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與魔鬼的交易

沒有親眼看見這場風暴抗擊戰，是一個遺憾。

一百五十年前，鐵穹皇帝付出了巨大代價，才擊退這種規模的災害。

而如今，平定這場混亂。

北洲人只用了一天一夜。

顧慎看到了最終的結局，巨壁附近一片安寧，眾人眼中是晴朗無垢的天空蒼穹，在“冥王”的視野裡，這個世界沒有那麼純粹，因為風暴殘餘之地，還飄蕩著一縷一縷的潔白魂靈，這些犧牲在戰爭中的超凡者，有些是被風暴撞擊巨壁時產生的巨大能量震盪擊中，有些則是被風壓卷中……

顧慎沒有用“淨土”收納這些人的亡魂，與雪山遇見的那些“探索者”一樣……他尊重每一個因家園而戰死的英雄。

悼念儀式在牯堡要塞的陵園內舉辦。

與清冢不一樣。

牯堡並沒有時間為“死去者”進行完整而隆重的葬禮，這是要塞，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戰士，駐守在此，便是將一切都奉獻於這片赤土，今夜如此，夜夜如此。

……

……

參加了追悼儀式之後，牯堡恢復了真正的清淨，安寧。

顧慎一個人在房間內休息。

他取出了冥王府邸裡的那些“黑銀”。

回到要塞之後，瑣事纏身，一直沒有時間來處理“真理之尺”。

顧慎將精神力浸入尺子之中，片刻之後，他眼前的世界便“扭曲”起來，數秒後他便再一次來到了光影班駁交加的尺中世界，見到了居住在此的魔鬼。

“精神連結十分順利……”

“這說明，它一直都在等我。又或者，它無權拒絕我的‘降臨’。”

顧慎定了定神，望向不遠處的黑暗。

那端坐王座上的“魔鬼”，撐肘而坐，儀態悠然：“這個關頭，你似乎並不需要交易……除非你想找我借一些力量，來收服巨壁外的‘魂靈’？”

顧慎笑了笑。

這傢伙果然可以透過尺子，來窺伺自己的“所見所聞”。

只不過從剛剛那句話，便能判斷出，這個魔鬼能夠窺伺的內容大概是什麼。

自己白天的經歷，對話，它應該都能看見，聽見。

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這魔鬼卻無從窺伺。

對於巨壁外的“魂靈”，他並沒有收為己用的打算。

“如果我需要的話，你可以借麼？”顧慎笑著開口。

他直接順著魔鬼的話意繼續說了下去。

顧慎不想暴露自己的想法，這次進入真理之尺的精神世界，就是要摸清楚對方的“底牌”。

“當然……不過得算作交易。”魔鬼似乎挑了挑眉，很感興趣：“你的淨土應該沒有擴充套件，此刻很需要靈魂吧……巨壁之外的那些逝者，都是優質的魂靈，今日不動手，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的確。

從“冥王”的角度來看，這的確是收集淨土亡魂的最佳時機。

這些北洲的戰士，精神足夠堅毅，戰鬥力也足夠強大。

在東洲……根本就不會爆發這種大規模的“戰爭”，也不存在“收集亡魂”的可能性。

“那麼這次交易，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呢？”

顧慎佯裝很感興趣地開口。

剛剛的交談，使他更進一步地確定，這魔鬼並不瞭解自己的精神世界，因為如今的“淨土”只有鐵五一個人。

對於“交易”，顧慎還有許多不瞭解的地方。

在【舊世界】的風暴中，他大概推測出了這魔鬼與自己交易的終極意圖。

透過“真理之尺”，侵蝕自己。

一旦自己“精神失控”，那麼這具軀殼，便會由對方來接手。

按照這個思路，每一次的交易，魔鬼都將向著“終極目標”進行推進。

然而這一次魔鬼的回答，卻出乎顧慎意料。

王座上的黑影思索了一秒，微笑開口，說道：“我要……抽取一半的魂靈。”

他伸出一根手指，緩緩搖晃。

抽取一半的魂靈？

顧慎眯起雙眼。

原先的推測應該沒有問題，但這魔鬼顯然比自己想象中還要狡猾，真理之尺內的這魔鬼，可能會因為“吸納亡者精神”而變得更強？

削弱對手，強大自身，都是通往“終極目標”的途徑。

場面沉寂了四五秒。

魔鬼幽怨說道：“姓顧的，這已經是很誠心的代價了……你什麼都不需要付出，就能白白得到一半的靈魂，你還在猶豫什麼？”

它凝視顧慎，繼續說道：“你是在害怕我變得更加強大麼？”

見顧慎沉默，王座上的陰影輕輕笑了。

它伸出一隻手掌，撫摸著自己的腹部，輕輕地說：“這些弱小的魂靈，對我而言，算得了什麼呢？只是太久沒有進食……所以實在太懷念‘人類靈魂’的滋味了，這場交易，就當做我們之間建立信任關係的初次嘗試好了。”

