己插手這件事情。

他能幫得了一時,難不成等他到了縣裡面,還能夠幫的了一世?

更何況……原住民和穿越者,在某些方面,究竟是誰聰明,還不好說呢。

蘇清風吃著山葡萄,微微打了哆嗦,這東北就是冷,九月份的時候,放在南方,秋老虎還在,結果黑省的九月份,小風一吹,已經微微有點冷了。

蘇清風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將最後一顆山葡萄送入口中,吸了吸鼻子,也沒啥春花秋月的心思,轉而邁步,就要往屋裡走去。

正巧在這個時候,籬笆外突然傳來走路的聲音,蘇清風耳力敏銳,恰好捕捉到這聲響,腳步沉重,聽起來分量不輕,轉過頭去,卻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以及一口大黃牙。

是苗愛花。

蘇清風看見她的一瞬間,又轉過頭,權當做沒看見,淡定地繼續往屋裡走去。

走的時候,他甚至不忘記拎起幾個堂表兄弟,把一無所知,還有點懵的他們逐一拽進屋內。

倒是蘇寄秋和蘇逢夏,見到苗愛花的時候,頓時如臨大敵,根本不需要蘇清風的提醒,自己就急急忙忙地跑到屋子裡去了。

蘇元剛和蘇元鐵,有些摸不著頭腦。

更別說是年紀更小一點的錢風了。

在走進屋子裡的那一刻,蘇元鐵還往後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古怪。

這個大娘,究竟是什麼來頭?

居然能讓蘇家人避之不及。

想到這裡,蘇元鐵下意識想要往後看一眼,偏偏轉過頭的一剎那,蘇清風就已經砰的一聲,把大門關上了。

苗愛花則是跟在蘇清風后面,吃了一屁股的灰,最後甚至為了進屋,險些被門板子砸在臉上。

她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門板,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

還好,沒砸到……

想到這裡,苗愛花噌得升起一股怒火,但是想到今天的來意,她那股火,又像是被涼水澆透一樣,噌地澆滅了。

她嘴角微微哆嗦了一下,然後僵硬地浮起一抹笑容,敲了敲老宅的大門,“素芬啊,娘來瞧你了,我還帶了大白菜,你不是最喜歡吃嗎?”

蘇清風聽到這話的時候,正在噸噸噸喝白開水,結果差點嗆住。

神他媽最喜歡吃大白菜啊!

這年頭,大家天天吃大白菜,都快吐了。

吃白菜,那不是喜歡,是沒辦法。

要是有肉吃,誰特麼稀罕那點白菜啊。

只能說苗愛花求人辦事的心不誠,又想要辦事,又不想花費太多。

那邊苗愛花砰砰砰地敲著門,這邊馮素芬聽到動靜,趕到堂屋來,一聽到老孃的叫喚聲,彷彿又想到那個冬天,自己一個人被關在柴房裡,柴房的門緊閉,外面傳來苗愛花罵罵咧咧的聲音。

然後……就是下體有溫熱的液體流出,彷彿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在離自己而去。

聽到這熟悉的嗓音,馮素芬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眼睛都紅了,轉而拿起掃帚,就要開啟大門,將外面的人給趕出蘇家。

最後還是老支書人老成精,從苗愛花的舉動中,嗅到一絲不尋常的味道,他眯了眯眼,突然開口,“素芬啊,你娘難得來一次,先聽聽她要說什麼再做打算。”

老支書把話一說,馮素芬也算是冷靜下來了。

她娘那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會無緣無故,突然在這時候來蘇家?

要知道,經過上次的事以後,蘇家和馮家,就算是逢年過節,都不會走親戚,甚至可以說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程度。

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苗愛花反倒是冒出來了。

這其中必然有貓膩!

吱呀。

大門緩緩開啟。

苗愛花提著一籃白菜,臉上掛著訕笑,緩緩靠近蘇清風等人。

蘇清風一低頭,剛好就看到白菜外面的爛菜葉。

他抽動了一下嘴角,也是無語了。

還好自家老太太不是苗愛花這種極品。

不然蘇清風別說是孝敬二老了,他直接分家!

頂多每年交點糧食,算是給老爺子和老太太養老。

想要關係混到這麼好……根本不可能。

蘇清風往周圍一看,直接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這種打機鋒的事情,有老支書在,還不需要蘇清風一個小輩來出手。

蘇清風本人,自然也樂得清閒。

老支書抖了抖煙桿子,眯縫著眼睛,上下打量苗愛花,渾濁的老眼中,偶爾透露出一絲精光,看起來不那麼普通。

苗愛花哪裡見過這架勢。

她平日裡最多的,就是裝愣耍橫,真遇到老支書這種領導,不是耍潑就能糊弄過去的,她頓時就麻爪了。

就在苗愛花惴惴不安的時候,老支書緩緩抽了口煙,開口了。

“苗愛花啊,這節不節,年不年的,你來咱們蘇家村做什麼?你可別糊弄我,說是還想要到蘇家來走親戚啊。”

苗愛花這點破事,蘇家人誰不知道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