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很短暫。

顧慎沿著寧河一直走啊走啊,他覺得自己沒走多久,天便亮了。

曙光落在寧河河面,照出萬千金色鱗片。

日出時分,西洲日落的訊息在深水區傳開,神座的力量固然強大,可它遮不住這世人的眼,只要有一個人知道,就意味著會有千萬人知道……光明教會最終放出了這個訊息,而且比顧慎預想中更加果斷,更加決絕。

“光明神座身體抱恙,突發重病,西洲沿岸所有港口城市解除停泊限制。”

“神殿放出請帖,邀請天下英傑盡入西洲,但凡入城者,皆有機會嘗試熔鍊‘光明火種’。”

這兩條訊息,幾乎引爆了整個五洲深水區。

每一位超凡者都處於極度的震撼之中。

七神火種,對於普通人而言,是一輩子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想看上一眼都難。

這也是為什麼,雪禁城每一年的“新人戰”都有無數人報名。

那一縷“火種之夢”,便意味著普通人可以掌握的最大的機緣,造化。

如今光明城直接放出了“廣邀群雄”的拜帖。

這做法很瘋狂。

一方面。

光明城直接放出了“神座病重”的訊息,在當前局勢之下,光明神座病重,可不是好事。

另外一方面。

這條訊息一出,五洲無數超凡者都會湧入光明城。

不管是真是假,去看看總是沒成本的。

火種的熔鍊必定需要甄選,也少不了比拼試煉……但看熱鬧是免費的,天底下哪裡還有比這更大的熱鬧?

他們既想看光明神座死。

也想看下一任的光明火種是誰。

顧慎站在河畔,忍不住感慨道:“我想到過,光明城會放出這訊息……可我沒想過,光明城會邀請天下人來‘熔鍊火種’。”

“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褚靈的聲音十分冷靜:“想要熔鍊火種,絕非易事,必定有條條框框,無數限制。以我來看,進入光明城容易,想見到光明火種可就難了,千萬人裡,也未必有一人能夠遂願。如果真吸引了天下人前來圍觀,光明教會還可以趁機栽培一群信眾。”

“不管結局如何,他們倒是真有魄力。”

顧慎微笑道:“放著聖子,神女不用……非要面對天下招募,他們就沒想過,萬一出現一位足夠強大的傢伙來攪局呢?”

源之塔掌握“酒之火種”,可源之塔根本就不給外洲人機會。

清朧死死把這枚酒之火種握在手中!

就連麾下最受重視的神使,都沒機會嘗試“熔鍊”!

褚靈沉思片刻,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這訊息……其實是針對你的?”

“針對我……”

顧慎笑道:“何出此言?”

“這個推論沒有資料支撐,但我冥冥之中總感覺不對。”

褚靈語氣凝重地說道:“光明火種的傳承應該是無比隱秘的,如今如此張揚,廣而告之,實在與西洲行事風格不符,他們這麼一宣傳,光明城必定會‘亂’起來,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大量超凡者湧入西洲,其他幾大勢力,即便不參與,也會攪局,再不濟也一定要去看看熱鬧。”

“你的意思是,光明城刻意放出這個訊息,是希望‘冥王’或者‘冥王傳人’藉此機會入城……”

顧慎眯起雙眼。

“不錯。”

褚靈道:“單單‘日落’的訊息,很可能還沒法吸引冥王,所以再加上一部分籌碼。”

“什麼時候你也開始憑藉‘直覺’推測了?”

顧慎調侃了一句,正色道:“不過……我覺得你說得沒錯,這的確是他們能做出來的事情。”

褚靈問:“所以你還是要去?”

“所以為什麼不去,人越多,光明城越亂,對我而言越是安全。”

顧慎輕笑道:“有熱鬧不看王八蛋,這一次……我不僅僅要自己去,還要帶人去。”

……

……

雪禁城外,一座偏僻小山。

“為什麼要約在這裡,我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監獄所第四審判官。”

沈離坐在山上涼亭內歇息,困惑道:“在此地見面,鬼鬼祟祟,像是見不得人。”

“我怕你進長野就出不來了。”

顧慎微笑開口,道:“鸚集人呢,怎麼還沒到?”

“這些日子,他在陪南槿師姐……不過算算時候,也該到了。”

小鐵人嘀咕了一句。

陸南槿輩分很大,是顧慎的師姐,所以沈離也習慣性叫上一聲師姐,顯得不那麼生分。

白朮先生熔爐鬥戰火種之後,三所體系內的內鬥便徹底終結,大家都是自己人,即便遇到不同體系的,叫一聲師兄師姐也是正常。

“東瀨家的案子,我已經辦妥了。”

沈離認真說道:“這幾日,諫口群島那邊一片風平浪靜,果然如你所言……光明城徹底放棄了【蛇神教眾】的信仰轉化。”

“對外都已經放出處決的訊息了,如果再來‘偷竊信仰’,就說明這次調查組裡還有內鬼。”

顧慎笑了笑,他隨口問道:“東瀨井和東瀨隆昌是怎麼處理的?”

