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對於蘇麗梅來說,是當媽的。

哪有當媽的,不瞭解自己的女兒?

只是今天是個好日子,她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難看。

橫豎只是吃一頓飯,添幾雙筷子的事情。

這樣一想,老太太也就讓出一條道,放他們進去了。

只是蘇麗梅還是有些憋屈。

以前……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以前除了蘇四衛,家裡面最得寵的就是她了。

甚至有的時候,因為蘇四衛是個男孩,總是被老爺子敲打,覺得男人該有男子漢的氣魄,不能跟娘們似的,事事都計較。

這也就導致,家裡幾個小孩爭鋒的時候,每當蘇四衛對上蘇麗梅,最終不管有理沒理,面上總是蘇四衛倒黴。

看著蘇麗梅氣勢洶洶走進去的樣子,向紅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這二姑子年紀比她大,咋就不明白一個道理呢。

沒有人會一直慣著另一個人,就算是家人,彼此之間的關係也是要維護的。

這牙齒還會有咬到舌頭的時候,一家人當然也有可能鬧翻臉。

向紅英帶著倆姑娘,就走進屋裡了。

這個點了,也不知道蘇清風去哪了,怎麼還沒回來。

不過向紅英也不急,準備待會讓自己男人出去張望一眼。

一進老宅,蘇麗梅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放在門背後的袋子,她眼珠子咕嚕一轉,當即就尖著嗓子:

“喲。這是清風從廣交會上帶回來的東西吧?羊城可是好地方,那裡的東西我們只怕瞧都沒瞧過……娘,清風給你們買了啥啊。”

老太太不想搭理這個糟心閨女。

越活越回去了。

眼皮子淺的,連一個小輩的東西,都要眼紅一下。

老太太沒說話,蘇麗梅不甘心,還想要再說話,看樣子是不刮下一點好處,不罷休。

然而就在這時候,屋外爽朗的笑聲從遠而近地傳來,“二姑,大忙人吶,過年後好不容易見你來一趟。來就來唄,可千萬別帶什麼禮啊。”

“都是一家人,雖說該孝順的還是得孝順,但是場面東西,咱們也不弄了。下次來的時候,帶點錢票就行,我也不讓你吃虧,親自下廚,請伱們吃飯。”

是了。

在外面吃飯的時候,想要吃到蘇清風的手藝,還得付錢。

有他親自下廚,可不就是不讓人吃虧了嗎?

甭管別人怎麼想,蘇麗梅自己是臊得不行。

什麼禮啊錢啊的,她這次過來,是跑來撈好處的,不從蘇清風身上刮點油水下來算不錯了,哪裡會傻傻地倒貼錢票?

只是蘇清風這麼一說,就好像把她的心思都擺在明面上了。

倒顯得她這個做姑姑的,處世不地道了。

蘇清風話說完,也不吭聲了,把背後的油布都卸下來,蹲在院前,一張張地鋪開摺疊好,準備收拾起來,到時候一齊給三叔寄過去。

場面略微有些尷尬。

屋裡面的人,要麼在廚房幹活,要麼就是倆個寫著作業,裝聾作啞的小丫頭。

還有些人都沒下工呢。

最終,還是錢源這個工作上的老油條,出來打圓場。

只見他苦著臉,“誒誒……清風啊,姑父跟你說實話,其實今天來呢,我確實有點不好意思,是因為一點事情……”

“鐺。”

飯碗被放在桌上。

此時蘇家人也陸陸續續回來了。

因為現在家裡有蘇清風在,所以每個人的習慣都有了一點改變。

就比如……吃飯前至少要洗洗手,把手上的泥土洗乾淨。

老太太看了一眼錢源,語氣淡淡的,“先吃飯,有啥話,飯桌上再說。”

錢源往常作為鎮上的戶口,平時來蘇家的時候,姿態都擺得挺高。

話裡話外,都是嫌棄農村環境不好。

今天卻對著小老太太露出了堪稱是討好的笑容。

小老太太動了動嘴皮子,最終沒說啥。

呵!

她自己現在是村婦女主任,孫女去了縣裡的劇院,孫子被大領導看重,身上掛著兩個鐵飯碗。

她根本不稀罕,特地花費心力,打臉錢源。

鎮上戶口?

鐵飯碗?

也就那樣吧!

