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五這次來大都旳任務,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他所侍奉的神座對沉睡在長野城的顧長志十分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不僅僅是酒神座。

聯邦議會的所有人都很好奇。

顧長志究竟是睡著了,還是死去了?

這十數年來,關於這個問題的討論從未停止過,曾有一段時間出現過非常激烈的提議,許多人認為顧長志早已死去,不如取出這個男人的火種重新擇主,而從長野城依舊安穩太平的結果來反推,不難得出當初爭論的結局——

沒有人願意冒險。

沒有人有這個膽子,去褻瀆和侮辱一位“神”。

即便是這些盼望他死去的人,心中也更願意相信……這個一度無敵的男人,只是睡著了而已。

可如果只是睡著了,為什麼這麼多年,沒有一丁點訊息,長野城中連一位【使徒】也沒有出現過……難道是東洲沒有顧長志看得上的超凡者麼?

“你還要玩到什麼時候?”

鐵五腦海中響起秦夜沙啞憤怒的聲音。

鐵片傳來了嶄新的觀測畫面。

地下管道中的那團黑色湮輝,已經被消化了九成,躺在下水中的秦夜露出了大半張面孔,【須彌】領域的精神力不再是全部聚焦於自己身上,而是重新在這片地界擴散開來。

而開口之後,秦夜就陷入了沉默。

因為他同樣看到了獅子巷此刻的場景……

……

……

懸浮在宋慈額頭上空的紋章,垂落出千絲萬縷的柔光。

對於兩位【使徒】而言,這股力量並不陌生。

七枚火種,分別對應了七位神座的本源之力……而被神座所選中的【使徒】,在動用信物之時,便可短暫的借用這股力量。

神力是與正常的超凡源質,截然不同的一股力量。

充斥著神聖,浩蕩,以及不可抵抗。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此刻那枚紋章中垂落的輝光……就是神力。

“東洲的【使徒】出現了……”

鐵五咬著後槽牙,神情陰沉地開口,“顧長志很可能沒死,任務還要繼續麼?”

“……繼續。”

秦夜依舊冷靜。

覆蓋在他面頰的最後黑點正在被快速清理。

“還記得源之塔的占卜結果麼?清冢已經沒有了生命存在的跡象……這很可能是顧長志留下的障眼法,一枚使徒紋章而已!”

“在親眼看到‘顧長志’出面之前,沒有人能確定他的死亡!”

清冢的守陵人,擁有著未卜先知的超凡之術。

源之塔的某位存在,同樣也有著類似的能力。

這兩位都是聞名五洲的“先知之人”,而且兩位的卦算結果從未出現過錯誤,正確率都是百分之一百,但此刻卻站在了對立之面……註定有一方的推算是錯誤的。

“任務繼續——”

“我送你一程,殺死陸南梔,然後我們撤離東洲。”

秦夜伸出一隻手,從面頰前狠狠抹過。

最後一縷黑點湮輝,被吞噬殆盡——

……

……

“……快到了!”

真理之尺的振翼,再加上嵐切的推動,速度極快。

三人已經看到了黑色大域的邊緣。

實際上脫離地底區域,這片領域所籠罩的範圍就不難掙脫了……而遠方的視野盡頭,已經隱約能夠看見,有一層冰浪推潮而來,在大都區能夠駕馭如此冰海的超凡者只有一位!

【霜川】,谷稚!

雖然不是老師……但畢竟是一位封號,在這種戰鬥中看到一位封號強者,實在是一件令人有安全感的事情。

谷稚先生也注意到了顧慎的熾火。

他遠遠抬起手。

正當顧慎心中那口氣即將鬆懈之時。

在他視野的盡頭,陡然出現了一層漆黑的邊界,如果說【須彌】原先只是一枚倒扣的大碗,那麼在秦夜掙脫黑點之後,【須彌】內部瞬間多出了數十層壁壘界限。

“咚咚咚咚咚咚!”

