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幟大廈頂層,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這裡寂靜的好像墳場。

“我反對”的餘音,還在迴盪,沒有等到陸南梔說完後續全部的發言……投影光幕就被那位憤怒的老人關閉掐滅,趙西來死死攥著輪椅把手,神情陰沉地好像能滲出水來。

現在沒有一個人笑出聲來了。

而這一切反轉發生的太快……以至於某些人的臉上還殘留著笑意,十分尷尬。

唯一一個前後如一的人就是崔忠誠。

“叮鈴鈴——”

很快,花幟頂樓的死寂被電話鈴聲打破。。

不止一人的社交賬號被撥通呼號,陸陸續續的鈴聲響起,原先舉著香檳準備慶祝的高層們神情古怪,他們知道電話那邊是密切和花幟各專案保持聯絡的“金主”們……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他們為“覺醒法案”的專案注入了大量的資金。

崔忠誠瞥了眼自己的來電顯示。

他沒有去接。

而是默默等待著鈴聲結束。

“新世界專案組每個月要消耗數千萬的資金……花幟在五洲範圍內尋求了不同的合作伙伴……這些人共同承擔風險,也共同分享利益。”

小崔先生俯身在趙老爺子耳旁輕語:“很顯然,就在剛剛,陸南梔的宣言對新世界計劃造成了巨大的衝擊。”

不用接通都知道。

那些注資的金主們在電話那端有多憤怒。

“……我無法理解。”

趙西來恢復了冷靜。

他看著四周花團錦簇的慶功會場,成箱成箱未喝先啟的香檳。

果然,今天的一切都是笑話。

只不過自己才是那個最大的笑話。

自己分明把一切都留給了陸南梔……她已經贏下了競選,剩下的就只是點頭而已。

只要點頭,那麼花幟是她的,議員席位也是她的。

到時候什麼都是她的!

何必要……現在反對呢?

“還真是……見證了歷史啊。”

賙濟人默默看著重歸寂靜的議臺光幕,輕聲感慨了這麼一句。

他知道,備選議員的發言,並不代表著法案的最終落幕……陸南梔的宣言更像是宣戰。

接下來會是一場牽動大都千萬人命運的“真正戰爭”。

雖然這千萬人並不知情。

“對了,提醒你一下,競選之前……陸南槿回大都了。”樹先生輕聲笑了笑,擱下半根雪茄,就此離開花幟大廈。

陸家的小女兒,回大都了?

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有些茫然,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趙西來在這一刻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由衷感受到了自己的“衰老”,歲月帶給了他豐富的經驗以及無上的地位,他仍然掌握著大都無數人的命脈,仍然享受著萬千資訊匯聚的全知全能,在這裡風吹草動,哪怕是一隻蒼蠅的出逃,都休想瞞過他的雙眼。

譬如……自由禮堂陸南梔和葉寧秋的會面,不到一分鐘就被他知曉。

可衰老的開始,不是看不見了。

而是看見了,卻沒有意識到。

意識到了,卻做不出正確的反應。

真正的衰老是……遲鈍,猶豫,無法判斷。

他竟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導致了眼下的局面,他已經不像年輕時那麼敏銳。

過了很久,老人輕聲發問。

“陸南槿回大都,我為什麼不知道?”

扶著輪椅的崔忠誠沉聲回答:“按照您的吩咐,相關檔案我已經整理匯總了,您的習慣是一週一閱。明天才是您閱讀檔案文獻的日期。”

“呵……”

趙西來低眉笑了笑。

原來……是這樣麼?

真正的衰老,也是傲慢,自大,以及懶惰。

提到了陸南槿,崔忠誠低聲道:“有一段錄影影片,我想您應該抽空看一看,這幾天在議會內部傳開了……賙濟人在大都成立了‘特別行動組’,這隻小組的核心成員是顧慎,陸南槿,陳沒。他們三人正在調查s級疑犯‘梟’的案件。”

……

……

陳沒抬著頭。

他注視著頭頂的熾燈。

這間審訊室寂靜的像是深海一萬里的地底。

三天。

賙濟人每天只送一餐……這個進食頻率對陳沒而言並沒有任何不適,掌握大成呼吸法的高階超凡者可以將自身能量的消耗降到極低,來應對嚴厲苛刻的自然條件。

這三天裡絕對無聲的死寂,孤獨,才是他真正的敵人。

聖木將他束縛。

紅銀將審訊室層層包裹。

“時緩”的能力在這裡毫無用處……他無法掙脫聖木,就只能被摁死在這座小小的審訊室中。

那段錄影已經傳開了麼?

梟看到了麼?

思維蔓延,如千萬縷海藻,對擁有著“時緩”能力的陳沒,被囚押在審訊室中是一個真正的酷刑,因為他的時間只會比三天更長……

他寧願,所有的猜測,有一個結果。

忽然。

“砰砰砰。”

有人敲門。

賙濟人是絕不會敲門的。

陳沒皺起眉頭,看著走入審訊室的陌生來客,在自己的眼中……這已經不是一個人類了,而是一團模糊的影子。

這團影子始一出現,就在心裡層面給自己一種巍峨,高大的感受。

這是一個巍峨之人。

對方坐在了審訊室的長桌對面……這一坐,讓陳沒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在面對賙濟人的時候,他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因為他知道,哪怕樹先生是東洲的大裁決官,也要忌憚自己的身份。

可眼前的男人不同。

他未發一言,卻帶著凜冽的殺意。

這是一個極度危險之人!

這個傢伙……真的可能會殺死自己。

“我問,你答。”

那團模糊的影子,說話非常簡潔……沒有自我介紹也沒有多餘的廢話。

他取出了一張照片。

周馭的照片。

“是梟麼?”

哪有這樣的審訊?哪有這樣的問話?

陳沒完全怔住了,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已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之時,連忙抬起頭來,那團影子已經收回了周馭的照片,“梟現在在哪?”

“我拒絕回答。”

陳沒頂著壓力,咬緊牙關,給出了這麼一個答覆。

一秒。

兩秒。

三秒。

投射在桌上的熾燈燈光,出現了極其細微的變化。

那原本一片雪白光幕,忽然出現了極其細微的黑色陰翳,肉眼很難捕捉,但這其實是極高頻率的閃動……在正常人的眼中,這並沒有什麼不同。

可在陳沒的眼中,光粒顫動的畫面實在太明顯。

下一刻,整間審訊室,桌子,椅子,以及地面,全都開始極高頻率的震顫。

無數細密連綿的內部撞擊之音激盪而出。

在感應到熾光異樣的剎那,陳沒毫不猶豫發動了“時緩”。

“嘩啦啦——”

這間審訊室裡的一切,都陷入了凝滯的慢動作之中。

由於劇烈震顫的緣故,紅銀玻璃瞬間破碎,又由於“時緩”之故,完全玻璃碎片卻是呈現緩慢潑灑的景象——

陳沒被聖木束縛雙手,反捆在聖木椅上。

他低下頭,看到自己腳底地板也緩慢崩裂坍塌。

如海潮般連綿的熾烈火光從腳底地板的縫隙中噴薄而出。

“這是……”

陳沒看到縫隙中噴吐而出的火光之時,神情驟變,他很清楚這些火光意味著什麼……大當量的高爆炸藥,無論是什麼級別的超凡者,都不可能用自己肉身去硬抗這種級別的爆炸。

而讓陳沒覺得毛骨悚然的是,對座那團雪白模糊的影子,竟然連挪動一步的意思也沒有。

他就這麼坐著。

聲音冰冷,語速亙定,像是一個死人。

影子再一次開口。

“梟……現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