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崔忠誠帶顧慎來到了花幟大廈。

地底第九層。

之前他帶著顧慎來花幟的時候,去了負七層,那裡擺放了價值不菲的超凡封印物,雖然最高評級只到C級,但依舊令人震撼。

而這一次……則是前往負九層。

很顯然,覺醒法案的推行事件,在趙西來的眼中,是目前極其重要的機密要事。

電梯開啟,地底第九層的設施倒是乾淨整潔,巨大的電子螢幕,巨大辦公桌,以及幾十個隔間,堆疊如山的文稿。

“法案的不同修訂版本,這些都是紙質稿。”崔忠誠帶著顧慎穿過文稿堆疊的走道,“‘新世界’是議員先生一手創立的組織,在花幟大廈地底秘密工作,目前法令的推行層層受阻,所有人都看不清未來,因為戰場還沒有來到大都。。”

“在這裡工作的都是東洲百裡挑一的法務人員,他們當中不乏有成功推行數項法案經驗的行業大牛,這是一股誰也無法忽視的精英力量。一旦議會將石頭拋到大都,他們就會如一枚重磅炸彈。”

崔忠誠頓了頓,道:“其實他們加入‘新世界’的目的也很簡單……”

“一旦法案透過,世界將會被改變。”顧慎喃喃。

“完全正確,他們加入新世界,就是為了新世界而奮戰。”

小崔先生低垂眼簾,輕輕開口。

他帶著顧慎穿過長廊,最終來到了辦公室門前,敲了三下門後,那邊沒有任何回應,但崔忠誠只是聊表客氣地等待了數秒,便帶著顧慎直接推門而入。

“嘿。”

他言簡意賅地打了個招呼。

打招呼的物件是一個埋在文稿海洋中的瘦削男人,白襯衫很寬鬆,伏案工作,頭也沒抬,但從隱約露出的些許細節來看,這個男人的身體並不好,面黃肌瘦,桌上文稿的間隙中,十分艱難地立著三枚顯示器,分別停留在不同的工作介面中。

“老邢,介紹一位新的成員。”崔忠誠道:“裁決所特派員,顧慎。”

面對敲門聲音毫無動靜的老邢,在聽到“裁決所”和“特派員”兩個詞後,微微皺眉,緩緩抬頭,他眯起雙眼,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視線裡一片模糊。

直到崔忠誠蹲下身子再站起來,從文稿堆中找到了一副眼鏡,並且幫他戴上,老邢的眼前世界才豁然清晰。

這個瘦削文弱的男人緩緩道:“裁決所在特定情況之下,擁有可觀的執法權,但在法案推行這件事情上,裁決所沒有任何話語權。所以特派員的駐紮,對法案推進其實是毫無幫助的,除非他本身是具備一定影響力和地位的特殊存在……這個少年太年輕了,看起來不像是長野那邊的世家子弟,穿著地道而且樸素,顯然也不是從中洲過來的。”

“對於這位特派員,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就是他是某位大人物的關係戶,安排進入‘新世界’長長見識。”老邢望向顧慎,十分識趣,但又不卑不亢的自我介紹道:“我叫邢雲,‘新世界’的負責人,你也可以理解成,花幟大廈第九層的專案話事人。”

大人物的關係戶?

形容地挺形象的。

顧慎還沒來得及開口,崔忠誠就替他介紹。

“顧慎,議員大人希望他能見證‘新世界’推行法案的光輝時刻。”

議員大人安排走後門的……

邢雲有些詫異,但旋即反應過來。

他低聲說著,眼神逐漸煥發光彩,語速也越來越快:“議員先生不會平白無故對一位裁決所的年輕人丟擲橄欖枝……很顯然小顧先生的背後另有其人,能讓議員先生高看一眼的人,在東洲可是太少了,在裁決所內,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大裁決官‘參天之樹’。”

“顧慎是賙濟人的關門弟子。”崔忠誠很難得的開了個玩笑,道:“站起身子跟他握個手吧,這也算是間接的握過樹先生的手了。”

邢雲從文稿如山的桌子後面之中陡然站起身子,氣勢洶洶,嚇了顧慎一跳。

而當邢雲大步流星來到顧慎面前之後,這個文弱的男人忽然變了氣勢。

他微微躬身,伸出雙手,非常謙卑地開口:“小顧先生,尊師乃是我最仰慕的前輩,沒有之一……當年在北洲的那場戰爭,我作為倖存者,曾有幸看到參天之樹出手的場景。”

什麼鬼。

原來像賙濟人這樣不靠譜的傢伙,也有遍佈四地的狂熱的粉絲嗎?