……

洗完手,鬧哄哄的一家人就坐上桌了。

家裡人雖然多,但是分家以後難得聚一餐,蘇麗梅一家也有事相求,努力融入話題中,一時之間,竟然也有表面的融洽。

飯桌上,兩個小的還在那嘀嘀咕咕,似乎在討論之前做的一道數學題目。

蘇麗梅聽了,就有意討好:“夏夏和秋秋成績應該不錯。下次有空,讓小風也跟她們聊聊學習,他在縣城上學,老師講課的水平更好。”

蘇清風注意到,蘇麗梅說這話的時候,錢風這個小孩,下意識地低了低腦袋。

看上去……就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樣。

老爺子多看了錢風一眼,隨後收回目光,假裝沒有在意一樣,漫不經心:

“小子小丫頭讀書,喜歡就讀,不喜歡就當多見識見識。讀書雖然好,但也別累過頭了。要我說,還是身體第一位,人沒了,啥都沒了。”

錢風聽到這話,眼睛亮了亮。

這是他來到蘇家後,頭一次抬起頭來,看向老爺子,連帶著也注意到了蘇清風。

沒有為什麼,只因為蘇清風的那雙眼睛實在清正明亮,小孩子懂得沒有那麼多,但是錢風看到蘇清風的第一眼就覺得……他是個好人。

他接觸到蘇清風的目光,溫和友善。

倏地,他像是有了勇氣一樣,壯著膽子,略微大聲地說了一句,“其實我不喜歡讀書……”

“啪!”蘇麗梅筷子一擱,下意識地就提高音量,“你成績那麼好,怎麼可能不喜歡讀書?!我們費盡心思把你送到縣裡讀書,就為了以後能有個鐵飯碗,小風啊,你要是不考出個成績來,對得起我們嗎?”

錢風聽到這話,眼裡頓時就含了泡淚水,原本臉上多出來的一絲鮮活之氣,再度被掐滅,又低下頭去,不吭聲了。

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凝滯了。

蘇清風和老爹對視一眼,看出了一點不對勁。

這個小表弟……似乎心理上有點不對。

至少目前看來,這孩子壓力還挺大。

蘇清風見錢風偷偷紅了眼眶,沒辦法,對於這種乖孩子,他總是存著幾分不忍心,當即又開始打圓場。

就見蘇清風笑呵呵道,“要麼說咱們小風聰明呢。不喜歡讀書,還能有這麼好的成績。下次要是學著學著,哪天喜歡上讀書了,說不定還能比賽拿大獎呢。”

“我聽說,有的時候,縣裡、省裡會舉辦一些作文大賽,拿獎了說不準還有獎品呢。”

錢風聽著表哥的話,一時之間,不由得入了神,下意識地開口就問:“什麼獎品?”

蘇清風頓時笑了,他眨眨眼,“表哥可沒讀過書,得等你以後告訴表哥了。”

錢風看了看蘇清風,愣了愣,然後削尖的小臉,微微有些紅撲撲的,愈發顯得眼睛圓溜溜的。

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幼年時期的比格犬,眼睛烏黑圓潤,像是紫葡萄一樣。

只見他聽了蘇清風的話,有些羞澀地抿嘴,露出一個笑容,然後輕輕地“嗯”了一聲。

飯桌上的氣氛,這才像是冰雪消融一樣,逐漸轉為正常。

倒是蘇麗梅,自覺丟了老大的面子,不著痕跡地瞪了錢風幾眼,最後還是錢源覺得看不下去,在餐桌底下制止了他。

蘇清風抿了一口大碴粥,又拍起馬屁來。

“我就愛喝奶做的大碴子粥,香香糯糯的,在外邊吃,總是吃不到這口味道。”

“之前在家裡的時候還沒覺得,到了羊城,我晚上餓得啃燒餅的時候,恨不得來上三大碗。”

老太太被哄開心了。

錢源見餐桌上眾人說話的時候,一來一回都是什麼翻來覆去,沒有營養的車軲轆話,心裡也忍不住著急了。

一時情急,他忍不住開口說話,“聽說……清風從羊城回來,差事辦得不錯,還被領導器重了?”

蘇清風似笑非笑的,也沒什麼惡意,只是隨口說了一句,“二姑夫的訊息倒是快。”

錢源有點尷尬,但他是鑽營慣了的人,臉皮總歸要比旁人厚一點。

再說了,之前他們看不上蘇清風家,現在又反過來求人。

蘇清風不給他甩臉色,已經是看在親戚的面子上了。

所以錢源乾笑兩聲,感慨道,“這小孩讀書不容易,我這個教書的也不容易啊。清風,你是不知道,像我這種沒什麼關係的,想要往上爬,有多難。”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現在這……我也不想做老師了。”

蘇清風這句話倒是認同。

就現在這樣,當老師其實還挺危險的。

誰知道學生裡會不會出幾個腦後生反骨的傢伙。

“二姑夫的意思是……”

有門!