這傢伙的強大，顧慎深有感悟。

真理之尺內溢位的力量，無法用“量級”來衡量。

顧慎也不清楚，自己在得到了魔鬼贈予的力量之後，能抵達什麼樣的層次……只不過身為力量源主的“黑影”，已經如此強大，還需要吞噬魂靈來增強自己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無從知曉。

“老規矩，你點頭，交易就算開始。”

魔鬼有些無奈地說道：“如果你不放心……就像上次那樣，我把力量借給你，你自己去收集魂靈，只不過我會自動抽取一半，作為代價。”

“這個代價我不接受，你要的太多了。”顧慎直視著王座上的男人，認真說道。

這一次。

魔鬼沒有動怒，

它輕聲笑道：“又來討價還價了……顧慎，你要清楚，我們是在做交易，萬事萬物都有天秤衡量，你想要得到，就必須要付出，這個代價，不算多的。”

畢竟它是魔鬼啊，與魔鬼做交易，如果對方分文不取，那麼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好吧……”

顧慎遺憾地開口。

坐在王座上的魔鬼，眼神微微一亮，他情不自禁地揉搓雙手，隨時準備施展力量，滿懷期待地等待著顧慎的後續。

“意見不統一，交易只能宣告失敗了。”

這句話，讓魔鬼怔了一怔，他那張鎮定淡然的面孔，再度流露出憤怒。

這是在耍自己？！

“抱歉……我這次來，只是完成上次交易的‘承諾’，我會給你與我再次相見的機會，以及再次交易的機會，我完成了我的諾言，只不過你沒有把握住這個機會。”顧慎平靜說道：“交易這種事情，總需要雙方一起點頭，才能完成的。”

“顧慎……”

魔鬼語氣陰沉：“你覺得這麼做，很有趣麼？”

“是的，很有趣。”顧慎沒有停歇地回應：“你在尺子世界內窺伺我的生活時，應該也是這麼認為的……俯瞰一個人，等待他找上門來，然後慢慢掌控他，如果我答應了你的交易，那麼你一定會覺得……很有趣。”

這一次，換做魔鬼沉默了。

許久之後。

他再次開口：“我們討論的是‘公平’的問題，如果你覺得條件不好，我們還可以再談。”

果然啊……

所謂的“命運天秤”都是虛假的，顧慎忍不住搖了搖頭，與魔鬼做交易，一切都是靈活的，如果自己狠下心，要壓榨到底，這個傢伙或許還會再充當一次免費勞動力。

只不過，已經沒有什麼演戲的必要了。

顧慎淡淡道：“沒什麼好談的，我這次來見你也沒有真正要交易的意思……”

魔鬼怔住了：“你來找我敘舊？”

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它勃然大怒，拍擊著王座就要站起身子。

無形之中的光影，似乎因為這個動作而發生了轉變。

魔鬼“及時”地控制住了怒火，他站起身子，冷冷俯視著顧慎。

這個動作引起了顧慎的注意。

看上去……這個精神世界並不穩定，魔鬼無法對自己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只能透過“交易”這種具有靈魂效力的精神互動，才能完成後續的侵蝕。

看穿了這一點，顧慎的聲音便更加冷靜。

“或許你應該注意自己的情緒管理。”顧慎淡然開口：“因為我的緣故，你才有機會觀察到現實世界中的一切，對待恩人，你就是這樣的態度麼？”

魔鬼冷冷地說：“不要忘了，在要塞外，我救了你一命……”

“是麼？”

顧慎笑了，他可不會被這種把戲蠱惑精神：“那只是一場交易罷了，公平公正，我們彼此點頭，真正要說誰救了誰的話，其實是我救了自己，順帶救下了你，我還是你的恩人。”

魔鬼生平第一次語塞。

它遇見的上一個傢伙，遠沒有這麼棘手。

“好吧……既然你這麼渴望‘交易’。”

顧慎面無表情地說道：“那麼我們就再來一場交易好了……我會讓你知道誰是真正被需要的那一個，這場‘交易’的內容很簡單。你對我道歉，我給你選擇性的恢復光明，如果你現在就低頭，那麼一切還來得及。”

道歉？！

魔鬼低沉怒吼：“你在開什麼玩笑？”

可惜……顧慎並不是在開玩笑。

王座上的黑影開口的第一時間，他的身影便在真理之尺的精神世界中淡出，消失。

顧慎知道，這傢伙嘴硬，不會答應這場交易。

他迴歸現實世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出黑銀，直接將真理之尺，浸入最高品質的“強邏輯材料”之中。

顧慎盯著那雪白戒尺，在“黑銀”之中變得漆黑。

他的眼神一片冰冷。

事實上……這是知曉“魔鬼”存在之後，就註定會做的一件事。

顧慎無法接受，自己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被這傢伙注視著，雖然它現在還在尺子裡，無法對自己造成威脅，但萬一以後真的有一天，這魔鬼獲得了自由呢？

封鎖之後。

顧慎心頭的那股“被注視感”，逐漸消散。

他感到輕鬆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