這確實是出乎了顧慎意料。

他恰到好處地表現出“詫異”與“受寵若驚”兩種情緒混雜的模樣,與邢雲握手,對方的手掌很有力量,也有熱量。

這應該是個非常熱忱的男人。

“我會替你傳達的。”顧慎認真道:“老……老師如果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謝謝。”邢雲收斂先前的神色,轉而神情凝重地問道:“之前的彈劾事件我聽說了,議會許多人都在盯著大裁決官的位置……現在樹先生還好嗎?”

顧慎怔了怔,道:“還……算不錯。”

“但事實上情況沒有那麼輕鬆,對吧,不然他也不會與非裁決派系的趙老聯絡。”邢雲面帶笑意,侃侃而談:“事實上我在很久之前,就在思考,尊師要如何在下一屆大裁決官選票上擊垮朱望,這個議題是切實可行而且能夠操作的,如果你能代為轉達就更好了,我期待與樹先生的合作。”

“等等……”

顧慎聽到這裡有點懵了。

他望向崔忠誠,後者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顯然是不準備說什麼,只想看熱鬧。

“這是我的名片,背面有我的聯絡方式。法案事件之後我會有一段時間的空檔期。”邢雲真摯道:“還是那句話……我期待與樹先生的合作。”

“好了。不要推銷生意了。”

崔忠誠淡淡道:“欺負這孩子是初來乍到的新人,沒聽過你‘冢鬼’的臭名聲,竟還真的敢把名片遞出去。顧慎可是實打實的‘S’級,以他的許可權,可以在深海里查到你祖宗十八代的檔案。”

邢雲訕訕一笑,臉上絲毫不見羞愧之色。

“冢鬼……”

顧慎接過名片,耳旁響起褚靈的聲音。

“邢雲是這個男人的真名,他之前在長野城辦事,是議會中數項重要法案的推進人,但沒有實權和地位,之所以被稱為‘冢鬼’,因為他曾提出了建立‘清冢’的法案,用來埋葬那些做出特殊貢獻的,也就是實力強大的超凡者們。”

顧慎出門前,會在耳中塞一粒半個指甲蓋大小的電流麥。

他可以清楚聽到褚靈的聲音,也方便褚靈隨時與自己建立連結。

清冢……不止一次聽到了。

這似乎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地方,可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

“那些死去的超凡者們,本來超凡源質消散的速度就會比尋常超凡者更慢,當他們送入清冢之後,這些源質產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不再消散,而是違背定律的自主凝聚。”

前半句,尚且在顧慎認知之中,而且他認為理應如此……超凡源質攜帶的越多,死去之時消散的就越慢。

可後半句,就出乎意料了。

在清冢中,超凡源質不會消散,而是會相互縈繞,糾纏?

“清冢的建立使得長野城地位無比牢固,這裡擁有著無比龐大的超凡源質……某些需要消耗源質才能發動的重型超凡武器,對於長野城而言,使用代價便變得微乎其微。這本就是一座驍勇擅長的‘城池’。”褚靈用了城池這個復古的詞語來形容長野,“更何況……顧長志還沉眠在此,法案推行糾纏多年,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東洲議會的決策繞不開長野。”

“而長野一直曖昧其詞,大都便謹慎觀望……大家都在等待顧長志甦醒,但觀望了一年又一年,顧長志甦醒的可能性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如果沒有清冢,或許法案的爭議會小很多。”

“到了最後,大家都開始怨憎推行‘清冢’法案的傢伙。”褚靈道:“也就是你眼前的這個男人,冢鬼,清冢法案影響了很多人的利益,議會中有很多人厭惡他,想把他做掉。”

所以……冢鬼跑到了大都?

而趙西來收留了他。

推行清冢法案的鬼才,如今來負責“覺醒法案”的最後一擊。

天時,地利,人和。

法案的推進……似乎已經集齊了全部的要素。

“其實按照目前的進度來看,覺醒法案已經不會再有什麼波折,”坐回桌子背後的冢鬼,輕聲道:“我們已經安排了議會內部的備選議員提名。陸南梔夫人只需要接受這份提名,並且在關鍵時刻表達自己對於覺醒法案的態度……這一場戰爭,就算是塵埃落定。”

冢鬼雙手合十。

他凝視著面前的文稿,輕輕吹了一口氣。

一張歪斜的紙張,原先搖搖欲墜,艱難保持著平衡。

這一口氣,使得文稿徹底失去平衡——

“戰爭的戰火已經燃燒了太久,現在所有人都到了精疲力盡的時刻。只需要一點點推助,就可以讓勝利的天平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