錢源一樂,一股腦地就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了。

“我聽說你和食品廠的廠長關係好,如果可以安排進食品廠,那倒也不錯。不過我私心裡想著是,食品廠的活誰都能幹,我又畢竟是個老師……”

“所以想著清風你不是跟老首長認識嗎?看看他有沒有辦法?當然,其實我覺得,我個人的筆桿子水平還是不錯的。如果……我是說如果,最好能走走黎冉那丫頭的關係,把我安排進報社。”

“當然了,二姑夫也不是一定要進報社,你放心,只要我能進報社,二姑夫一輩子記著你的好。咱們是一家人,清風你有能力,把一家人拉拔起來,咱們老蘇家才興旺……”

餐桌上寂靜無聲。

蘇清風擦了擦嘴,靠在了椅子上,眼皮微掀。

他脾氣是好,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是個傻子。

原本蘇清風唇角的笑意,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淡了下去。

他抬眼看向錢源,“二姑夫是稀客,來一趟咱們蘇家,還得是有備而來。這不,把我背後彎彎繞繞的關係,都打聽清楚了。宋廠長,宗首長,黎冉……你還漏了兩個,韓副書記和許廠長。”

“要不,我都幫你問問,到時候你挑挑?”

錢源一聽到這語氣,就知道壞事了。

自己剛剛急了點,話沒全兜住。

他嘴角的笑容僵了僵,訕笑著,甚至有些討好道,“倒也不用挑,我就那麼說說。畢竟是一家人嘛,我想著有什麼就都說出來了。工作能好點,就好點。清風也想想,姑父我也有一大家子要養呢。”

他態度擺得很低。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不僅是蘇清風聽得不舒服,就連其他的人,聽得也不怎麼舒服。

蘇清風笑了,“姑父這是求人辦事?”

“咱們這是一家人……”錢源話說到一半,看到蘇清風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又說不下去了。

他卡了卡殼,最終低下了頭,“是……是這樣沒錯。”

“大伯長久不來鄉下,再加上又是求人辦事,就沒想著帶點東西嗎?別的不說,奶奶年紀大了,牙口不好,從國營飯店帶幾個包子都不成?”

錢源覺得自己的臉皮,就像是當眾被扒下了一樣。

蘇清風短短几句話,就把他的真實形象,給暴露在眾人面前。

他只是一個死乞白賴,聽到岳父家有好處,就上門託關係的人。

其實託關係並不可恥,誰家有人發達了,不是這樣呢?

關鍵是……錢源太想當然了,太理所應當了。

“二姑夫說是拿我當一家人,可是剛剛吃了那麼久的菜了,也沒見你問我一句,去羊城的路上是怎麼樣,累不累,有沒有啥事情。”

錢源的臉青紅交錯。

“還有,我最後告訴姑父一次。黎冉,不是我的什麼人,她沒有義務為了我去動用什麼關係。二姑夫求人辦事,別把主意打在她身上了。”

說完,蘇清風端著大搪瓷杯,直接就這麼走了。

臨走前,他的臉色淡淡的,說不上生氣,但也絕對說不上高興。

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蘇清風是個很會顧全大局的人,很少會這麼給長輩沒臉,除非是真遇到什麼奇葩。

即便是當初遇到馮素芬,也只是偶爾提點幾句。

今天這一回,倒是第一次。

蘇四衛看著憋紅臉的蘇麗梅夫妻,冷笑了一下,絲毫沒有解圍的意思。

該!

就該拉下一次臉子。

不然人家真以為你好欺負了。

昨天從十二點半開始寫的,因為越著急寫的越慢,寫到五點還沒寫完,修修改改居然只有兩千字,實在太困了,就定了個鬧鐘,打算睡到早上六點,再爬起來寫,沒想到睡過頭,睡到了十點,這下子完蛋,我都不敢看評論了,肯定都是罵我咕咕的。所以趕緊寫完四千,發出來。

這個四千一章是補的,今天還有一萬字,之後會寫,我對自己沒信心,不知道能不能寫完,但是請大家放心,如果沒寫完,我一定會給大家補完的。

說到做到,謝謝大家的理解。我吃箇中飯後,繼續碼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