“按照律法,東瀨隆昌應該被送去【雪籠】囚禁服役。”

沈離緩緩道:“雖然此事皆因東瀨正藏而起,但他知情不報,此乃大罪……東瀨家已經解散,有罪之人被盡數處罰,東瀨井在此事之外,按你的吩咐,不予處置。”

“嗯……”

顧慎點頭。

“不過此事被不少高層關注,夫人也過問了此事,她似乎準備把東瀨隆昌從【雪籠】之中提出。”

沈離低聲開口:“這訊息是宋慈對我說的,夫人早就看中‘東瀨家’了……瀛海區如今的三大家,由神谷獨佔鰲首,前些年夫人便在尋找一枚足以制衡神谷的棋子。”

顧慎挑了挑眉,道:“夫人找的是‘東瀨家’,恐怕不是吧?”

“是黑崎組。”

沈離輕聲道:“夫人暗中派遣了好些人,指點東瀨隆昌和東瀨井,否則憑這位私生子的力量,怎麼可能收攏江灘一帶,瀛海區的地底超凡勢力,積少成多,不容小覷。黑崎組收入麾下,便正好可以與神谷家族交相輝映。”

黑與白,光與暗。

一如當年的大都。

“原來如此,我說‘黑崎組’怎麼和誠心會這麼相似……”

顧慎笑了笑:“倒是沒想到,我這次打掉了夫人安排的棋子。”

“宋慈說,夫人其實並不在意‘東瀨隆昌’這種人的死活,打掉也就打掉了,畢竟自始至終,東瀨隆昌都不知道他的‘黑崎組’其實是大都擺佈之後的產物。”

沈離微笑道:“只是【雪籠】中的犯人,都是窮兇惡極的死罪,她願意給東瀨隆昌一個更正的機會,既然東瀨家已經除名,不如來到花幟底下做事,如果表現優異,一年到頭,還是有機會見見兒子的。如果你覺得不妥,我讓宋慈跟夫人去說。”

這的確是夫人的行事風格。

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東瀨隆昌的確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

顧慎搖頭,道:“這個處理沒問題,不必麻煩夫人了。”

說罷。

一道雪白虹光從天頂落下,宋慈瞬間出現在涼亭之中,他大馬金刀坐下,擠眉弄眼笑道:“抱歉,來晚了兩分鐘,我怎麼遠遠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顧慎笑道:“約會結束了?”

“……”

宋慈老臉微紅,連忙壓掌:“低調,低調。”

這幾日難得清閒。

他壯著膽子去找陸南槿。

從大都離別,已過了六年。

六年來,宋慈沒對外傳一個訊息……這中間南槿回長野辦事的時候,還去陵園看望過他,只不過因為白朮先生要求的“入定”,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機會,還就此錯過。

宋慈做好了被回絕不見的準備。

但萬萬沒想到,一直閉關靜修的南槿,竟然為了自己提前出關。

小鐵人冷嘲熱諷:“約會,人家搭理他就不錯了。”

宋慈破天荒沒反駁,只是憨憨一笑,當做預設。

“???”

看到這反應,沈離覺得不對勁了。

越是反應激烈,越說明被戳中心窩,越是表情平靜,越說明不在乎……

這傢伙,不會吧……

顧慎則是會心一笑。

宋慈和陸南槿,這兩人的關係,明眼人都看出來了。

顧慎早就知道……這兩人彼此看重,彼此在乎,只是因為當年獅子巷血案的原故,兩人註定會多出很多糾纏,或許在陸承昭雪沉怨之前,師姐都不會去想自己的人生之事。

至於宋慈,其實也一樣。

在他心中,花幟和夫人的重量,比他的命都大。

他去清冢陵園修行,也是為了報答當年夫人的恩情,只有他變得更強,花幟才能擁有更堅固的後盾!

看著小鐵人神情變得無比複雜,顧慎不太忍心,他伸手拍了拍肩頭,安慰道:“別擔心,宋慈有的,你以後也會有的。”

“我有什麼?你在說什麼?!”

沈離一頭霧水,心底莫名的恐慌。

“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顧慎一本正經地說道:“有位深情款款的姑娘,早就在雪禁城等你回家……”

或許,還挎著皮鞭,顧慎心想。

沈離:“???”

(本章完)