一剎那,秦夜的精神力鎖定,數十層黑域疊加籠罩。

遠方的冰潮瞬間就被隔絕在外,失去了所有氣息……透過之前的試探,顧慎已經摸清楚了【須彌】的大概能力,只要還在域內,被秦夜鎖定,那麼想要突破一米的空間距離,都異常困難。

現實世界中的距離失去了意義。

至少……自己的移動不再具備意義,所有的前進,都將會被拉回原點……不,甚至是反向的迴歸。

腳底的黑域不斷破碎。

陸南槿的眼中有絕望的色彩浮現,整座【須彌】就像是坍塌的流沙,他們不可避免地向後被吸去。

而遠方的長空之中,隱約響起了細密的震顫聲音。

一縷黑光射過。

陸南槿瞬間拔刀,將這把不知從何疾射而來的鐵劍彈地震飛,她神情陰沉,望向遠方層層黑域的流沙中央,手腕虎口被震得發酸。

沒有任何停頓,接著是第二縷黑光射出!

這一次,看清了!

這黑光……是一把鐵劍!

顧慎只覺得一股巨大的震力盪開,他彎腰做了個鐵板橋的姿勢完美躲開這一劍,但手腕的“六福手珠”,卻是啪嗒碎開一顆——

很顯然,單單躲開根本無用。

這柄鐵劍的殺力範圍,不像是肉眼所視的那樣,只有纖細狹長的一縷!

而是很長的一條貫穿之徑!

顧慎神情有些難看……還有一枚手珠,夠用麼?

他緩緩向前看去。

在放棄了抵抗【須彌】的無用奔跑之後,老樓屋脊如流沙般滑塌,眼前的世界有無數道震鳴響起,數百朵,數千朵黑光,在面前“緩慢”綻放。

“……”

顧慎沉默地站在【須彌】的中心,遠天的世界被鐵雨覆蓋,這是令人絕望的一幕,看不到有一丁點生機。

陸南槿沒有後退一步,將姐姐放下。

她雙手拔出雙刀,深吸一口氣,向前一步。

她站在了顧慎和陸南梔的身前。

夫人神情蒼白,她挺身而出,試圖攔在妹妹身前,卻被一柄刀鞘攔住。

在這最後的一瞬。

陸南槿閉上了雙眼,眼前無數“緩慢”的黑光瞬間齊至,老樓被打得支離破碎,無數鋒利的寒芒彷彿要將整座世界都貫穿。

盛大的黑芒將三人吞噬。

這是不可直視的死亡。

勁風撲面,唯獨顧慎沒有闔目,熾火填滿了整座世界,他從未看得如此清楚過。

他看到自己的腳底生出一根藤蔓的嫩芽,但這藤蔓僅僅是冒了一個頭就停止了生長,而後以極快的速度重新縮了回去。

他看到身旁出現了一道高大模糊的雪白影子。

他看到了遠方蜂擁而來的冰潮。

他看到了這些全都破碎——

一個披著圓肩斗篷的俊美男人出現在陸南槿身前,手中長刀出鞘,那是一把樸實無華,看似沒有任何殺傷力的木刀,但出鞘的剎那撐開了一道絕對無垢的屏風。

有風來。

萬千劍碎。

數千道噼裡啪啦的炸響在一剎那引爆,本該是震碎天宇的巨響,但在木刀屏風之後卻是一片清淨,只有流淌的風聲,以及平和的轉刀之音。

轉刀,是為入鞘。

足足過了十秒。

陸南槿和夫人才緩緩睜開雙眼……因為整個世界寂靜地太突然,以至於她們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

直到看見擋在面前的斗篷男人,以及遍地的破碎鐵屑,才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麼……空氣中流淌著淡淡的檀木香氣,摻雜著濃郁的鐵鏽之味。

陸南槿神情茫然,四周風兒的流動,莫名的熟悉。

“這……是什麼能力?”她聲音沙啞開口。

顧南風攏了攏斗篷,輕聲笑道:“嵐切。”

“不過……是修行到極致的,嵐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