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景手中的票子,如果只是錢,蘇清風還不會那麼吃驚。

可關鍵他手上的票子,除了錢以外,還有各種糧票、工業票,甚至在工業票中,還夾雜著一張收音機票。

這是真少爺。

蘇清風默默給眼前這人下了個定義。

他開啟飯盒。

炸得噴香金黃的熘肉段,外表裹上酥脆的麵糊,再淋上一層濃稠的醬汁,幾乎在開啟的瞬間,香味就向四周瘋狂蔓延。

黎景在飯盒開啟的剎那,眼珠子就恨不得黏在熘肉段上,就差哈喇子流下來了。

娘嘞。

這可比他媽做的好吃多了。

蘇清風用筷子撥了撥,分出一半來。

“我只能分你一半,剩下的我家裡人要吃。”

黎景吞了口唾沫,壓根沒聽蘇清風說啥,只知道他可以吃了。

於是他偷偷將這一疊票證都塞到蘇清風手中,幾乎是餓狼撲食一樣的,將飯盒搶到自己手中,埋頭乾飯。

熘肉段剛一入口,黎景就被這味道驚豔到了。

比起他媽做的熘肉段,蘇清風做的非但沒有任何糊味,而且外酥裡嫩,不失嚼勁,口感也不像是鍋包肉的酸甜口,對於他來說偏膩,而是更趨近於鹹香,將兩種菜很好的區分開來。

黎景猛猛塞了好幾口,形象全無地大口咀嚼,臉上滿是幸福和享受。

太好吃了!

天知道在從京市到黑省的火車上,他是怎麼頂著一股汗味尿味,捧著乾巴巴的酥餅,味同嚼蠟一般地填飽肚子。

這才是人吃的東西!

當黎景腹中有五分飽意的時候,他的理智才逐漸找回來。

他先是皺了皺眉,然後有些不確定道:

“不對啊,你這小子忒奸猾。為啥這半碗熘肉段,值那麼多票?”

說這話的時候,他特意放輕了聲音,生怕引來別人的注意,讓那群知青以為他倆幹了啥投機倒把的事情。

蘇清風一臉理所當然,“那不都是因為你!”

“哈?”

“你票多!”

黎景擰著眉頭,思考了一下,隨後又漸漸鬆開,恍然大悟,“你說得也對!”

區區幾張票而已。

他黎景啥都缺,就是不缺這種東西。

他一邊碎碎念,一邊扒肉吃。

這香味跟貓撓似的,抓人的很。

一路上,黎景是吃舒坦了,旁邊的知青可謂是飽經摺磨。

好容易到了村口,蘇清風連忙捧著飯盒往家裡走。

再不走,他怕黎景這個不要臉的,會把半個飯盒都舔得精光。

往回家的路上走,老蘇家照舊坐在飯桌前,等待蘇清風回來開飯。

當看到飯盒中的熘肉段時,飯桌上又響起了咕咚的咽口水聲。

尤其是盼娣。

兩個姐姐還好,畢竟年紀大了,女孩子嘛,多多少少都是矜持點的。

可盼娣不一樣。

她對著蘇清風就是一連串的彩虹屁。

“哥!好!哥,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哥!伱是最好吃的廚子!”

聽到最後那一句話,就算是繃著臉的老太太都笑了。

她瞅了盼娣一眼,笑罵道,“傻丫頭,什麼叫做最好吃的廚子?明明是做飯好吃的大廚!你四哥厲害著呢!”

馮素芬低著腦袋,沒吭聲。

她昨天因為搶了閨女的紅燒肉,白天的時候,被老太太好一頓教訓,面子裡子都丟完了。

只是她心裡還猶有些不滿。

不就幾塊肉,至於嗎?

隔壁。

鄧小雅扶著肚子,坐在板凳上,嗅著空氣中飄來的肉香,再看向桌子上清湯寡水的野菜和窩頭,臉一下子就拉長了。

她把筷子“啪”的一下子,放在桌子上,冷著臉: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吃這些東西!這是喂人還是餵豬呢?一點葷腥都沒有,怎麼吃的下去啊!”

說完,她嫌棄地看了桌上一眼,“我看,豬吃的都比這好!”

氣氛一下子僵住了。

王桂花訕笑著開口,“小雅啊,上次前進拿來的豬肉都吃完了,媽給你煮個雞蛋,咋樣?”

鄧小雅看著那個雞蛋,嚥了口唾沫,剛想要開口,就聽到老蘇家傳來的歡笑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空氣中那股勾人的香味似乎又濃郁了幾分。

彷彿要將人的心神都勾走。

鄧小雅心中像是有一股無名火往上竄。

蘇清風算什麼東西?

不過是一個傻子!

還是靠她物件才進的國營飯店。

就這樣的人,憑啥每天能吃好喝好,活得人模人樣。

而她鄧小雅一個高中生,卻得待在村裡,忍受風言風語,每天吃著糠咽菜。

這一刻,鄧小雅甚至對何前進都生出了怨懟之心。

何前進有能力把蘇清風安排進國營飯店,為什麼不給她也安排個工作呢?

譁!

她猛地站起身,把凳子一踹,氣勢洶洶地跑回房內。

只聽得砰的一聲。

房門轟然關閉。

灰塵撲簌簌地落下,彷彿房梁都顫了三顫。

鄧家先是安靜了幾秒,隨後,鄧家唯一的寶貝——金蛋,就淌著鼻涕,學著王桂花撒潑的樣子,躺在地上哭鬧著:

“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憑啥傻子能吃肉?我也要吃!”

王桂花登時就急了。

連忙哄道,“好好好,吃肉。明天就讓你姐找你姐夫,讓他再買點肉回來。”

金蛋眼淚一停,吸著鼻涕道,“我要吃鍋包肉!”

鍋包肉……這玩意費油啊……

王桂花雖然心疼,但面上愣是咬牙,“行!等你姐拿到肉了,娘就給你做碗鍋包肉,全是咱們金蛋的。”

金蛋聽到這裡,這才破涕而笑。

鄧家其餘的幾個姐妹,看到這一幕,似乎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只是低下頭吃飯。

蘇家的飯桌上。

老太太提著糧食袋子,神情嚴肅。

連帶著吃飽飯後的愉快氛圍,都隨之消散了不少。

“秋收新糧還沒發放下來,這兩天又是乾重活,家裡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們,糧食袋子也快見底了。從明天開始,乾飯一律變成稀粥,緊緊你們的褲腰帶,先熬過這段日子。”

老爺子沒吭聲,只是沉默著抽著旱菸,但是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愁意。

秋收是大事。

在這段時間裡,簡直是小孩當大人用,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

偏偏現在剛好趕上家裡糧食青黃不接……

男人還能忍忍,但是家裡還有女人、小孩和孕婦在呢。

這可咋辦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